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郑国公府的婚筵,是在黄昏后拜堂行礼,得在酉时正出发才成。

戚滢雪早已梳妆打扮好了,可眼瞧着就要到时辰,嵇堰还没回来。

她在门旁一直翘首往院门望去。

好在酉时一刻,便见一身翻领胡服的嵇堰从院门步入,后边跟着个胡邑。

看到了人,滢雪让萝茵端着托盘随她出了门。

那边,胡邑跟在嵇堰的身后,急道:“一直催二哥早些回来,要是误了时辰,旁人指不定在郑国公面前煽风点火,说二哥没把国公府放在眼里,如何是好?”

相对比胡邑的急促,嵇堰平静从容,淡淡道:“误不了。”

胡邑顿时不知说什么了,改了口:“二哥,这几天走遍了洛阳的博坊,都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明天还要去吗?”

嵇堰:“没查到,不代表没问题。”

那些暗探不是废物,才查几天怎可能露出端倪?

圣人给了一个月时间,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调查出来一些东西。

纵使时间紧迫也马虎不得。

胡邑问:“那明日还是要去……”

“行了。”嵇堰打断了他的话,耳廓微动,听到了非常轻的玉珏碰撞声。

这个声音,这些天下来没少听。

查案一事,嵇堰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是以打断了胡邑的话。

跟在后头的滢雪听到了“博坊”和“线索两个词,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前两日在嵇堰身上闻到的脂粉香,是他在去博坊查案的时候沾染上的?

嵇堰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去,待看到盛装打扮的戚氏,眉眼动了动。

胡邑还在纳闷为什么二哥打断了自己的话,看见二哥转身,也疑惑地转了身,待看到戚氏的时候也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二哥为什么要打断他了。

最近因鹤院住了女眷,他一直避讳没进来,不然往常都是厚着脸皮进来蹭饭蹭夜宵。方才着急,一时忘了院中有女眷,也就跟着进来了。

看到戚氏,胡邑脸上的表情很是别扭。

以前是因二哥与戚家的恩怨,对这挂名嫂子没有什么好脸。

但茶楼之事,又是他连累得戚氏于凶险之中。

一时间,胡邑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脸色来面对这戚氏。

滢雪瞧了眼那胡邑别扭的脸色,她才不管他是什么心思。

因反应过来嵇堰没有在外头胡来,心情好了几分,朝着男人浅浅一笑。

“郎主可算回来了,妾身给郎主准备了腰封和配饰。”

胡邑看到戚氏的笑容,瞪大了双眼。

这前些日子还怕二哥怕得打颤的戚氏,现在这张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惧意?

不禁没有了惧意,竟还能对着二哥笑了?!

胡邑看了眼戚氏,又惊诧地看向自己的二哥。但二哥却愣是没有半点表情变化。

嵇堰的视线在戚氏脸上的笑容上顿了一息。下一息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婢女捧着的托盘上。

黑色蹀躞带,带间配以精致圆片金饰和羊脂白玉的玉扣,一瞧就知价值不菲。

戚氏……还真舍得在他身上花钱。

他直接拒绝:“不用给我准备,拿回去。”

“这腰封买来后,妾身在上头绣了字,已然是退不了了。且女子不得随意送让男子腰封,郎主若是不要,这腰封就没地放了,也是浪费。”

目光落在一旁的胡邑身上,又道:“郎主若是不喜,收下后送给胡亭长便是了,也算不得是妾身送的。”

忽然被提起的胡邑,莫名背脊一凉。

女子送腰封,除却亲人外,不是送给丈夫,就是送给未来丈夫。

戚氏买的腰封,还亲自绣了字,他哪里敢要!

这戚氏怕不是想挑拨离间吧?!

胡邑也待不住了,连忙说:“不用不用,我也要回去换一身衣裳。”说罢,也不看自家二哥的脸色,心急火燎地离开了鹤院。

滢雪也不在意胡邑,看着嵇堰,提醒:“郎主,再不换衣裳,可能来不及了。”

嵇堰摸了摸,转身回房,待到房门外,转头看向戚氏。

“别跟着我,回去准备。”

滢雪转身从萝茵手上接过托盘,转回身,巴巴地看向嵇堰。

“郎主。”

嵇堰觉得这戚氏是真的不怕他了,而且还在他的面前装糊涂。

索性也不与她多言,转了身进了屋中,房门一阖,把人挡在了屋外。

滢雪抿唇,低头看了眼托盘上的腰封和配饰,又瞧向紧闭的门扉。

心说:她就是不信啃不下这块硬石头!

端着托盘转身回了屋。

嵇堰听着那玉玦声渐渐没了声音,才把身上的刀和匕首等物拆下。

仆从端来了清水,净脸净手后,才换上银色鱼纹的青黑色衣袍。

取来腰封,正要束上之时动作顿了顿。

以前不知戚氏脾性,只以为她是个奢靡的,也是个外强中干的。

但这些天下来,他也了解到了另一面——不达目的不罢休。

今日他没收她的腰封,她定不会甘心。

束上腰封,不需束上护腕,穿戴衣衫也快了些。

从屋中出来,洛管事道:“老夫人和姑娘已经到了前院。”

嵇堰扫了眼,也不见戚氏的人影,应是已经出了门。

一旁的洛管事道:“大娘子刚刚也出去了。”

嵇堰没说话,抬脚步出院子。

到了府门外,就见嵇沅撩着帷帘往府门瞧,看见二哥才喊道:“二哥快些,时辰要晚了。”

看见二哥点了头后,嵇沅才放下帷帘,看向同坐一车的母亲。

“阿娘你不高兴?”

嵇老夫人抿了抿唇:“也不知洛管事怎么安排马车的。”

嵇沅知道母亲在念什么,低下头没说话。

嵇堰踩上脚蹬,掀开车帘看到车厢中的人,眉头一拧。

方才没仔细想,现在才反应过来府门外就两辆马车,后头那辆坐着母亲和小妹,戚氏自然不可能与她们一辆。

戚氏幽怨了瞧向将进不进的嵇堰,开了口:“若是今日郎主不与妾身坐一辆马车到国公府,明日之后,只怕整个洛阳都在传我们夫妻不和睦的闲话。”

嵇堰却是心道今日之前,洛阳也没少说他们夫妻不和的话。今日就算是一辆马车赴宴,也不见得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沉默半晌,想起了她前些天的控诉。还有两年半的时间,若是在外人面前不给她体面,她日子也会难过。

思及此,到底还是没有退出去,而是低头入了马车。

马车原本很宽敞,可嵇堰一坐进来,就显得狭窄了。

尽管狭窄,但两人还是隔得远远的。

嵇堰做得正经,腰身挺直,双手搭在双膝上,没有言语,闭上双眼假寐分析着这些天的调查。

只是这一路上,时不时有淡淡的馨香潆绕在鼻息之间,不多时,满车厢都是女儿家的淡淡馨香,也集中不了精神去分析。

嵇堰忽有些后悔与戚氏一辆马车了。

滢雪也没有找话说,而是琢磨着今日筵席该怎么度过。

一路无话,约莫半个时辰,隐约间听到了箜篌丝竹的乐声,显然是离国公府近了。

眼看着要到国公府了,滢雪才开口询问:“郎主可有什么交代的?或是妾身该忌讳些什么?”

双目闭了一路的嵇堰在听到这话后,才睁开了眼,定定看向她:“只一点,我不喜营私植党。”

滢雪怔了怔,面上的神色柔和了一些:“妾身父亲也不喜营私植党。”

这话,她带着试探。

这次她主动提起自己的父亲,是在试探嵇堰对父亲到底有什么样的情绪。

她那不畏不惧的目光也了落在嵇堰的脸上,不动声色的端详。

很遗憾,她并未在嵇堰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半点变化,便是那双漆黑的眸子也没有半分波动。

她暗暗一抿唇,猜不到嵇堰的心思。

“你若与人交好,我不拦着,但不许涉及金钱权势往来。”

嵇堰的神色很是严肃。

滢雪顿了顿,遂明白了过来他的意思,点了头:“这点妾身明白,妾身素日里舍得在郎主身上花费,那是因郎主是妾身的夫君。旁人与妾身没关系,妾身自然没那么大方。”

嵇堰看了她一眼。

她的话,他不信。

在他身上花销,多数是想让他动摇。

到了郑国公府外,马车方停,滢雪又开了口:“在外人面前,妾身可否不唤郎主,唤几声夫君,可好?”

“随你。”说罢,嵇堰撩开了帘子,先一步下了马车,走到后头的马车旁,把母亲扶了下来。

嵇老夫人腿脚不大好,下马车也比旁人慢。

滢雪下马车后走了过来,嵇老夫人也刚从马车下来。

她朝着老夫人柔声唤了一声“母亲”。

嵇老夫人意识到在外头,表情淡淡地点了点头。

目光在戚氏身上扫了眼。

这打扮太过招人了,毕竟也算不得是自己的儿媳,戚氏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滢雪也察觉到了老夫人的目光,有些无言。

她的打扮也没有抢谁的风头,就只比寻常的要好一些。下裙的颜色与嵇堰那青黑色的衣袍都差不多,褙子也是暗红色。

头上的搔头和颈上的璎珞也几乎是玉饰,并未把那些金灿灿的饰品戴出来。

几人一同往郑国公府的府门而去。

已经有好些宾客到了,尚在府外的宾客看到嵇堰,都停下步子上前攀谈一二。

嵇堰虽是卒吏出身,可运气好,得圣人青睐。年纪轻轻就是四品重臣,身居要职,往后前途难以估量,自然得交好。

嵇堰也不是死板的人,虽态度不冷不淡,但来攀谈的人,他都会应承上几句。

国公府府外设有一桌,有人记录礼金,管事在旁接待。

滢雪与嵇老夫人和嵇沅停在一旁,管事挂着笑意与嵇堰说了几句好话后,才打开送来的礼查看。

查看后,喊来小厮领路。

入府时,身后的管事高喊:“禁卫军嵇郎将到,送玉如意一柄,戚大娘子送蜀锦一匹。”

嵇堰脚步略一顿,侧目看向身旁的戚氏。

滢雪感觉到了身旁的目光,微微转头相视,随后浅浅一笑:“怎了?”

嵇堰摇了头,继而入府。

婚筵热闹喜庆,精致的笼灯高挂满院,红绸挂满四□□院旁是乐师,庭院上方是两座大鼓。

许多宾客聚在一块说话,有人听到外头接待的声音,都朝着府门望了出去。

男宾多为议论嵇堰的前途。

女宾的注意则是落在嵇堰的家眷上。

嵇老夫人和嵇家姑娘她们多数是见过的,只是另一个姿容貌美的年轻娘子还是第一回见。

这女子难不成是嵇堰那素来不爱与人往来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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