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
郎家川村。
大雪纷飞。
第二天起来,果然是一片银色世界。
三嘎子没有接到派出所催他交书面材料的电话,他觉得有些反常。
可是,昨天几头发病的生猪还等着他去处理。
病猪是他最惦记在心的头等大事。一大早起来,他没有顾上扫雪,就从家里拿了一把扫帚,一边扫出一条小路,一边向猪场走去。
郎家川不大的村庄被大雪覆盖得严严实实,出门望去,只有星星点点的枯树惨枝和石头房子露在外面,就像积雪下面的柴草。
几只野狗在雪地里你跑我追,嬉闹不停,不时发出几声吼叫。
偶尔也能听见谁家黄牛撒野似的高嗓门叫声,似乎要吼破嗓子。
他沿着崎岖不平的小路,慢慢下了破,拐弯来到河边。
河里满是积雪,厚厚的冰层下面,只有不大的水流,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他搞不准哪里是路,哪里是河,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踏着河面厚厚的积雪过了河,登上了南岸。
他想拐到老家扫一下下了一夜的积雪,但是,雪仍然下着,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天气还早,他不愿意因扫雪发出声响,影响四邻睡觉。所以,干脆直接绕过家门,向南岗猪场走去。
他刚到门口,一个小苍狗就欢快地从门缝里钻出来。
这是他最近才喂养的。
小苍狗又蹦又跳地跟在他身后进了猪场。
他先去看了被圈在另一个猪圈里的几头病猪。
这一看不要紧,三嘎子立刻傻了眼——昨天发病的几头猪,除了一头还在喘气之外,其余全部成了僵尸,四只腿直挺挺的伸出来,像是四根木棍子;整个肚子似乎被冲满了气体,膨胀得就要爆炸一样;猪舌头已经探出嘴唇很远,嘴里流出来的液体和地面脏兮兮连在一起;眼睛都还是睁开的,一副挣扎痛苦的残相。
看到这种情况,三嘎子心里非常难过,差点叫出声来。
昨天最担心的事,就是怕下雪,而天公不作美,竟然下了一夜,现在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大雪封山,昨天联系上的防疫人员又无法及时赶来,附近也没有这样的兽医专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生猪一头头的死去。
三嘎子心烦意乱,欲罢不能。
他赶紧去看了另外几个猪圈,大事不好,又有几头猪发病了,如果不能及时救治,看来圈里的所有生猪都有被传染的可能。
他又一次打了防疫部门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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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个时段人家还没有上班,也许口蹄疫严重,他们都已经下乡去了。
他一直等到八点多钟,才拨通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非常热心的女同志,仔细询问了猪场生猪发病情况,死亡情况等,并做了登记。
但是,对方非常抱歉,郎家川村毕竟道路太远,又是雪天,他们无法来紧急救援。
眼下要做的只有隔空指导,他及时咨询了一些急救办法和一些土方子。
可是,有些措施是离不开药物治疗的,而这些药物就近是买不到的。说白了,还是只能望猪兴叹。
不过三嘎子上次去市里了解到了一些口蹄疫政策,其中就有国家赔偿这一项,好歹比白白损失要好一些。
他正在为口蹄疫作难上愁的时候,纯谭市里那个租赁房屋的房东打来了电话。
“贵友吗?我在等你呢?我已经回来了,你是不是准备好房租了?年前没有几天时间了,你抓紧交了吧。屁股后面一直有人盯着要租赁呢!”
这是房东秦大友打来的。
三嘎子答应人家不出一个礼拜,要交完租赁费的。现在早已经是第八天了。
“是的,秦哥是我,你看这鬼天气,本打算今天去呢,昨天夜里下了一夜的雪,我们这里大雪封山,这里已经不通车了,无法通行的。”
三嘎子灵活机动的应付着对方,他想在拖延几天,过了年再说,他真的不知道菲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但是他又怕惹得秦大友一不高兴,把房屋租赁给了那几个年轻人。
所以,他尽管心里急,也要压住火气,和人家和颜悦色,好好说话。
“贵友老弟,路通不通不要紧,只要你附近有银行或者储蓄所就行。我把银行卡号说给你,你记下来吧,到时候你把钱直接打到我的银行卡上就行了,非常方便的。”
三嘎子没有想到,人家秦哥要求把钱直接打到银行卡上就行了。根本不用往市里跑这一趟。这就没有办法再拖延了。
“好好好,我这就按照你说得去办。谢谢!过年见!”
三嘎子听秦大友这么一说,只好痛快的答应下来。
可是,剩下的主要任务就是筹钱,三十万啊,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原本菲春手里有七八万,她公公答应给她十几万,她娘还可以给她拿出五六万,加起来也就不差多少了。
现在可是情况不妙了。
菲春的八九万让晨桥这个败家子打了水漂,公公手里的钱给了她十二万,估计他也拿不出太多了,现在到了快过年的时候,贷款恐怕不是时候。
这样下来,还有不小的缺口。那可咋办?眼下自己的生猪又出了问题,恐怕还会越来越糟糕。
还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悲惨结局呢!
可是,已经答应了的事,是绝对不能反悔的,再说都已经跟秦哥和菲春都说好了,这是绝对不能改变的。
他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二十四分。
他要立刻找菲春商量筹钱的事,他要及时把钱打入秦大友的银行卡里。
挂断电话,三嘎子本想直接找菲春,可是后来一想,菲春在他娘家,那个二鬼子在当年菲春未婚先孕的时候,对他怀恨在心,只想一下子杀了他。
他现在敢去见她吗?
他犹豫起来。
一袋烟之后,他想还是通个电话,把菲春邀出来说话更好。
他们再次相约在猪场,因为是年底了,工人们都走了,只有三嘎子一人在,说话很方便。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菲春及时来到猪场。
三嘎子有意回避口蹄疫的事,他怕菲春知道了他的状况后,怕连累他而打退堂鼓。
“刚才房东打来了电话,催咱们交房租,知道你刚出了事,所以,把你叫来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