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放映第二场

谢谢你,没事。温橙轻轻咬了两句话,嘴腔里好像也漫开晶莹的西瓜汁,清甜了整个八月。

微微松开易拉罐,温橙走到男生这桌,段枞却不见了,只好将汽水放到桌上,低垂睫毛:“这是你们要的。”

“噢,这是段枞点的吧?他走了——喏,刚上车。就前面那辆SUV。”

温橙愣了下,抬头看去。

那辆SUV停在路边,在夜色下显得富贵奢华,是她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车型。

温橙嘴唇动了动:“那他还要橘子汽水吗?我给他送过去?”

“应该是不要了吧。车里坐了家喻户晓的大主持人沈如,他哪顾得上这瓶橘子汽水。”

有股沮丧扫向温橙,手里的橘子汽水有点冰手。

SUV里坐的是沈如,主持过各大晚会的著名主持人。

温橙手指掐出红印,她知道段枞家世优越,但也没想到优越到如此地步。

SUV车窗忽然往上升,露出一张精致的,在电视里经常播新闻的端庄女人脸,她朝温橙招了招手:“你好,你手里那瓶橘子汽水是阿枞的吧?能不能帮忙送过来。”

“不用——我自己去拿。”校服短袖被风吹鼓动,少年乌发漆眸,映衬江边错落有致的霓虹,烧烤摊人潮拥挤,他脸上带点还未褪去的笑意,朝她小跑来,阳光又明朗的伸手,声音带着晚风的清凌:“谢谢。”

他越有教养,就越让温橙觉得他和她之间有多么遥远。他这样的人,好像和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温橙站在原地,乌发黏在头皮,身上有难闻混合的烧烤味。身后有人喊服务生买单,她透过那辆SUV,好像看到她和他之间横亘的天堑差距。

她把橘子汽水递过去,段枞接过转身上SUV,很快消失在温橙视线。

温橙指尖残存汽水的冷气,是怎么样也温热不了的寒冷。

他今天真的和她说话了吗。

那是段枞和温橙之间的对话吗。

好像并不是。

那只是段枞和一个烧烤摊服务生的对话。

所以,她和段枞其实连一句完整的对话也没有过。

毕竟,她和他之间,隔了无数道汹涌身影,以及,怎么跨也跨不过的差距。

回到家,胡步青在厨房围着裙兜做糖醋小排。

温橙心脏一软,把书包放到沙发上,从身后抱住她:“奶奶,你真好啊。”

“又撒什么娇,”胡步青说,“外边下雨了没?你去给花圃的花浇浇水。”

温橙抱着胡步青不肯撒手,开口说话时有点水雾在眼睛荡开:“奶奶,你说有些人生下来是不是就注定和普通人不是一个世界?”

“你怎么啦,”胡步青解开围裙:“我们橙子不是一向最乐观开朗的吗。”

其实不然。温橙只是在和奶奶相处的时候像小太阳,在学校她属于最不起眼的那类学生。

“没怎么,”温橙吸了吸鼻子,唇角翘了下:“就是今天课上老师播了个电影,那个男主角特别优秀,人还很好,然后就很多女生喜欢他。我就觉得如果现实生活中有这种男生,可能和我不是一个世界吧。”

“怎么,他不是地球人啦?”胡步青揉揉温橙头发:“世界上的确有很多优秀的人,而且这种人我们一般在现实生活中看不到。如果看到了,那不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吗?”

温橙咬唇,努力思考这句话。

晚上,她吃到一顿最好吃的糖醋小排,也睡了一场很好的觉。

第二天是个晴天,温橙到教室时有些早,日光绣在宽阔教室干净课桌。

她坐在座位上看作文书。

段枞到的时候有些晚了,他是和梁池一起来的。进教室时梁池的手搭在段枞肩膀上。梁池在深海附中也是一个很神话的存在,成绩优异长相不赖,只不过对比段枞要逊色很多。但要单拎出来,也是吊打学校百分之九十五的男生。

这两人是很好的朋友。

梁池把一张试卷放在桌上:“最后一题你写了吗,教我。”

“不知道啊?”段枞阖眼,把试卷拿来,有光影落在修长手臂和挺立鼻尖,语调漫散地逸出一点笑意:“我不给人免费讲题的。”

温橙手里的作文书刚好翻到第19页。

上面赫然写了句话:【有些人能够遇见就已经弥足珍贵。】

是啊,她能和段枞一班就已经很好,哪管他家世优越呢,只要她能够天天见着他,不是就很好了吗。

细长手指点了点作文书的话,温橙眼眸弯弯。

做人啊,还是要学会知足。

上午第二节课上于老师的物理。

“课前提问,”于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道物理题:“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做一道选择题,待会我请人回答。”

温橙拿笔算题,焦灼了五分钟,还没有算出来。

她物理不算差,上次期末单科排年级第五,这题她都算不来,看来是很难了。

班里逐渐也有了点小躁动,抓耳挠腮地声音此起彼伏。

五分钟结束,于老师点了温橙。

温橙唰地站起,她不知道段枞会不会看她,哪怕只是随意地扫上一眼。但只要有这个可能,她呼吸都要慢上好几拍。

她不会写这题,胡乱选了个C。

“好,温橙同学选C,大家都抬头看看她选得对不对。”

温橙抿了下唇,手指捏住桌上的铅笔。

“段枞!”于老师蹙眉喊:“全班就你没抬头,那你来说说温橙同学选的对不对。”

“咔擦——”温橙眉心一跳,几乎要将铅笔捏断了。

此时是九月初,不冷不热的早上,大部分老师都喜欢使用多媒体教学,偏这位教物理的于老师喜爱朴素的粉笔,温橙站着,将空气里蕴的粉笔灰看得一干二净。

手里的铅笔腻了层汗,她头发是披下,遮住了冒红的耳朵。

喜欢这种情愫大概真是人生很不讲道理的头等大事,温橙明明什么也不做,段枞也什么都没做,可光是将两个名字拉在一起,她就紧张得不知所以,呼吸要停止了。

没多久,身后传来段枞的语调:“她是对的。”

温橙睫毛不受控地弯了弯,下意识偏了点头。

男生身形高挑,肩膀和背部瘦而不薄,像恣肆蓬勃的竹。乌发扫在细微漆浓眉睫,眼睛细碎勾上光圈斑点,一楼香樟有破碎光影,沾在明显突起的喉结。

日光有些淡地浮在他周遭,眼睫下方扫了一层浓密的阴影。

温橙抿了个无声的笑,心尖涌上清甜。

“行吧,温橙坐下,段枞也坐下。”

“谢谢老师。”温橙嘴角上扬,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于老师多看了眼段枞:“上课认真一点,别总是低头写试卷,我来上课不是当摆设的。”

段枞语调认真:“知道了于老师。”这节课他真没再写试卷,全程专注课堂,于老师还有些不习惯。

下课后,教室里热闹非凡,打打闹闹的嘈杂。

温橙拿了铅笔,在课桌上无意识描下一句话:【她是对的】

“温橙你傻笑什么呢?”有一道热烈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温橙肩膀遮过课桌,抬眼看到一张具有攻击性漂亮的脸蛋。

她一愣:“我傻笑了吗。”

“没,”岑梨憋笑,“你刚刚在哭。”

温橙笑了下,伸手:“你好漂亮啊。我叫温橙。”

“谢谢夸赞,”岑梨喜欢温橙这种呆萌软妹,也笑着伸出手:“我叫岑梨,我们一个橙一个梨,就做朋友吧?”

就这样,温橙和岑梨开始了十年友谊。

午休结束时,岑梨邀温橙一起上卫生间。

“今天那节数学课,段枞那事被发到论坛了,”岑梨从卫生间出来,边洗手边说:“有人拍了他照片,论坛里很多表白他的,还有女生说羡慕我们班女生,你看学校论坛了吗?”

温橙洗手动作一顿,佯装无恙地抽纸巾:“没看呢,论坛都说什么呀。”

“温橙你不会不认识我们附中最顶的门面段枞吧?”岑梨提醒她:“就今天你回答问题,特帅那个说答案可能有错的那位。”

温橙不自在地拨了拨头发:“知道的。”

“我们学校里真的好多女生喜欢他啊,”岑梨出卫生间,如数家珍地说:“就去年段枞生日,他真的收情书和礼物收到手软。他从高一进附中就特招女生喜欢。温橙你知道吗,我和段枞一个初中的。”

岑梨鼓起双颊:“我还记得初三毕业那天,有很多女生给他写信,还有很多人想和他拍照留恋,结果毕业那天段枞都没来。人家参加青少年机器人大赛去了。”

温橙鼻尖忽然感同身受地酸涩了下。

岑梨语气悲凉:“现在附中又有这么多喜欢他的女生,高中三年很快的,现在不就高二了,再有两年,这些女生又得和喜欢的男生再也不见了。哎,毕业以后能见面的机会真的屈指可数。差不多就是再也不见吧。这么一想还挺感伤的。”

温橙只要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段枞,难过便像水雾一样蔓延开来。

走廊外的金属扶手反射着晃眼的光,搅得她心底泛起酸楚。

未来两年,她和段枞会不会都没有任何交集?就像以前的四年里的任何时段一样。

她该怎么样才能和他有交集呢。

他那样的人,她踮起脚尖也够不着一寸月光。

“温橙——”耳边响起班主任钟鱼的声音,是从办公室传来。

温橙和岑梨同时顿住脚步。

钟鱼端水杯去开水房,递给温橙一张试卷:“你帮老师把试卷递给段枞。”

日光照在温橙手指,她心脏怦怦跳得飞快,指尖发着夏末的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