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斜月晶荧

红莲船上,温温划了没多久,就遇上了一队人。

电力系统骤然宕机,盈缺与夏滢二人下落不明,密室场馆的主理人也是心胆俱裂。

于是,火速组织了救援人员前来。

温温正好说明原委,与之一同前往巨池。

路上,温温设想了很多场景,抑制不住地忧心竭虑,生怕有个什么差错,巨池的水位并没下退。

几乎自己把自己吓死。

可胡思乱想了那么多,万万没想到。

最终看到的,竟是满手血淋淋的怦然,依偎在盈缺怀里的一幕。

怦然裸着小巧的玉足,一双钻石细高跟不翼而飞,衣鬓凌乱湿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担心死了,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脸色苍白、不知何时醒来的盈缺,欲推开怦然,却被抱得更紧。

怦然咬着唇,因寒意而鲜红的唇色衬着削尖惨白的一张小脸,可怜至极,“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怦然掌心有很深的割伤,盈缺若是动她,流血更甚,只得作罢。

温温完全懵了。

四下山林寂寂,光线昏浊。

温温一行人的脚步声停住。

手电筒的几束光,打在盈缺朗然若玉山的脊背上。

他回头。

在看到温温的一瞬,眸中一紧,有温温看不懂的、暴烈而隐秘的情绪在翻涌。

浑白的光束中,草屑灰尘如蠓虫般乱飞。

温温一颗心骤悬,本能地预感不妙。

盈缺与怦然身边,夏滢也在。

夏滢似是完全没受断电意外的影响,一头樱粉短发干干爽爽,神闲气定,眼波熠熠,像是准备登上演唱会的爱豆。

他双手插兜,靠坐在一棵树上,对温温道:“哎呀,你总算出现了。”

“虽然你是我带来的朋友,可我也不得不说说你了,怎么能丢下玉音,一个人逃走了呢。”

“要不是姐姐解开了密室的谜题,及时关上水闸,又用锯子撬开门,给玉音做了心肺复苏,玉音可就小命不保了呢。”

怦然关水闸?

夏滢话里的一大堆信息,将温温绕糊涂了。

密室的主理人赶忙扑上去,跟问候亲爹亲娘似的,上上下下地检查盈缺与怦然伤势。

一个救援人员斜了斜手电筒,照向原先摆放骷髅头道具与生锈锯子的地方。

空空如也。

再一看,锯子果然血迹斑斑地躺在怦然脚边,他由衷钦佩道:“这位小姐真是勇敢。”

温温略一思索,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皱起眉头,刚要开口——

怦然打断她,柔声对夏滢道:“求生是人之本能,不要怪温同学。”

她松开抱住盈缺的手,对夸她的救援人员笑道:“其实我也很害怕。硬要说的话,可能是……爱情使人勇敢吧。”

兀地,怦然含情脉脉地望向盈缺,“我喜欢你,玉音。喜欢你很久了。”

她落落大方看了看他沾血的衣袖,没有任何忸怩:“抱歉,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盈缺也不例外。

他退后半步,与怦然拉开距离,淡声道:“我暂时没有交女朋友的打算。”

盈缺的发带早不知所踪,浓云似的黑发披散在身上,湿漉漉地勾勒出宽肩窄腰。

明明四周光线黯淡,却像是揉碎了广寒月,珠辉玉洁得令人挪不开眼睛。

和月亮一样。

看得到,得不到。

怦然心里恨恨的,面上却失落地笑了笑,“没关系,我早就知道的。”

“救你是我心甘情愿,我不会以此挟恩图报。”

挟恩图报。

四个字令温温心口一阵酸拧。

怦然自言自语般开口,眸光却若有若无地看向温温。

“我很傻,对不对。但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

——言下之意,仿佛在说。

如果你拆穿我的谎言,告诉盈缺,救他的人其实是你。

那你就是承认,你喜欢盈缺。

温温彻底回过味来。

她对盈缺的心意,被怦然识破了。

这是怦然的阳谋。

温温可以选择戳穿怦然。

但代价是,她必须得承认暗恋盈缺一事。

温温低下头,她一双手在水里泡得太久,发皱发白,带着蔷薇花刺的伤,像死鱼肚皮溅上了血滴。

由于将毛衣脱下给了盈缺,身上只剩一件丑兮兮的肉色秋衣,被她的肥肉一撑,低下头时连脚尖都看不到。

众人若是知道她喜欢盈缺,会怎么想?觉得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盈缺会怎么想?

——被一个害死了自己母亲的人喜欢上。

温温只觉自己成了泥胎木偶,舌尖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盈缺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温温。

他看向怦然掌心沾锈的伤口,道:“要尽快打破伤风针,我送你去医院。”

怦然温婉一笑,“好,谢谢。”

她拿出口袋里的“河神的宝珠”,交给工作人员,“还给你们。刚刚关掉水闸之后,我怕可能要用上,就没扔。”

就连救盈缺的“证据”,都早已备下了。

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响起。

一部分人送盈缺怦然出密室;剩下的人,准备寻找石璞和叶萝萝,防止意外。

离开时,盈缺一句话都没有跟温温说。

温温丢了魂儿似的杵在原地,夏滢路过她时,啧啧地摇摇头,“这回我也帮不了你,你的做法也太不仗义了。”

跟弱不禁风、却还“勇敢无畏”的怦然相比,温温何止是不仗义,简直是自私卑鄙。

救援人员心里腹诽着,谁都没来管温温。

一个年轻小姑娘想了想,还是离开队伍,向温温打招呼道:“你是要留在这儿继续找人吗?跟我们一起走吧,你现在这样子……还是先换身衣服比较好。”

她记得,温温刚刚好像跛了脚,可刚刚爬那么长一串阶梯时,连眉头都没皱,紧紧跟着队伍。

温温狠狠打了个冷颤,才发现身体冻得像冰块。

脚踝一动就疼,摧心断肠般。

她木木地望去,盈缺的身影渐远,与他并肩的,是怦然软糯糯的恳求声,“我心急赶来,奔跑时把鞋子扔了,你可不可以抱我?”

盈缺沉默片刻。

终究是有救命之恩,他道:“石阶路滑,等下去了,我背你。”

怦然欣喜道:“嗯,玉音你真好!”

温温垂下眼帘,想对和她搭话的小姑娘扯出一个笑,却怎么也办不到。

温温喉头干咽了咽,表示感谢后,道:“走,我跟你们走的。”

她提起脚,来时不觉如何,此时却突然疼得步履维艰了。

小姑娘点点头,随口道:“明天周一了,你今晚还要赶回学校吧?”

温温一愣,想起自己的家教兼职,不过由于断电意外,时间延误太多,课肯定是上不成了。

她苦笑:“嗯,明天有个重要的留学考试。”

反正,她最终都是要出国的。

盈缺知不知道她救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温温如是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