结束通话,傅听岘返回客厅,察觉到气氛变了。
简怀年面上仍是客客气气的,但眼神明显透着几许复杂。傅听岘细思琢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离开简家,两人状似热恋情侣般沿红砖路漫步,傅听岘瞧着简以眸光飘忽的心虚样,一看就是干了亏心事。
简以自知理亏,低着头小小声,将事情和盘托出。说完,面前的人没说话,但呼吸沉重不少。
她抬眼,对上傅听岘阴沉的脸,急忙开口:“事出突然,我实在想不到托词,只能顺着说——”
越说越像狡辩,简以索性摆烂:“对不起,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傅听岘气笑,“人情?那你打算怎么还?”
简以抿唇不语。
傅听岘冷哼,凑近她耳边说,下次我打架负伤被老头子问,我就说是被我老婆弄出来的,你说可以吗?
轰得一下,简以脸蛋涨红。
果然,无论什么事代入自己,感受便完全不一样。光是设想那幅画面,她都觉得人要炸开。
于是,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咬唇低骂,变态。
“你也知道你变态啊。”
“......”
无法反驳。
傅听岘转身往后,坐上跟在不远处的商务车。简以以为他要走了,不成想车子缓缓驶到她旁边,停下。
“上车。”
简以说不用,“我往回走两步就到了。”
傅听岘黑着脸,直接下车抓她,语气相当不爽:“谁知道你真回去假回去。”
——那表情分明写着“休想让我再给你背黑锅”几个字。
“......”
即便心存愧意,简怀年也没有让简以分手的意思。毕竟傅氏集团的诱惑太大,商人重利轻感情,他甚至虚伪地安慰简以,至少傅听岘对你有感情,嫁到傅家是多少富家千金求都求不来的。
对父亲,简以早已不抱任何期待。
原先没打算让她进简氏的人,因傅听岘的一番话,改了主意。
简以并不着急,摆出可去可不去的随意态度,彻底打消简怀年最后一点顾虑。
让简怀年头疼的是将简以摆到公司的什么位置。在他苦思不得解时,简以收到傅听岘的消息——
傅老爷子发出正式邀请,请她到家吃饭。
见家长的环节省不了,但相比傅听岘,她的难度系数直线上升。
简怀年有求于人,姿态必然放不高。但傅老爷子不同,精明难糊弄,简以早有耳闻,不免紧张。
[傅听岘]:怕什么,老头子有软肋。
[简以]:什么软肋?
[傅听岘]:我奶奶,你搞定她就行。
简以正想问他怎么搞定,没想到傅听岘直接甩了个Word文档给她。她点开一看,愣住。
标题:关于傅听岘的100个喜好。
1、最喜欢的颜色:黑
2、最喜欢的酒:Unico
3、最喜欢的歌手:张学友
......
没等简以看完,傅听岘的电话进来。
“喂,这是?”
傅听岘轻咳一声,解释:“我奶奶这人吧,比较揪细节。反正你就看着记,记不住也没事。就当走个过场,问题不大。”
简以:“哦。”
挂了电话,简以安静地将文档看完。
这些不是晦涩难懂的新知识点,而是尘封许久却不曾褪色的记忆。
整整一百条,简以失笑。
若真要细细盘算,她能说出更多。
等到见面的那天,简以才明白傅听岘所说不假。在外雷厉风行的商界传奇,对夫人温声细语,连夹菜盛汤这样的小事亦不假手于人。
与简以想象的不同,除了唠家常,傅老爷子并未问她什么刁难的问题。
——撇开她与傅听岘的合作协议,在外界看来,这桩亲事绝对是简家占了便宜。毕竟按照傅老爷子挑选孙媳妇的标准,怎么也轮不到她。
午餐结束后,老爷子将傅听岘喊到书房说公司的事。简以则是跟着傅奶奶来到后花园,弄花闲聊。
傅奶奶慈眉善目,气质端庄,举手投足蕴着优雅。煮水泡茶,她将飘着幽香的花茶递给简以,柔声让她尝尝。
简以双手去接,礼貌得体。
傅奶奶忽然咦了声:“小以,你手上这印子是怎么回事?受过伤吗?”
果真是细节控。
简以微怔,垂眸看向左手食指指根上一点淡印,笑着回答:“读书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傅奶奶很好奇:“怎么弄的?”
思绪倏然飘远。
那是简以刚升入柏晟中学国际部的时候。
与寻常贵族学校不同,柏晟的入学资格极为严苛,昂贵的学费只是基础,学校对学生的成绩要求更高,光靠家底是不够的。
从上学以来,简以的成绩总是遥遥领先,所以学习态度一贯不紧不慢。开学第一周,物理老师布置实验作业,以入学排名分组,两两一组完成——
与简以并列第一的同学,就是傅听岘。
描绘小电珠的伏安特性曲线实验,简单得很。那时简以拖延症严重,听到傅听岘说要在周五放学后把实验做完,当即就拒绝了。
开玩笑,区区一个小实验,怎能耽误愉快的假期前奏?两人无法达成共识,便各管各的,约定在周一前对一下数据。
到周六下午,傅听岘在企鹅上找她,问她要实验数据。简以正与好友喝下午茶,懒得搭理他,敷衍地回了句明天下午会把数据发你的。
傅听岘回她一个微笑表情。
阴阳怪气的,拽给谁看哦!
简以不爽,她会在老师要求的时间前完成,用他催?
然而周日临时出了意外,简以通宵追剧,睡得迷迷糊糊,着急忙慌起床不小心撞在衣柜上,扭了胳膊......等家庭医生处理好,赶到学校实验楼,保安说负责物理实验室的值班老师刚锁门下班。
简以又急又痛,抱着伤臂飞快往校门口跑,好在老师因取快递耽搁了些时间,才被简以追上。
走进实验室,简以满头薄汗,刘海吹乱,狼狈至极。更惨的是,胳膊扭伤,一只手连接电路非常困难。
当她跟导线和电流表作斗争时,安静的楼道响起脚步声,很快,傅听岘出现在门边。他手里拿个篮球,一身潮牌卫衣,眸色慵懒,黑短发半湿,明显是刚运动完。
短暂对视,他开口。
“还算有救。”
从睁眼开始倒霉,简以窝着火,冷冷地回:“实验数据一会儿发你,别在这里打扰我。”
傅听岘转着篮球走进来,注意到她的胳膊,挑眉道,“手残了?”
“......”
清爽的薄荷气息靠近,洗发水的味道干净清冽。傅听岘在实验桌对面坐下,拿起导线,“帮你接。”
简以硬气拒绝:“不用。”
“就你这进度,天黑都做不完。”傅听岘冷声,“别影响我们组的实验成绩。”
最后实验顺利完成。
但一次实验作业的教训治不好拖延症。等第一次月考后,简以懵怔望着全校第八的成绩单,如遭雷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进柏晟的,没有差生。简以倍感压力,她的天资不再无法超越。意识到这一点,简以立马改正散漫状态,全心投入学习。
每天多做两套练习题,周末整天泡在实验室,玩命儿似的努力。
长此以往,睡眠自然严重不足。在某个周日做化学实验时,一时走神,不慎将浓硫酸滴到手指上。
“啊——”她疼得倒吸一口气。
不远处在做实验的傅听岘闻声过来,扯了干布吸干她指上残余的浓硫酸,然后拉着她走到水池边。
水阀打开,大量流水冲刷皮肤,疼痛逐渐缓解。
简以抬眼,对上傅听岘凶巴巴的目光,手腕被攥得生疼,她皱眉:“我......”
“没睡醒就滚回家去睡觉!”
简以第一次被人吼,懵了一瞬,反应过来立马挣扎,“我用你管了吗?你傅听岘管天管地,管不着我实验做题!”
——他稳居第一,不也每个周末都来实验室,还不许别人努力了?
“现在知道用功了,早干嘛去了?”他牢牢拽住她手,将其固定在水流之下,继续嘲讽:“之前不是拖延得很愉快?”
每个字都狠狠踩在简以的雷区,她无法反驳又气不过,怒而抬脚,往他球鞋上重重一踩。
傅听岘冷笑:“踩死我你也是第七。”
“!”简以彻底歇菜,耷拉着脑袋,“你牛行了吧。”
骤然安静,偌大的实验室只有淅淅沥沥的流水声。
“不就一次月考,至于吗?你的得失心会不会太重了点?”
“你个第一名,站着说话不腰疼。”简以整个人被乌云笼罩,垂头丧气,嗡声嘟囔:“掉到第八名说不定就上不去了......”
傅听岘一脸不屑:“就这?”
“既然考过第一,就代表你有拿第一的能力。”他关掉水阀,丢给她一块干布,“知道哪里不足,改掉不就行了,没必要走极端。”
简以将手擦干,心情平复不少,低头瞧见他鞋面上的印渍,唇角微僵:“我赔一双给你。”
“不用。”
那双球鞋是全球限量款,简以买不到一模一样的,就选了双同一品牌差不多款式的硬还给他。
不过整整三年,简以没见他穿过一回。
想来也是,傅听岘不喜欢她,怎么会穿她送的鞋。
但是简以永远记得那一日的化学实验室。
在光线晦暗的窗边水池旁,外面阴雨绵绵,傅听岘的侧脸印于她眼底,下颌线完美流畅,他的话和他身上散发的自信光芒,驱散了她心底的阴霾和压力......
茶汤沸腾,回忆如热雾迷散开来。
傅奶奶含笑给她添茶:“怎么不做个医美祛掉?”
简以眼睫一颤,食指微蜷,说不出话。傅奶奶亦不再追问,回忆里的每个细节就是最好的答案。
以至于傅听岘下楼后,瞧见简以手腕上的传家翡翠镯,亦是一怔。按理来说,这应是给长孙媳妇的东西。
更甚的是,在临出门前,奶奶悄悄将他拉到一旁嘱咐:要好好对人家姑娘。
走出傅宅,傅听岘神色复杂地看着简以,半晌,终于憋出一句:“你真的是学神。”
“......”
简以兴致不高,勉强扯了个笑。
傅听岘眸色一沉,敛起情绪:“就应付这一回。”
微顿,他很官方地补了句,辛苦了。
坐上车,两人不再说话。
简以怔望窗外的绿化带,心绪纷杂。
记忆是极磨人的东西,携带的画面无孔不入,攻击每一分感知。她轻轻呼吸,拇指指腹紧按那块印记。
她不是学神,而是钻了空。
因为“傅听岘”这份考卷,每个答案她都了熟于心。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剑桥,一个耶鲁,羡慕吗?
别羡慕,智商是拿恋爱商换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