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Trailer1.1

/番茄假想

/yespear

/2025·3·12

室内香氛嗅起来像是番茄的味道,酸甜。

“邬桐,你在《恋爱变奏曲》中担任爱情观察员时,好像一直在从心理学视角分析他人的爱情观念。”

在“普通罗曼史”全女频道的播客录制室中,主理人宋嘉茵看向曲邬桐,好奇提问。

“我想知道,抛开心理学,你自己对于爱情,会有着怎样的看法呢?”

她开口时,曲邬桐正捧着一杯蜂蜜水,小口抿着。

今天只抹了防晒与唇膏,一张脸素到连脸颊上的可爱雀斑都能被轻易细数。

猝不及防地撞上宋嘉茵的这个问题,愣了一瞬,口中刚咽下的蜂蜜水瞬间变得甜腻,糊在唇齿间,让她有些张不开口。

“在我看来,爱情是一颗番茄。”

“这颗番茄有许多名字,可以是这个人口中的西红柿,也可能是那个人所说的圣女果。”

或许需要感谢空气中弥漫的番茄气息给了她灵感,曲邬桐呼气,抿开一个笑回答:“这颗番茄会有许多滋味,酸的、甜的、酸甜交织,当然也不可避免地存在食之无味的情况。”

“在没有亲口品尝这颗番茄之前,所有的酸甜都只是假想。”

“我喜欢你这个回答,我也认为爱情本就是不可预设的千人千面的概念。”宋嘉茵连连点头,笑眼弯弯,继续发问。

“在《恋爱变奏曲》中,不仅你的一些‘金句’会经常引起大家讨论,无名指的钻戒好像也同样惹眼。受很多听众的拜托,可以很冒昧地问一下你目前的情感状态吗?”

顺着她的话,曲邬桐低下头,那一颗三克拉的钻石在她的无名指间不知疲倦地幼稚闪烁着……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

心中在默默叹气,脸上却要牵起笑,曲邬桐并不喜欢这枚钻戒——它并不适合自己,不是吗?

曲邬桐也曾偷偷摘下这枚过分沉重的钻戒,藏在梳妆台角落,佯装遗忘,希望能够顺理成章地让“忘记戴戒指”成为一种自然。

轻松不过两天,梁靳深就结束了出差,在晚饭餐桌上不轻不重地扫过她空荡荡的无名指,什么都没有说,面色如常地将她喜欢的甜口番茄炒蛋放在她面前。

可深夜床上,曲邬桐弓起身,咬着唇;在大汗淋漓间,忽然有冰凉触感又回归无名指。

她偏过头扫了一眼,那一枚钻戒又落在她指上,圈住她的无名指,也圈住关联的静动脉,牵连心脏的收缩。

下一秒梁靳深牵住她的手,十指交扣,轻轻地很亲昵地用唇碰了碰她马上紧闭的眼睑,感受着她的睫毛轻轻扇动而产生的微不足道的空气震颤。

“戒指,别忘了戴。”梁靳深在亲住她的唇之前,一边挺身,一边用微哑的声音提醒。

曲邬桐没有应话,也没有办法再佯装遗忘这枚钻戒。

“我是已婚身份。”曲邬桐收回眼神,学着梁靳深的语气,轻声地,缓慢地回答。

不出意外地获得“已婚”这个信息,宋嘉茵乘胜追击,“大家都很好奇你的感情故事,邬桐方便与我们分享一下吗?”

“我……”曲邬桐难得地有些语无伦次,卡壳。

“他……”,停顿半晌,还是说不出话,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叙说。

曲邬桐的情感故事,像是幼稚的青春言情小说与狗血的十八禁小说的不完美嫁接。

用好友林之澄的话来形容,她与梁靳深之间的纠缠需要用“死对头文学”叠加“炮友转正”与“先婚后爱”这一系列言情小说热门元素来归纳。

想逃掉这个问题,可曲邬桐看着宋嘉茵毫不遮掩好奇心的扑闪大眼睛,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和我的……”曲邬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开口,却因不知道要怎么介绍梁靳深而再次顿住,低头喝了口蜂蜜水才又开口,“我和我先生是高中同学。”

“校园恋爱?”宋嘉茵很捧场地给出反应。

摇头,曲邬桐笑:“我认为我们高中时关系并不算好。”

“在成绩至上的中学时代,我总以为我和他是竞争对手。”

“我先生——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总是很轻而易举地就能解出超难的数学导数压轴题,然后同样轻而易举地考出高分;”曲邬桐垂下眼,自然卷的头发遮住她的脸,也藏住她的情绪。

“这种人的存在总很让人恼火不是吗?”

是的,高中时期骄傲的曲邬桐因为梁靳深的存在而恼火了无数次。

为了他挑灯夜读,为了他背书刷题,为了他抓住一分两分不放手……曲邬桐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怎么可以因为梁靳深的存在而沦落到第二名呢?

她才不允许。

“但我也还蛮厉害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曲邬桐有些不好意思,“高中时期我很认真也很努力地在把他视为假想敌,努力学习竞争,如果以高考成绩作为最终结果比较的话,那还是我最后赢了。”

一脸姨母笑,宋嘉茵八卦追问:“那后来呢?怎么在一起的呢?”

后来……就阴差阳错变成炮友了。

可这句话曲邬桐才不能说出口,尽可能地美化为:“我们就读的大学相邻,有时我做一些心理学实验时找不到被试,就会找他来帮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那是谁先表白的呢?”宋嘉茵听得很认真,引导她不断叙述。

要怎么解释没有表白就直接求婚这件事情呢?

明明录制室中的冷气开了很足,曲邬桐的掌心却还是冒出了薄薄一层汗,含糊道:“算是他吧。”

在Point State Park的标志性喷泉旁,他们肩并肩沐浴在河水折射出的温柔的波光粼粼中,手边的冰美式慢吞吞融合,而梁靳深忽然递给她一本书。

“这是不是你想要的那本原装书?”

曲邬桐惊喜地点头,迫不及待地翻阅起这本已经绝版的书籍。

一本书从序到后记都还没在大拇指指腹掠一遍,动作就突然卡顿。

曲邬桐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向一旁的梁靳深,不知道是不是风的缘故,她隐约可以从他弯着的唇角与眼睛中读出一点温柔。

影响书页顺畅翻动的阻碍物是安静躺在其中的一簇梧桐花标本和一枚戒指。

钻石在难得的晴天下映射出透彻的光芒,险些晃了曲邬桐的眼。

“Will you marry me?”梁靳深牵住她的手问,眼睛却不看她。

或许是梁靳深的皮肤过白,才会在此刻的温吞阳光下可疑地泛红,连着那一双桃花眼都不自觉漫天漂泊。

他的侧脸线条流畅得像是一笔细致工笔画,在黄油般的阳光下变成一道红线,缠住曲邬桐的心脏。

明明不是多浪漫的人与话,其实这场求婚也不过只是简单走个程序,可曲邬桐不死的少女心却敏感地蠢蠢欲动,在眼睛酸涩之前,她点头。

于是梁靳深低下头吻她,吻她的额头,吻她的鼻尖,吻她的唇角。

明明两人共享的是同一杯咖啡,为何能尝出两种不一样的味道呢?

好像有点甜,曲邬桐仰着头咬着他的唇想。

这就是他们之间唯一存在过的告白,其实并不罗曼蒂克,只是莫名地,每次一回忆起喷泉、梧桐花、冰美式等元素,她就忍不住走神。

宋嘉茵打趣道:“《恋爱变奏曲》中你对那些嘉宾的心理解析总是被网友们用‘犀利’来评价,那除了聪明,你还会怎么形容你的先生呢?”

曲邬桐开始后悔答应林之澄帮忙救场录制这期播客的决定,不然也不会接连被这些与梁靳深有关的问题问倒。

脑筋急转弯。

曲邬桐不想说那些酸掉牙的词汇,不擅长也说不出口——更何况,他们好像还在冷战。

“曲邬桐的先生。”她挤出俏皮的笑,脸颊上的小雀斑也跟着鲜活,“我想我会这样形容他,我也希望有一天其他人都会这么介绍他,形容他。”

跟着笑,宋嘉茵赞许:“这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形容!我很喜欢。”

再深入问了几个与节目以及曲邬桐个人职业相关的专业话题后,这次的播客录制就完美结束。

曲邬桐终于松了口气,可“梁靳深”这个人好像还在她脑袋里阴魂不散。

在离开之前,宋嘉茵还不忘向曲邬桐再夸上句“邬桐,你的声音太好听了。发音也很标准,太适合来录制播客了。如果不认识你,或许我会以为你是播音生。”

匆匆忙忙间,曲邬桐莫名其妙扯了一句“我高中时是学校广播站播音员”来回复;等在下降的电梯中站稳,她才慢半拍地发现自己回答的无厘头。

都怪梁靳深!

曲邬桐毫不留情地将她今天下午的一切反常归咎于梁靳深在她脑袋里出现的活跃。

捧着手机走向停车场,曲邬桐在购物软件尝试搜索刚刚闻到的番茄味室内香氛,可还没来得及打开产品详情页,就先被接连跳出来的几条微信消息通知给截住注意力。

[梁靳深:晚上回来吃吗?]

[梁靳深:我做饭。]

[梁靳深:回来帮忙买几颗番茄好吗?]

呼气,曲邬桐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好一会儿,可发送回复的却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好”。

混蛋梁靳深。

这哪里是问句,每一个问号都不表达疑问语气。只知道用食物来动摇她。

可她偏生就吃这套。

曲邬桐按灭手机,数不清是今天第几次叹气。

将带着超市冷气的番茄放在副驾驶上,曲邬桐还没踩下油门,手机就又跳出消息。

又有什么食材要买吗?

她这样想着,解锁手机,看到的却是来自林之澄的信息。

[林之澄:播客录制怎么样?]

[林之澄:是不是挺好玩的!]

懒得回信息,曲邬桐拨了个视频电话,那一头的林之澄火速接通。

明明是病人,却没有任何病恹恹的模样,林之澄笑嘻嘻地靠在病床枕头上,热情洋溢地发问:“怎么样呀!”

“不怎么样。”曲邬桐故意拖长了音有气无力地回答。

“怎么可能!我们《普通罗曼史》可是很可爱的!”作为这挡播客的另一个主理人,林之澄急忙反驳。

今天要不是林之澄急性肠胃炎犯了,曲邬桐也不会被拖过来临时救场。

在红绿灯路口停下,曲邬桐看了一眼屏幕中的林之澄,见她面色依旧红润才彻底放下心来,“那么多私人情感问题是你安排的吧?”

林之澄点头,脑袋后的高马尾跟着一晃一晃,好不得意。

“怎么样?这么多问题有没有帮你认清你的内心?”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曲邬桐。

“我一直很清楚我的内心。”红灯变绿灯,曲邬桐开车驶过十字路口,“这些问题只会提醒我——我和梁靳深只是夫妻,不是爱人。”

“更何况,我们还在冷战。”

“怎么冷战了?”

林之澄皱眉,急匆匆问道。

“其实可能都算不上冷战吧,”曲邬桐语调很平静,“只是我单方面有些不高兴。”

林之澄坐直了身,将脸凑近镜头,亲密地唤她的小名:“柿柿,怎么了?”

“梁靳深买了一台钢琴,”曲邬桐陈述,“放在客厅。”

“这怎么了?”

“可我不会弹钢琴。”

拐入地下车库,日落时分被稀释的暮色在头顶收敛,曲邬桐轻声补充:“梁靳深也不会弹钢琴。”

或许是多年好友的默契,林之澄下意识地开口接话回答:“陈沛沛会弹钢琴。”

地下车库很安静,视频中的两人也都收声,只残留一些自由的猜想在肆意流淌。

“可陈沛沛不是也结婚了吗?”林之澄观察着曲邬桐的表情,皱眉,小声嘟囔。

曲邬桐平稳地倒车入库,搬过来没几个月就已经和这个车位磨合得十分默契,漫不经心地接话:“梁靳深不是也结婚了吗。”

“你让他把钢琴丢了!”林之澄的脾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皱着一张脸。

下车,还不忘提上那袋番茄,曲邬桐反过来安慰起她:“他花的钱,他的房子,我能说些什么呢?”

“你是他的老婆诶!”

“是,我是他的老婆,但我不是他的爱人。”她总是很理性。

那一袋番茄在空中因惯力而雀跃地转着圈,在曲邬桐的食指上勒出一道浅浅的印子,倒是与戒指留下的痕迹很像。

“其实也不是冷战,我好像也没有很不高兴。”

曲邬桐习惯性地开始剖析其自己的心理,“我只是有些在意。”

“是的,只是在意的情绪。”

“但是好像也没关系的。”她举着手机,在走进电梯前对林之澄扯开一个笑,“刚好,我也有机会可以学钢琴了。”

“我还蛮喜欢钢琴的。”曲邬桐落下最后一句话后就借电梯信号不好与她告别,挂掉视频。

幼稚的青春言情小说与狗血的十八禁小说中除了男女主角,总还会有其他配角的。

当然也有可能其实曲邬桐才是那个配角。

陈沛沛就很适合当主角,她是天生的一切小说中的完美主人公,拥有很多钱,拥有很多爱,也拥有很多天赋点拉满的技能……比如钢琴。

曲邬桐第一次见到陈沛沛是在高一。

颁奖典礼上,明明都是高一生,她是负责颁发“雅典娜”助学金的嘉宾,是来自遥远京市的贵客,是知名科技公司“宙斯”董事长的独生女。

县一中昏花的聚光灯投在她身上却是耀眼的璀璨;而曲邬桐却是只能坐在台下灰扑扑角落中的普通中学生。

陈沛沛身边站着的是以中考全县第一的成绩获得这笔奖金的梁靳深。

一中宣传部老师们热情地接连按下闪光灯,定格两人的身影;由此也滋生许多粉红蜚语,至今仍在翻涌。

在那个瞬间,而同样是中考第一名却无需上台的曲邬桐忽然懂得了电视中播放的那些电视剧中老生常谈的“郎才女貌”是什么意思。

她也想站在闪光灯下,她也想站上领奖台。

握着笔,对着膝盖上摊开的习题册,十六岁的曲邬桐与自己新生的野心对视。

在电梯顿住的瞬间,曲邬桐许下一个有些失重的愿望。

二十七岁,或许会是一个很适合学钢琴的好年纪。

十六岁的曲邬桐完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她相信二十七岁的曲邬桐也会美梦成真。

打开门,明晃晃的热腾腾的家常饭菜气息扑面而来,左手被一袋鲜红的番茄挤占,曲邬桐用右手慌乱又笨拙地脱下高跟鞋。

换上拖鞋,她一抬头,就看见笼着暖烘烘气息的梁靳深围着围裙探出身,脖颈间在前夜被她咬下的暧昧痕迹依旧显眼。

“你回来啦。”他的语气自然到让曲邬桐有些不自在。

围裙是曲邬桐在“顺手买1件”勾选下单的九块九包邮卡通围裙,可再幼稚的图案在梁靳深身上都莫名被衬得矜贵。

她不得不承认,梁靳深生来就有风和日丽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