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暂住

“爹,我怕!我真的好怕呀!”

二闺女战战兢兢地哭诉道。

“怕个啥,你爹战场上杀日本鬼子的时候都不怕,你怕个啥!”

“爹,别赶我出门!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二闺女见爹一直扯着自己硬往外面的雨地里拽,突然意识到,这个爹是下了狠心,不要自己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这个时候万一要是有个长短了,那可怎么办呢?

二闺女菲春再次给爹下了跪,进家更换了的干衣服,经这么一个折腾,又浑身湿了一个透。

“爹,我给您下跪了,下跪了还不行吗?”

二鬼子怕菲春闹腾的动静太大,被家里人听见了,就上前去捂住二闺女的嘴,不让她出声,继续向外面拉扯。

二闺女也算是在省会见过世面的人,她眼看着父亲的绝情动作,预感到自己的末日就要到来了。

她绝望了!

她彻底绝望了!

犯了滔天罪行的她,在这种背景下,哪里能够想得到,父亲这个无奈而绝情的举动正在保护她。

她任凭着父亲拉扯着,甚至是抱着、拖着、拽着她的胳膊和上身,继续往街门外走去。

“爹,您别这样把我往外推了,我这就自己往外走,我没脸再回这个家了!”

忽然,菲春又挣脱了父亲捂着她嘴的手,绝望地祈求父亲说道。

这时的她,心已经彻底死了。

她要为自己做一个了断。

于是,她向父亲做出了最后的决绝。

“求爹了,放了我吧,我死在外面也不回来了!您让我自己走吧!”

爹不理会她,也不松手,继续着他的计划。

三年多不在家里生活了,二闺女想,这爹到底怎么啦?是不是……

她不敢多想,她非常害怕,她怕得要死。

“爹!”

她把声音压到最低,叫了一声爹,意思是在提醒爹,我可是你的亲闺女啊!

“爹!你这要带我去哪呀?”

二闺女继续压低声音追问道,因为自从路上在下了火车,解过小手之外,已经半天多没解小手了,她真的有些内急了。

说话的时候,甚至声音要是大了一点,恐怕就会憋得尿湿了裤子。

再加上这么紧张而恐怖,她觉得由于内急,内裤已经湿了一大片。

因为事先衣服已经全湿透了,她也失去了那种尿裤子的羞辱感。

“到了那里我再告诉你!”

爹终于严肃地回了她一句。

看来爹也许不是在致她于死地。

她的心里忽然来了一点点暖流,意识似乎有些恢复了。

她发现,也许爹在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要教训她,但是,不至于致她与死地。

她从小到大,曾经多次领教过父亲的厉害。

她想起过去父亲教训人的场景,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她这样想,就越发的紧张害怕。

看样子她的错爹是不会绕过的,更不会宽恕她,迟早会来这么一场暴风雨!

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雨后便会是彩虹,但愿彩虹会早一天的到来!

是的,自己十五岁出门,当年就被那个对自己非常好的老乡三嘎子亲过,不到一年时间就被他征服了。

后来他们实在无法控制各自的感情了,爽性就手拉手一起偷偷在外面临时住宿,临时小聚,结果很快发现又怀孕了。

他真的对她太好了,从来没有人对她那样好过。

她觉得他已经是她的人了。

她觉得应该为了他付出一切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了她的身体,以及身体里面的所有组成零部件。

她甚至觉得这样的付出是远远不够的,她已经迷茫以后该怎样进一步报答他。

尽管她只有十几岁,虽然意识里说不上来爱情究竟是一个啥东西,感情是一个啥玩意儿,可是她与他之间已经甜蜜到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人世间一爱难求的程度。

在下意识里,她已经注定了她的爱情归属。

她从心底里认为,从此,她已经不归属于世界上除了三嘎子秦贵友以外的其他任何一个男人。

尽管三嘎子其貌不扬。

其实,她在心里已经暗暗佩服她父母的爱情了。

他父亲就像三嘎子那样,个子不高,龇牙咧嘴,长相狰狞。

可是,从朦朦胧胧懂得了男女之欢之后,和爹娘在一个炕头上睡觉,难眠会在夜间听到他们那种撕心裂肺的舒服。

她尽管还不太懂得男女之事,但是,她在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感到,爹娘那种撕心裂肺,不是难受,也不是痛苦,而是地地道道的爱情。

所以,当一个小个子三嘎子对她示好的时候,对她献殷勤的时候,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三嘎子的长相如何,她和她娘一样,要的是过程的享受,要的是彼此深爱,这已经够了,她不需要大富大贵,也不需要耀武扬威。

小家碧玉,温暖可心,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她从爹娘哪里从小就感悟到了那种最淳朴、最憨厚、最地道、又最浓烈、最火热的绝妙爱情。

她不在乎三嘎子一身的绿——绿帽子、绿裤子和绿鞋子。

她不在乎三嘎子的丑陋——门楼头、瓦刀脸、矬地炮、朦胧眼、头发涩、鼻梁短。

她不在乎三嘎子的粗相——皮肤粗糙、声音沙哑、走路旋转、吃相不雅。

她喜欢的是这不起眼的肉体里,迸发出来的火热激情和炽烈心火。

这种火热激情完全可以激活她内心深处的全部感情资源。

这种炽烈心火完全可以照亮她勇往直前的所有生活道路。

她意识到了爱情的召唤!

她体验到了爱情的伟岸!

她感受到了爱情的胸怀!

她考证了什么是丈夫!

她验证了什么是妻子!

她感悟了什么是责任!

这不明明都是图书上面歌颂着的爱情吗?

这不明明都是人世间最为纯洁的爱情吗?

这不明明都是法律法规保护着的权利吗?

这样做下来,怎么反而倒成了低三下四的罪人了呢?

这样做下来,怎么反而倒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呢?

这样做下来,怎么反而倒成了爱情国里的众矢之的的呢?

难道说,大人眼睛里的爱情不是这样的吗?

那为什么图书上面描写得那么甜蜜而浪漫?

那为什么人世间很多人过着虚伪的婚姻生活呢?

那为什么法律法规又距离我们身边那么遥远呢?

难道说人世间的潜规则和潜意识替代了至高无上的法律法规吗?

难道说看起来亲密无间的人间夫妻都是假惺惺伪装出来的吗?

难道说文学家诗人笔下歌颂的纯真爱情都是虚构出来的吗?

……

她的大脑像她母亲的大脑那样,不停地思考着、翻腾着、怒吼着、挣扎着……

她要借助这次严重错误和犯罪,彻底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她要借助这次非常难得的机遇,彻底了解什么才是正常的爱情!

她要借助这次刻骨铭心的教训,彻底了解什么才是正当的爱情!

郎菲春想的没错,做的也没错,错就错在时间上,错就错在地点上。

因为她禁果偷吃得太早了,这是时间的节点不对。

又因为偷吃禁果,不该在省会发生,更不应该在秦有德眼皮子底下发生。

这位有着钢铁般坚定信念的钢铁战士和革命干部,是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或许这件事发生在农村,发生在偏远的地方,结果可能就是两个样子了。

二鬼子继续着他的计划,继续扯着、拽着二闺女往外面走去。

他不敢耽搁时间,屋子里秦有德还等着他聊天说话,黄臭妮还等着他指挥上饭呢。

出了街门,他和菲春一起向西边菜地走去。

当年为了山货和粮食储备方便,也为了不再费工费料填埋深坑,在建房的时候就顺便建造了一个地下室。

西屋外墙那里留下一道暗门,平时都有秫秸柴火挡靠在那里,几乎没有人知道。

为了给菲春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他只好让二闺女委曲求全,暂住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