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消息提示音紧随其后,简以垂眸扫一眼。
「简小姐,抱歉......」
后面的字句不必再看。
所以重逢并非偶然,简以快速消化目前的状况,然后波澜不惊地抬眼:“坐吧。”
侍应生将座椅拉开,再温声询问傅听岘需要什么酒。
——Unico.
出自贝加西西里亚酒庄的顶级葡萄酒。
简以闭了闭眼,她的思维不受控,竟比傅听岘的回答还要快几秒。
这是危险的信号。
对于今日会谈,简以做足了准备。傅听岘的出现,是个意外。即便能猜到他来的目的,她依旧无法占上风。
纷杂情绪居于高地,理智必遭疏漏。
但她退不得。
“很可惜?”
简以不再分神,对上傅听岘散漫的目光,轻笑:“不该可惜吗?”
稍顿半息,她继续道,“几年不见,一来就搅我的局。怎么,这算是老同学送我的见面礼?”
傅听岘并不否认,直言:“林景时不适合你。”
“关你什么事儿?”
简以皱眉,忍住想骂人的冲动。理智冷静,隐藏情绪,是成熟大人必修的基础课。她明明早已高分毕业,可——
去他的傲慢自大!她在心里暗骂。
更恨自己,怎么偏就喜欢这一挂?
“别骂了。”
“......”
傅听岘主动抛出橄榄枝:“既然你打算联姻,比起林景时和徐三,我以为你会先来找我。”
简以喔一声,故意装不懂,“为什么?”
傅听岘没戳穿她,只淡声讲事实。正如简怀年所说,简氏与傅氏重合的业务甚多,联姻必然能给双方家族带来巨大利益。
但如今简氏资金周转不灵,若是联姻,利益细分之下,自然是简氏占了大便宜。
所以傅听岘分析的没错,于情于理,应该是简以找他才对。
“为什么?”简以重复,疑惑又警觉:“相比简氏,物盛或者方氏,会是你更好的选择。”
“原来你也不是完全没想过。”
傅听岘喝了一口酒,黑眸幽深,潜在眼底的狂妄隐隐浮现,他笑:“我选简氏,当然是因为你。”
简以愣了愣,呼吸微滞。
他变了。
过去简以曾想过,以傅听岘嚣张狂傲的个性,踏入商界该多不适应。现在看来,属实是她多虑。
这不,推拉话术运用得多流畅。
简以不动声色地推回去,同他打哈哈,“我?”
“准确来说,是你的——”
傅听岘收敛笑意,长指点了点太阳穴,认真:“这里。”
这时,傅听岘的助理叩门进来,递上一份财报,简以顿时了然。
五年留学,她不仅取得了剑桥大学金融和管理双学位,且本硕连读,以第一的成绩毕业。
利益牵扯,不怕对方有所图,无所图才令人担忧。
简以笑了笑,不理会心中暗暗涌动的失落感,她撩起眼皮:“给我出考题?”
“选择权在你。”
“期限呢?”
这算是递出有意的暗号。
傅听岘耸肩,抬杯:“三天后,傅氏大楼见。”
红酒杯轻撞,简以瞥一眼财报,下巴微扬,“用不着,最多两天。”
傅听岘自然说好。
正事谈完,时至饭点。若此时对面坐的是林景时,简以必定欣然与他共进晚餐。
但面对傅听岘......她想撤。
能量告急,精疲力尽,她急需用睡眠和独处来进行自我调整。
然而傅听岘唤来侍应生,开始点餐。简以只得把那句“我先走了”咽回去——总不能漏了怯。
精致西餐上桌,简以胃口缺缺,扒拉几口沙拉便放下叉子,揉捏眉心缓解疲倦。
傅听岘问:“你很困?”
想到昨晚通宵做的准备工作全成了无用功,简以没好气,“你既然截了林景时,怎么不干脆把徐三少也截住?”
——也省得她浪费时间!
傅听岘轻嗤,理所当然地反问,“你看得上徐三?”
简以回呛:“怎么看不上?大帅哥谁不喜欢。”
傅听岘放下刀叉,注视简以几秒钟,恍然大悟,“懂了。”
他说:“英国没帅哥。”
一副“你审美倒退很严重”的表情,让简以很不爽,“伦敦大街随便拉个人都比你帅。”
“剑桥课业那么重吗?”傅听岘惊讶道,“读书读得视力都退化了。”
“......”
淦!
沉稳个鬼,还是好狗。他好意思说她视力退化,他自己才眼盲心瞎吧?否则当年怎么会喜欢......
思及过去,简以立刻清醒,正色确认:“你现在有女朋友、情人或者性伴侣之类的么?如果有,我想我们不适合联姻,因为我没有时间也不想花精力在一些花边新闻上。”
眼下计划有变,情理交错,似要将她推向最不想走的一条路。
傅听岘和徐三少不同,简以无法自欺,更无法肯定,如果真要与傅听岘结婚,她的心态能否保持平稳无波动?所以有些事,确实应该提前确认清楚——
若是无法接受,那么及时止损,于她于傅听岘来说都是好事。
闻言,傅听岘脸色一瞬转阴。
“你没时间我就很闲?”他冷笑一声,“情人?性伴侣?不愧是剑桥高材生,简以你现在知道的挺多啊。那我倒想问问你,你有没有?”
“我没有。”简以不懂他为什么忽然翻脸,真是莫名其妙,“我确认一下怎么了?这些事情提前说清楚不应该吗?你爱说不说,阴阳怪气什么?”
四目相对,周遭空气倏然凝固,寂静良久。
“没有。”傅听岘黑着脸回答。
简以哦了一声,“那你继续吃——”
“我很忙的。”傅听岘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勾起西装恢复拽样,“走了。”
出门前,还颇为嫌弃地评价:“什么破酒庄,酒难喝东西也难吃。”
“......”
简以无语:那你还吃了一大半!
夜幕降临,葡萄藤隧道铺满夜灯,整个酒庄浸在浪漫朦胧的氛围中。简以静静倚在落地窗边,视线跟随远去的人,直至背影融于夜色。
说来好笑,自她与傅听岘相识以来,只要两人处于同一空间,就是针尖对麦芒,避免不了争吵的结局。
曾有同学评价他俩是气场不和,一山难容二虎。所以高中三年她的暗恋可以隐藏得那么好,因为压根没人会将她和傅听岘凑成一对讨论。
——就,完全没有CP 感。
星月明灿,回忆攒动。想起那封未曾送出去的情书,简以不禁苦笑。凭她对傅听岘的了解,她能想象出他收到情书后的反应。
“你没事儿吧?”
“吃错药了简以?”
“你憋什么坏呢?别搞这套啊,太离谱了。”
何止是离谱。
她就是有病,有大病。
离开酒庄,简以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让司机开往墓园。
四年了,简以伸手抚摸墓碑上的照片,老人温和的笑容定格成永恒。简以眼眶泛红,鼻子酸涩,哽咽:“......外公,我回来了。”
墓碑前的鲜花未见枯黄,简以木然靠着冷硬的石碑,再感受不到外公的温度。四年前外公猝然长逝,她从英国赶回,没能见到外公最后一面。
许是心有感应,孟时青在这时打来电话。
“妈。”
“小以,你回国了?”
“嗯。”
风声呼呼,吹乱发丝。母女俩相隔千山万水,一时无言。半晌后,孟时青轻声试探:“小以,不如你来迪拜找妈妈——”
“然后呢?”简以出声打断,压抑在心底的火苗噌得窜起,“让我像你一样逃避,什么都不顾,把公司拱手让人吗?”
“小以......”
简以凝着碑上照片,眼底涌动着浓烈的不甘心,“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把股份给他?公司是外公的,它就该是你的,凭什么便宜他们!”
“妈妈没用......”孟时青啜泣道,“除了画画,妈妈什么都不会,帮不了你。”
简以一瞬清醒。
她在做什么?
妈妈是受害者,她怎么也不该向妈妈宣泄怒火和情绪。人总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失控,口不择言,伤害亲人。
“妈,对不起。”
外公过世,简以身在国外,简怀年肆无忌惮公开与秦舒的关系。
孟时青在父亲的护佑下,专注艺术,一生单纯,从未想象过枕边人会背叛自己。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不知所措,
简怀年算准这一点,哄骗孟时青将自己的股份折价转让给他。
等简以得知后,已是无力回天。原本她与母亲的股份加在一起,对简氏拥有绝对掌控权,而如今仅凭她手里的股份,难以与简怀年抗衡。
外公作为有名望的儒商,一手创立的慕杉集团,便是简氏的前身。他一生正直爱妻,慕杉二字亦取自妻名,发妻早逝后他未再娶,宠爱独女,全心全意提携女婿——
却不知简怀年仁善面具之下,藏着一颗狼子野心。
风停云散,四周寂静,简以听着自己的心跳,无声发誓。
外公,我一定会把公司拿回来。
不惜任何代价。
关于和傅听岘见面的事,简以没有告诉简怀年。任何事在敲定以前,都有变数存在,简以不说没把握的话。
再加上,两人最后应该算是不欢而散?以傅听岘的脾气,说不定就找备选去了。
谁知道呢?
简以甩甩脑袋,懒得猜。通过傅氏去年第四季度的财报,信息错综复杂,她有些理解傅听岘为什么要来找她。
比起简氏,傅氏内部的家族关系网更为庞杂。傅听岘想凭一人之力理清,恐怕得脱一层皮。
他没说假话,他的确需要她——的脑子。
翌日清晨,傅听岘将初拟的电子协议发了过来。简以浏览一遍,双眼微微瞪圆,他开出的条件和注资金额竟堪比徐家......
简以瞬间回想起徐家提出的硬性条件,当即拨电话过去确认。
嘟声短暂,很快接通。
“傅听岘?”
男人懒洋洋地嗯了声,语调含糊,像是没睡醒。
简以没多想,脱口而出:“要生孩子吗?”
啪嗒一声,物体碰撞。
耳膜震了震。
听筒感应灵敏。似乎是杯子牙刷掉落水池,流水哗啦......紧接着的是一阵猛烈咳嗽,伴着起伏不平的呼吸声。
他是呛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傅总:啊?这么快吗??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