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贪婪、好色、愤怒、饕餮、嫉妒、懒惰……他们必将焚烧天堂!
这是一座位于苏州河畔典雅别致的欧式小楼,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是位绅士。
青砖围墙上两只苍鹰犀利的审视着每个人,那眼神仿佛赋予了那两尊石头生命。
宋景严按响了雕刻着玫瑰图案铁门前的门铃。
二楼一扇窗前有一个人影,宋景严已经看到了他要找的人。铁门半分钟后打开了,宋景严推开铁门踏进了青墙之内。
一个带着儒雅微笑的绅士从房里走出来,上前和宋景严热情地拥抱了一下。
这个儒雅的西方绅士名叫查理·迪奥。
“欢迎你的到来,我的朋友。”查理在宋景严耳边轻声说。
“你的小姨比我小四岁,因为难产,她出生时差点害死了你奶奶,因此你爷爷从小就不喜欢她。她从小就很古怪,从不和同龄的小朋友一起玩耍,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会自言自语。
“有一年镇上一个孩子不小心淹死在了鱼塘里。那年你小姨才六岁,她总是会跑去那个小鱼塘自言自语。有一天你爷爷问她为什么天天去鱼塘,她说有个小孩在那等她,还说那个小孩一个人住在水里没有朋友太孤单了只能找她聊天。你爷爷听完后当时脸色就变了,还打了你小姨一个巴掌说不准她胡说八道。六岁的她被打后也不哭也不闹,只是喃喃地说:我不去他一个人会害怕的,他会找别人陪他的。之后你爷爷一直把你小姨关在家里不让她出去,没多久之后那个鱼塘竟连续发生了两起小孩溺水死亡事件,镇上的人害怕再有怪事发生就把那个鱼塘给填掉了。
“那时候镇上有个做阴阳师的老人看到你小姨后说她是什么星宿下凡可以通灵的,再后来你小姨上了学渐渐长大了,也开始变得和正常孩子一样,只是偶尔还会说些古怪的话。到她十七岁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是镇长有名的美人,只是你爷爷却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女儿,在她十九岁那一年她考上了上海美术学院。”
“上海美术学院?”林雪莹吃了一惊。
“怎么了?”父亲问。
“没……没什么。”林雪莹心中想到的是黎夜星。
“你小姨去上海读了一年的大学,第二年却突然回来了,还带了个比她大很多的外国人回来。”
“外国人?”
父亲点点头,“她也没说那个人是谁,只是把那个外国人安排住进了老房子。后来你小姨和你爷爷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她就搬到了老房子和那个外国人住在了一起。你爷爷大怒之下说不认这个女儿了,再之后没多久却发生了一件案子。”父亲说到这时脸色变得有些凝重,“那个外国人死在了老房子里,连头都被人割掉了。”
“啊!”林雪莹忍不住叫了起来,“小姨人呢?”
“自从那天起你小姨就失踪了,直到现在都没消息,家里人都当她已经死了,而从那之后也流传起了幽灵美人的传说。”
林雪莹不再说话了,只是用呆呆的目光看着窗外飞掠过的景物,她不再坚持说那夜见到小姨从画中走出来的事了。因为在白天时父亲又带她去过老房子,老房子那扇木门是用一把已经生了锈的铁锁锁着的,里面也没有任何那晚她所看到的东西。
没有任何证据,连林雪莹自己都怀疑起了那一夜的经历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现实和梦境本就只有一门之隔!
客厅里那个欧式壁炉里燃烧的火焰摇曳着,宋景严发现天花板上竟全都是浮雕。
竟然是圣西斯大教堂中米开朗琪罗花费七年所雕刻成的“上帝创世纪”天顶雕刻。
暗红色的火光摇曳着,照映在那些浮雕苍白的脸上,宋景严感觉有些心虚却又有着一种以前所没有的厌恶感。
“怎么样?很宏伟吧?这是我父亲当年花了七个月的时间复制了米开朗琪罗的绝世名作。”端着两杯红酒的查理走了过来,说着把一杯红酒递了过来。
宋景严看着手中高脚杯里晃动的红酒感觉这更像是一杯血。宋景严喝了一口,醇香的酒味在空腔里徘徊着,“确实是件伟大的艺术品。”
“我从学术研讨会上回来就有人告诉我你找过我,我想你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查理把手中的酒杯放在了茶几上,两个杯子像是正在对弈的人。
宋景严把一张照片放在了两个杯子之间。
查理看到那张照片忽然间脸色变了。
“他是谁?”宋景严盯着查理问。
父亲目送着林雪莹的背影消失在检票口,他并没有告诉她小姨失踪的那夜天空里正飘着白色的雪花,那是她出生的日子。
林雪莹不禁想起了六天前黎夜星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那今天呢?他还会出现吗?
她忽然明白,原来自己是那么地思念他。
孤独就像是一只在头顶盘旋的秃鹰,把希望给一点一点地吃掉,林雪莹觉得双眼有些酸涩,好像泪水就要涌出来了。林雪莹慌忙抬起头不想让眼泪流下,但两滴清泪依然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突然人群中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林雪莹回眸看到了一汪柔情似水,潭底沉淀着化不开的伤悲。
雾,迷湿了双眼,但笑容却在泪痕还未退去之时绽放了。
“我的照片?”查理盯着照片问。
“照片上的这个人叫卡内斯·迪奥,是美国耶鲁大学的终身教授,国际知名的印象派画家。”宋景严盯着查理掷地有声地说。
“什么?你说什么?”
“这个和你长得一摸一样的男人名叫卡内斯·迪奥,我想问你,他是你什么人。”
查理忽然沉默了,而宋景严拿起了高脚杯喝了一口红酒静静地等待着查理的回答。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沙发里的查理反问了一句。
“因为那起案子可能和一直以来发女生寝室的事件有关。”
“708女生寝室?”
“你应该也听说过这起案子了,现在你应该告诉我这个人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了吧?”
查理抬头看了看头顶浮雕中央那个创始者仿佛得到了什么启示,查理用手指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终于说:“卡内斯·迪奥是我的父亲!”
船上的小包房里黎夜星和林雪莹面对面坐着,江风从窗外吹进来撩起几丝林雪莹的长发。
黎夜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干吗,从上船就一直这么盯着我看。”
林雪莹一本正经地说:“我问你,那天晚上你干吗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自己跑啦?”
黎夜星一愣随即面红耳赤地说:“我……那天晚上这么晚……你又昏过去了……我把你抱到医院……万一你爸来了把我当流氓呢?”
林雪莹看着黎夜星的样子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好啦好啦,我没怪你的意思,和你开开玩笑吗!”但是林雪莹的笑容随即又淡了下来,“可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你不是发来了求救短信吗?”黎夜星反问道,“我手机有定位系统所以才在那儿找到了你。”
“没有啊,那天晚上我记得我连手机都没带啊!”
黎夜星拿出了手机按了几下递了过来,“不信你自己看。”
林雪莹接过手机看到里面有着七条署名为“莹莹”的短信,打开一看里面竟全是三个字:救救我!林雪莹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却根本找不到发送出去的这七条求救短信,“我明明记得自己没带手机的呀,而且为什么我手机里没有这七条短信呢?”
黎夜星一脸无辜地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林雪莹忽然抬起头指着黎夜星的手机说:“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这么称呼我啦?”
黎夜星听到后把脸别向了窗户,眼底里的悲伤又开始流动了,“我从很久以前就这么叫你了。”
林雪莹看着那双眼睛里的悲伤又有了一种整颗心都要被融化的感觉……
“我亲爱的父亲在我只有六岁时就来到了中国,可是却再也没有回来过。中国政府告诉我和母亲说他死了。你知道吗?可凶手是谁却都不知道,他们还把我父亲的头给搞丢了。哦,天呐,我可怜的父亲,他一定是遭到了撒旦的嫉妒,连万能的上帝都保护不了他!”查理的声音越来越激动,“中国政府和耶鲁大学给了我们一笔钱,告诉我们他们对父亲的死很难过,这简直是对我父亲侮辱。”
“查理,冷静点。”宋景严叫道。
查理深呼吸了几下,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对不起,我的朋友,我吓到你了吗?我太激动了,你知道已经有二十年没人和我提起我的父亲了。”
“我能够理解,对于卡内斯教授的遇害我深表遗憾,你的父亲是个很出色的艺术家。”
“是的,我为他而骄傲!”查理又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的绅士。
“我发现卡内斯教授来到上海美术学院之后的半年就失踪了,等到人们再次发现他已经是他遇害的时候了。我调查过,当年和教授一同失踪的还有一个美术学院的女大学生,我还发现教授的遇害地点正是当年一起失踪的女大学生的家乡!你知不知道教授这半年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查理摇摇头说:“父亲来中国后没有和我们联络过,其实我来中国也是为了寻找父亲当年的足迹。”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认为这半年的时间一定和教授的死有关。”
“但这和二十年后R医大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查理不解地问。
“当年和教授一起失踪的那个叫林琴的女大学生和你的学生白燕、林雪莹是同一个镇上的人,她在教授死后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失踪了。”
“你想解开二十年前的谜吗?”
“我只想给我所爱的人一个交代!”宋景严语气坚定地说。
林雪莹到学校已是傍晚了,黎夜星一路上陪着她把她送到R医大的校门口方才离开。
临走前黎夜星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递给林雪莹,那是一本天蓝色封面的老式日记本,就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用的那种。林雪莹把日记本拿在手中时忽然生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觉,如同有一个白衣幽灵穿过她身体时在她手中放入了这本日记本。
“那天晚上你昏过去时手里紧紧的抓着这本日记,后来送你去医院我怕会弄丢,所以暂时先替你保管了,现在物归原主吧。”
林雪莹回到708时韩愈和徐玉儿都不在。
林雪莹把那本日记摆在了书桌上,这是唯一能证明她那一夜经历的证据。
打开日记本,扉页上写着两个秀丽的字——林琴。
林琴,正是她小姨的名字,也是幽灵美人的名字。
宋景严走出那幢小洋楼时已经是黄昏了,夜幕渐渐降临下青砖围墙上的那两只石雕苍鹰正用犀利的眼神看着他,从查理的口中他知道这两只石鹰的雕刻者正是卡内斯·迪奥。宋景严不禁感叹于如此的鬼斧神工,却又为这位大师的遭遇而感慨。
当离开那两只苍鹰的视线时宋景严的手机正好响了。
“小宋啊,是我。”电话那头宋景严听到了刘建生的声音。
“刘主任,您这么快就出差回来了啊。”
“嗯,我听说你找我有事,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急啊?”
“是一件二十年前你所参与侦破过的无头尸案。”
“无头尸案?”刘建生的说话声停顿了片刻后说,“我知道了,你回来了再说吧。”
1985年8月13日
高考已经结束好多天了,有人已经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然还有更多的人什么都没得到,十年寒窗化为了泡影。不过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命运给她们安排了这样的一个人生,凡人是无能为力的。我的命运自然也是被安排好的,最近我又感觉到了那个声音的召唤,那个声音似乎要告诉我什么一样,可是我却听不清那些言语。今天大家都说外面是个大晴天,可是为什么我却看到总是有一朵乌云挡着了太阳呢?
1985年8月15日
今天我拿到了上海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这意味着什么呢?成为人上之人,还是掉进了命运一个华丽的陷阱呢?
我今天又去看小涛了,他死了有多少年呢?十三年吧!原来十三年真的是那么短暂啊!那个鱼塘早已不在了,我也找不到小涛了,不知道他不住在那里后去了哪里呢?像书上说的那样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吗?我真的很内疚,如果当年我能常来陪陪他的话他就不会寂寞了,也就不会抓走那两个小孩了。
回来的路上我在那片墓地里看到那个老头,他当年说我是什么星宿下凡,可是现在也死了。他其实不是个好的阴阳师,要不然死后也不会把半截魂儿丢在了棺材外面。
还有就是爸爸他今天对我笑了,还摸了摸我的头说好样的!原来父爱是这么让人快乐……
1985年9月1日
今天我离开了家,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但却一点都不害怕,好像我与生俱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也是,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呢?今天送我走的时候妈妈哭了,爸爸什么也没说,不过我感到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讨厌我了,其实他也是爱我的。今天我还看到了哥哥的对象,很漂亮,我知道他们很快就会结婚,我还知道他们将来会生一个女儿。
1985年9月26日
这几天学校里传闻说女生寝室楼的厕所里闹鬼,我想晚上我该去看看了。
刚才我看到那个女鬼了,她发现我能够看到她吃了一惊。其实每次我和那些魂魄说话时他们都会吓一跳的,就好像我是鬼他们才是人一样,当然除了小涛外,因为六岁的孩子实在是太单纯了。
这个鬼长的挺漂亮的,她说她死了一年了,一直寄存在这个厕所的墙里面。生前因为和一个老师有了关系,还怀了那家伙的孩子,但那个老师是有家室的。他翻脸不认账,还骂她说她不要脸,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她再也没有脸活下去就在厕所里自杀了,家里人觉得太丢脸所以连她死了都不认她。
我告诉她不要吓到那些胆小的女生,她应该去找那个老师报仇。
这个世界本就很肮脏,有时候人会比鬼更加可怕。
1985年10月5日
今天听说那个老师出意外死了,从五楼的窗户掉了下去。虽然说是意外可有目击者说他的样子像是被人推下去的,只是根本没有看到人的影子。
晚上那个死去的女生来找我了,她是来向我告别的,她已经报了仇杀了那个衣冠禽兽了。我问她,你能去哪儿?她说有人愿意收留像她这样的孤魂野鬼,那个人对有受过伤的灵魂都很仁慈,比上帝还要仁慈。我真心地祝福她。临走时她问我为什么能看到她,我摇摇头只能告诉她不知道。因为这是与生俱来的,我感觉我生来就像个女巫!
……
林雪莹又往后看了几篇日记,竟然有好几起灵异的事件发生,看的她心惊肉跳,感觉自己像在看恐怖小说。原来爸爸说的关于小姨的事是真的啊,林雪莹也觉得小姨真的像是一个女巫。
看着日记中描述的那些个鬼,林雪莹忽然想起了许依妍和沈逸。是鬼害了她们呢还是她们也已经变成鬼了。可惜自己不能像小姨一样能通灵,不然一定要找到她们的亡魂问问她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窗外已是夕阳西下,暗淡的光芒无力地挣扎了几下后还是伴着太阳慢慢地退缩了。林雪莹有了种莫名的惆怅,她抱着那本天蓝色的日记本呆呆地看着黄昏。
直到那个红色的圆盘落寞的消失在地平线上时林雪莹才回过神来,打开了桌上的台灯继续翻阅起那本灵异的日记本……
1985年12月25日
今天是圣诞节,在这之前我从来都没过过这个节日,因为这是外国人的东西!听说圣诞节是外国人用来纪念耶稣的节日,就像观音生日一样。谁知道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是不是真的呢,反正我不会是他的信徒。
今夜系里面举行一个圣诞派对,虽然很热闹,但我情愿在寝室里一个人欣赏莱昂纳多的画。可惜我还是被秋千她们给拉了过去,仿佛像有什么阴谋一样。在派对上她们说给我介绍一个朋友,原来那就是她们的阴谋!那个托她们把我拉来的男生是系里有名的花花公子,好像他父母是什么大官。他很厚颜无耻地说要我做他的女朋友,说他能给我任何想要的东西,金钱、权力、地位,甚至是出国!我冷冷地盯着他,我看到的不仅是一张虚伪丑陋的嘴脸,还有他身上缠绕着的阴气,那些被他玩弄过后死掉的女子的冤魂一直寄宿在他的身上。我问他害死过多少女生,我在你背后看到了三个!他的脸顿时就绿了。
我的爱人绝对不是个如此肮脏平凡的人,我已预感到了……
1986年1月1日
时光之轮转动了一个刻度,跳跃进了新的一年。
寝室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了,其余人都去参加元旦晚会了。我从一个学姐手里借来了一本画册,那是凡·高的画。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位印象派大师的画,刹那间我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为何这些百年前的人所画的画竟然给我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那就好像是灵魂上的一种共鸣,它们真的太神奇了。那些《向日葵》,她们不再只是花朵那么单纯了,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美丽动人的倩影,在凡·高的画笔下她们都成了他的爱人。
可惜系里没有专业的印象派画学的课,但我依然拿起了画笔勾勒着那些美妙而又空灵的线条,仿佛是有只无形之手在主宰着我。
1986年3月7日
已经很久没有写日记了,印象画现在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
自从开始画起印象画后,我竟然再没有用心注意过身边的世界。但我今天不得不再次打开这本日记本,因为我发现秋千她竟然怀孕了。秋千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她却从未把这件事告诉过我。当我问她的时候她只知道哭泣,看着秋千那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时我忽然感觉到了一丝阴气,还有一张张苍白的脸。我终于知道是谁造的孽了,那个该杀的花花公子不知何时竟把秋千给骗到手了。
秋千说让我帮帮她,但我又如何帮呢?那个花花公子的怨气太重了,连同秋千肚子里的孩子一起都被那些怨灵给缠上了。
看来只能把孩子打掉了。
1986年3月15日
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秋千和我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想把孩子打掉,但医院的制度太严格了我们也无能为力。眼看着秋千的肚子一天天明显,我和秋千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秋千还去找过一次那个男生,但那个禽兽不仅不认账还打了秋千。听人说这个禽兽又有新欢了,他真该死!
现在的秋千已经要崩溃了,她不敢出门见人每日总是以泪洗面,那个原本甜美的秋千已经被折磨成了一个疯女人。
可怜的秋千啊,你该怎么办呢?窗外的雨就像是秋千的眼泪。
1986年3月30日
今天是哥哥结婚的大喜日子,我看到哥哥和嫂子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知道一年后他们的女儿、我的侄女将会出生,我希望她一生都能幸福。
今天又是个晴天,但和半年前一样,为什么我看到的太阳总是雾蒙蒙的呢?仿佛有什么不祥之事即将发生……
1986年4月2日
今天回到学校时我发现秋千不见了,其他人说她因为身体不好请假回家了。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于是就给秋千家写了封信。
今天的公开课上来了个外国人,老师介绍说这个人是美国耶鲁大学的卡内斯·迪奥教授,是国际上著名的印象派画家,他将作为中美文化交流的大使在学校进行两年的任教,我们将要上到他所教授的印象画学课。
对我来说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1986年4月7日
卡内斯教授的课真的是太精彩了,而且他竟然对凡·高的画有着很深入的研究。我发现我完全沉迷在他的印象画世界里了,这个和凡·高一样有着绿眼睛的男人让我深深折服了。他也夸赞我在印象画方面很有才华。
只是,秋千依旧没有消息,我感到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1986年4月19日
昨夜的星空依然很璀璨,但今天早晨起来发现天空中正下着倾盆大雨。就像秋千的眼泪一样,这一天注定会发生些事。
晚上的时候我没有去自习,一个人待在寝室里。因为我在等秋千回来,果然秋千回来了。她的长发被雨湿透了,紧紧地贴在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上,她进来时是穿门而来的,虽然很轻,但我依然感觉到了。
对的,秋千她死了,她的灵魂回来了。
“秋千!”我轻轻叫了一声站在我对面的鬼魂。
秋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琴儿,你能看见我?”虽然秋千很震惊,但脸上的惊讶远没有伤心和怨恨来得强烈。
“我一直都能看到死去的人!秋千,你为什么这么傻啊,你该好好地活下去,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的啊!”
窗外的暴雨和秋千的眼泪一样更猛烈了,“没办法了,琴儿,我再也没脸活下去了。我知道自己已经毁了,所以我只能选择自杀,唯有死亡才能是解脱。”
“不!死亡不是个解脱,有罪的灵魂是不能得到安宁的,自杀也是一种无可饶恕的罪。”
秋千苍白的脸上凄惨地笑了下,“一切都已经晚了,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在苏州河的河床底下开始腐烂了。一切都太晚了,我只是再回来看一下你和这间寝室。”
“不!”我忽然间斩钉截铁地说,“你还要报仇。”
1986年5月8日
那头禽兽终于死了!他是在和一个女生一起爬山时失足掉了下去,但那个女生却说他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下去的。他掉下去时拼命抓着石壁,但结果只在石壁上留下了十道深深的血印。我仿佛已经能看到那大快人心的场面了,几个鬼魂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脚不住地把他往下拉,直到他的手指在坚硬的岩壁上磨到露出森森白骨时他才落入沉沦的深渊。
这头禽兽该死!他早该死了!
1986年5月9日
秋千说她要走了,她已经做完了最后一件事——把那个禽兽送进了地狱。
我问秋千她要去哪儿,她说有个人愿意收留她这个迷失的灵魂,能够给她们安息。
又是那个人!为什么那个人愿意收留那些被遗弃的灵魂呢?他有有何力量去收留她们呢?我只能祝福秋千在另一个世界可以安息。
原来我什么都不能做到,原来这个人类的躯壳是如此的累赘。
1986年5月26日
不知别人是怎么知道的,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能够看到死人的灵魂了。每个人包括寝室里的室友们看我的时候都用一种像是看到中世纪女巫的怪异眼神,那种眼神里还带着畏惧。
我突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怪物。
而且还有人说那头禽兽的父母认为是我这个“女巫”害死了他们的儿子,要找我算账,难道这就是我人生的转变吗?
1986年6月11日
我已经变成了别人眼中的怪物了,校方还认为我得了精神病,专门为我找了个精神病专家来治疗我。但是上帝知道我根本没有什么精神病,我突然好想好想秋千哦,可惜她已经到了一个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了。
但是只有他——卡内斯,他不但不顾及别人对我的看法反而更加关心我了。他夸赞我在印象画方面有着无法比拟的灵性,是他所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这个能说一口流利汉语的三十岁美国人说话时会用那双绿眼睛注视着我,像一个真正的绅士般露出迷人的微笑……我想……我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
1986年6月15日
今天学校为我找的那个精神病学家来了。我告诉他我没病,他只是笑了笑轻声对我说他只是想和我聊聊,于是我就在不知不觉间把我所有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他讲,好像是他用了魔法般让我心悦诚服地和他说话。这个和我父亲一样年纪的男人像个谜一样,我竟然无法从他身上看到任何东西,究竟是他的灵魂如白云般洁白呢还是他根本没有灵魂呢?
我只记得他倾听我说话时的那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听我讲故事的小涛来。
这个男人叫黎玄应。
1986年6月26日
接受黎玄应的“治疗”已经有十天了,但其实那不是一种治疗,他不但没做什么反而相信我所说的一切。
我被学校隔离开了,他们给安排了一间单独的房间,对外是说为了让我更好地康复,但其实是害怕我会在众人面前“发病”。我为学院带来了很多荣誉,他们不会让外界知道这样一个“优等生”竟得了古怪的精神病,这对学院的声誉不好。
不过这样也方便了卡内斯来看我,他现在每隔一天就会来看望我一次,为我讲述那些令人痴狂的艺术品和他所信仰的那个宗教,他还鼓励我也去崇拜上帝。
我听说那个禽兽的父母原本要找我“算账”的,可是最后却不了了之,有人说是卡内斯保护了我,因为作为美国人他的影响力更大。
我发誓这个男人就是我永远的爱人!即使他死去但他的灵魂也要永远陪伴我。
1986年8月6日
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卡内斯了,因为我们正放着暑假。我现在只能每天不断地作画,把我对他的思念都融入了画中,老房子成了我的画室。
1986年9月9日
我今天把我在家两个月画的画作都给卡内斯看了,他看到那些画的时候是如此的高兴,他说我一定能画出像凡·高的《向日葵》一样美丽的画来。
只是这个学期我没有见到那个像谜一样的黎玄应,或许他已经认为我“无可救药”了吧!
1986年10月4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感到自己的精神越来越差了,那些烦人的鬼魂经常在我眼前晃荡。我好像已经放不下手中的画笔了,是不是我真的得了精神病呢?除了卡内斯那双温柔的眼睛还能让我清醒外我已经分辨不清现在和幻境了。
好像我的灵魂在开始改变。
1986年10月19日
这场雨已经下了两个星期了,似乎还没有停的意思,但我已无法选择地走进了雨中。校方一致认定我得了精神病,让我回家休养。
今天我又看到黎玄应了,原来这个精神病学专家还有着一大串头衔:医学院教授、心理学博士和催眠师。他还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秘密——他和我是一样的人,一种能够看到灵魂的人。原来我并不寂寞,我还有同类。
他说:“我们之间是无法相互看到灵魂的,我们虽然能看到那些灵魂上的罪恶,但有时候也会被迷惑!”他说这句话时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了。
不过今天我听到了一句让我更震惊的话,卡内斯竟然对我说他爱我,他愿意放弃一切只求能和我长相厮守。
上帝啊,你让我失去了整个世界却又得到了一切。
1987年1月4日
把卡内斯带回家已经有两个月了,但父亲依然不接受这个三十岁的金发外国人。今天我还和父亲吵了一架,他说再也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我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家。卡内斯一直住在老房子里,现在这间老房子就是我们的小天地了。
可是为了这份爱我失去了亲人,这值得吗?
卡内斯在老房子的周围都种上了一些植物,我知道那是他从国外带来的种子。问他是什么,他只是笑了笑没回答,他告诉我接受了上帝仁慈的洗礼后荆棘也会开出美丽的花朵。
他的话语总是那么陶醉,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温柔。
我忽然想起了黎玄应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致命的毒药总是比甘露还甜美。”
为什么我看不到生命里的阳光?
1987年2月19日
我几乎都快忘了我那些亲人,父亲、母亲、哥哥、嫂子,也许除了那个即将出生的侄女外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亲情在我的身体里了。
卡内斯种下去的那些种子竟然在短短一个半月中就生长了出来,这是上帝的奇迹还是魔鬼的妖术呢?那些围满了整个老房子的植物都是些向日葵,金色的叶片比阳光都耀眼,但是那一朵朵向日葵中间的花盘却像是一只只黑色的眼睛,无数的眼睛包围着老房子仿佛是在禁锢着我的灵魂。
卡内斯依然是个儒雅的绅士,虽然我和他同处一室已经有一个月了,但他从未有过任何非分行为。印象画依然是我们之间的关键话题,卡内斯还把一株最美的向日葵移植到了花盆里,摆放在窗前让我学习画凡·高的《向日葵》。
他说这种花叫“太阳花”,可是为什么这花只是背对着阳光呢?
1987年3月2日
我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了,但身体里却仿佛有一种宣泄不尽的躁动,只有拿起画笔的我才能感觉到这个世界还真实的存在,是不是有另一个灵魂要占据我的身体了?我想我快不能再写日记了,但今天我还是竭力写下这段文字,因为我今天看到小涛了。
小涛还是六岁的那个样子,连他身上的衣服都没变过。只有那双眼睛变了,那双眼睛已不再是十四年前那个稚气而又孤单的眼神了。小涛长大了,即使是灵魂也会有变化吧?小涛在阳光下站在那片向日葵的外面,他没有太多的话说,只是要我小心卡内斯。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小心我的爱人呢?
小涛,秋千,你们这些被遗弃迷失的灵魂究竟居住在什么地方啊?
1987年3月30日
侵入到我身体里的那个灵魂终于走了,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必须用仅存的自我来写完这最后的日记。今天我的侄女将会在午夜时出生,二十年后她会看到这本日记本,她会为我揭开埋藏的秘密。
现在的卡内斯正躺在那十二支仪式用的蜡烛里,是的,他死了,当我再次回来时他就这样死在了那里。虽然我深深的爱着他,但他依然该死,他永远都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我说过,即使他死了但他的灵魂依然要永远陪伴我。他永远是属于我的!!!
所有的向夜葵都睁开了那黑色的眼睛……
那些文字写到最后越来越扭曲,仿佛是一群痛苦挣扎的人。林雪莹艰难地读完了最后的一篇日记,越读到最后那些扭曲的文字越让她胆战心惊。
——她会为我揭开埋藏的秘密。
为什么是我?我是被像女巫一样的小姨选中的人?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雪莹忽然想起了那一夜她亲眼看到了小姨用刀割下了卡内斯的头颅。
我要如何揭开这个未知的秘密呢?这又和现在我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呢?还有,为什么最后那行文字里写的是向夜葵而不是向日葵呢?是小姨笔误吗?还是某些其他……
寝室外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林雪莹放下手中的日记本看了看表,已经是八点钟了,为什么韩愈和徐玉儿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窗外的夜暗得如深渊……
窗外的夜暗如深渊。
刘建生审视着那份文件,眼神有些异样。宋景严也正逼视着那个黑色的轮廓,仿佛随时都会有一个恶鬼从里面爬出来。
刘建生倒吸了一口冷气说:“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应该不是保存不当所致,看起来更像是人为的,与其说是有人故意抹去了照片上的人倒不如说是那个人从照片里走掉了。”
“这就是你说的无头案?”刘建生抬头问,他并没有否认宋景严的猜测,或许任何人看到后都会有这种感觉的。
宋景严点点头。
“已经二十年了,它几乎快要被我遗忘掉了,没想到如今又提到它了。”刘建生喃喃自语着忽然问,“你查这二十年前的案子干吗啊?”
“二十年前的那个死者卡内斯教授是我大学时的老师兼好友查理的父亲,并且这起二十年前的案子有可能会和最近发生在R医大的事情有关系。”
听到宋景严说完后刘建生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震惊,但更多的竟然是眼神里的一种恐慌。“二十年了,但我依然还记得。当我第一眼看到死者时就愣住了,虽然是具无头尸体但从颈部的切口来看竟然是无比的光滑平整,那些肌肉、血管、皮肤都没有一点被损伤的迹象,那简直就不想是一个伤口,好像这个人生来就是无头的。我一直都觉得这样的伤口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够办到的,就像是恶魔借了人的手完成了这个惊人的行为。我记得那具尸体的周围点着十二支燃烧过的白蜡烛,那所老旧的房子孤立在那儿,它的周围……”刘建生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
沉默足足有一分钟。
刘建生终于又开口了:“我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对地狱向日葵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因为我的确见过它,就在二十年前发现卡内斯的那所老房子的周围,那里种满了成片的——地狱向日葵。”
“什么?”
“那些花看起来非常美丽,它们包围着整个房子,只是我当时就发现这些向日葵竟然不向着太阳生长,而且它的花盘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闭上的眼睛,当时在这么多眼睛之下我竟无故地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后来呢?那些花都到哪儿去了?”宋景严迫不及待地问。
“后来?”刘建生苦笑了一下,“谁会关心这些花呢?谁会把它们和凶杀案联系起来呢?二十年来我也再没有见过这妖异的花朵。”
“那这个叫黎玄应的凶手呢?你有没有见过他?”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刘建生终于说:“我见过他,而且是早在案发之前的十年前我就见过他,因为他是我最尊敬的大学老师。”
宋景严忽然觉得那个黑影中的地狱像是要把自己拉下去一般,一直堕落到地狱的十八层……
望着窗外的黑暗林雪莹忽然又有了种不祥的感觉,外面有匆忙的脚步声向走廊那嘈杂的一头远去。
当听到走廊尽头的声音传来时她的大脑突然空白了几秒钟,然后想起那里应该是一部电梯。
许依妍是在噩梦中心脏衰竭死亡的,因为恐怖片是她的一个心结。
赵明杰是溺水殉情的,因为许依妍的死对他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沈逸上吊的原因更是源于对孟清瑶那畸形的爱恋。
如果说徐玉儿的心病那一定是她哥哥的死,而她哥哥正是死在那部旧电梯里的。林雪莹想到这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冲了出去,她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走廊尽头的电梯口果然围聚了很多人,那些女生都窃窃私语着什么,但林雪莹只觉得每个人的声音都如雷鸣般在她耳边轰轰作响。
挤过一大群女生,赤足的林雪莹终于看到了那扇老旧的银灰色电梯门,凹凸不平的金属映照得那一大帮女生扭曲而怪异。
林雪莹拼命地按着电梯按钮,但那面怪镜般的大门纹丝不动。
“电梯坏掉了,正在抢修呢!”身旁一个声音说。
林雪莹扭过头去发现是一个宿管老师,连忙问:“怎么坏的,那里面有没有人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电梯就卡在了五楼不动了,打也打不开。好像里面还有一个女生吧。”那个老师说着说着忽然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你……的吧?”
林雪莹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升了上来。
“好像,他们说里面的那个女孩子也是708的,我老早就看出有不对劲了,前几天那女孩子还报告说看到五楼的阳台上有人跳楼呢,可结果却什么都没有……”
后面的那些话林雪莹根本就听不到了,赤着的纤纤双足已经在窄小的楼梯上奔跑起来了。
林雪莹的脑子里一片惨白,她知道徐玉儿出事了。
三十年前的刘建生还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医大学生。
在那里他认识了为他们上人体解剖课的黎玄应教授。黎玄应教授在人体解剖学上有着很高的造诣,当时有传说黎玄应经常会在夜深人静的午夜进行尸体解剖,同仁间还戏称黎玄应为中国的莱昂纳多·达·芬奇。
因为莱昂纳多·达·芬奇这位文艺复兴时期的三大巨匠之一的大师对人体解剖学也情有独钟,在当时教会明文规定不得进行人体解剖的情况,下他竟然还从坟墓里盗窃出尸体来进行解剖研究。
之后刘建生才知道这位年仅三十八岁的老师不仅仅只精通于人体解剖学,更是一名精神病专家、心理学博士,甚至还是一个催眠师。
刘建生就曾亲眼见过黎玄应对一名学生进行休眠,使对方回忆起婴儿时的记忆。这种神奇的催眠方法竟能让人激活那些早已被遗忘的记忆,刘建生当时就惊为天人,深深地为黎玄应的技艺所征服。
就是这位低调但又渊博的大师在刘建生认识他的十年后被送上了断头台,原因是杀人,刘建生对于这起轰动的案件格外震惊。
他曾经多次问黎玄应为什么杀人,可黎玄应只有一句话,“某些东西人不该知道”。
而行刑前他留下的唯一遗言就是——秘密之轮还在滚动,那些伪骑士们必将卷土重来。
谜一样的遗言。
刘建生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老照片递给宋景严说:“这是我当年大学的毕业照,前排右起第四个就是黎玄应教授。”
刹那间,宋景严如同见到了鬼,因为照片上赫然就是一张他所熟悉的脸。宋景严见过两个人拥有这张脸,一个是花店老板小风,另一个就是送给他向夜葵的男人——他灵魂所偏私的人!
宋景严的大脑飞快地工作着,看着照片上那个被刘建生誉为“鬼才”的黎玄应时,宋景严的眼前像是忽然看到一只如亘古星辰般黑色的眼睛睁开了……
五楼电梯口几个维修工正在抢修,门还没有被打开。
林雪莹余光中忽然扫到人群外一个背影的远去,仅仅过了一秒钟就消失不见了。
林雪莹觉得这个背影像黎夜星,刚想追上去时背后的电梯一声巨响,那扇暗银色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从门缝里飘出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林雪莹闻到这股气味浑身一寒。
电梯里徐玉儿倒在一摊血泊中,如玫瑰般鲜花的血液流过她的嘴角在脸上滑过一道艳丽的血痕。
林雪莹木然的看着电梯里不知死活的徐玉儿,身边那些惊慌失措的人仿佛消失不见了,无尽的茫茫苍白是如此无力。
里面掺满了绝望和悲伤。
宋景严从警方的资料库里查找着关于黎玄应的资料,从资料里得知黎玄应还有一个儿子,叫黎净舞,在卡内斯案那年二十四岁的黎净舞就已经独自远赴加拿大,并且在那里结婚,而十六年前一直居住在加拿大的黎净舞忽然把自己的独子带回老家交给自己年迈的母亲、黎玄应的妻子抚养。四年前老人因病去世后黎净舞也未把儿子接回加拿大,而是留他在中国独自生活。
宋景严在成千上万的资料中搜索到了黎玄应孙子的档案。
这个叫黎夜星的人忽然让宋景严愣住了,档案里的照片上黎夜星的脸格外的苍白,目光却有如黑色星辰般亘古。
宋景严终于找到了这个如幽灵般神秘的人了。
忽然宋景严盯着屏幕的眼睛不动了,身体僵硬得连呼吸都停顿了。
他看到档案上那个红色如血般的印章。
这个叫黎夜星的男生——竟然……
宋景严猛地回头发现背后的向夜葵正用一只黑色的眼睛看着他,那双眼中满是威严……
忽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宋景严的眼前有如镜花水月……
宋景严敲响了一间办公室的门,推开门看到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
“您是王医生吗?”
这个年约五十岁的医生抬头看看穿着制服的宋景严微笑着站了起来说:“你就是宋法医吧!老刘和我打过招呼了,我会全力配合你工作的。”
寒暄了几句后宋景严切入正题,“今天我来的目的就是想了解下关于徐玉儿的病情。”
“病人的生命基本没有危险了,但身体十分虚弱,并且在身体各处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从外观来看多数都是撞击所造成的。”
“撞击?可是病人当时是被困在一间封闭的电梯里啊,电梯中只有一个人而且也没有其他异物。”宋景严显得有些惊讶。
“根据我们对病人病情的判断,我们认为……这些伤痕都是病人自己撞击电梯所造成的。”
“这怎么可能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使是为了求救但也不用伤害自己吧。”宋景严忽然想起了向夜葵的花粉来,他肯定徐玉儿当时一定吸入了那种花粉,陷入失去自我的疯狂里。
王医生的脸色有些难看地说:“可能是病人受了过度的刺激或是惊吓而导致了精神失常,因此才做出些失去理智的行为来,并且通过这两天的观察我们发现病人在醒着的时候精神十分紊乱,我们建议病人的身体康复后转到专门的精神病医院做进一步治疗。”
“徐玉儿疯了?”宋景严对于这个意外的结果感到十分心痛,他原本认为徐玉儿这次躲过了一劫,但现在看起来结果可能更糟糕了,“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大片血迹,有目击者说血是从病人的嘴里流出来的,我们把血样做了对比发现确实是病人的血液,如此大量的血液可能会致人丧生的,那病人……”
王医生点点头:“我们在抢救过程中也发现了病人有吐血的症状,但是我们却找不到出血的部位,而且最奇怪的是病人并没有失血的现象。”
“那么那些血液是谁的?”宋景严喃喃地问自己。
徐玉儿的身体除了几处外伤外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身体痊愈后的徐玉儿却因为精神方面的问题而转到了市第一精神病院。
经过这又一次轰动的事情学校方面用了强制措施,让林雪莹和韩愈搬女生寝室,暂时住到了学校的员工宿舍。
但林雪莹几个夜晚却从未睡好,每次一闭上眼睛,许依妍、赵明杰、沈逸、徐玉儿一个个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心神不宁彻夜难眠。
走进第一精神病院的大门,林雪莹和韩愈跟随一名女医生走在鹅卵石的小道上,周围是一片茂密的人工树林。
女医生指着前方说:“前面就是病人休息的草地了,徐玉儿现在正在她妈妈的陪伴下休息呢。”
“医生,她现在怎么样啊?”林雪莹问。
女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还是这样子,什么都不说,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有点自闭症的倾向。”
林雪莹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了徐玉儿,她正坐在一张长椅上由她的母亲陪伴着,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林雪莹却依然能感觉到徐玉儿眼中的那种木然和空洞,这双眼睛在失去理智后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坚强而皎洁的徐玉儿的眼睛了。
林雪莹整理了一下心情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快乐一些,她不想让徐玉儿看着自己难过担心的样子,刚要走过去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景严正牵着一个水灵灵的美女的手走过来,这个女人穿着病服,美丽的脸上却显得有些苍白,林雪莹已经猜到那个女人是谁了。
宋景严也看到了他们,他牵着白燕的手向她们走去。
这一刻起天空里那厚厚云层之上的一颗星辰闪动了一下,一扇黑色的门前拂去了一丝封尘的记忆。
宋景严忽然感到白燕手上传来的力气变大了,而且连她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宋景严扭头一看发觉白燕一脸紧张。宋景严连忙问:“小燕,你怎么了?”但白燕仿佛对他的话浑然不觉,她神情紧张地死死地盯着正向她们走来的林雪莹。
林雪莹也发现宋景严身边的白燕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那种紧张害怕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幽灵美人!”白燕的嘴里忽然缓缓吐出了这四个字。
“小燕你说什么?”宋景严大吃一惊地问。
“你是……幽灵美人!”白燕神情古怪地对着林雪莹说。
其实巧合也是一种必然,命运无法改变!
“对不起,我不是幽灵美人。”林雪莹说。
“你也知道幽灵美人吗?”宋景严问林雪莹,他并不吃惊,他所关心的是林雪莹和幽灵美人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我听说幽灵美人姓林,你们……”
“幽灵美人叫林琴,她是我的小姨。”林雪莹平静地说。
白燕听到林雪莹的话后忽然松了一口气,宋景严奇怪地问:“小燕,你见过幽灵美人吗?为什么?”
白燕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一眼看到她时就觉得像是看到了幽灵美人,可是我却不记得幽灵美人到底在哪儿见过,好像……好像……我真的不知道。”
“没关系,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宋景严轻轻地抱了抱白燕安慰道,但他的心里却想,“果然是林琴,那个当年和卡内斯一起失踪不见的美术学院女大学生。”
宋景严安抚了白燕有些激动的情绪后才抬起头问林雪莹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高中同学里有没有一个叫黎夜星的人啊?”
听到这三个字林雪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有些纳闷地说:“有啊,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宋景严眼前又闪过了那在黑夜中犹如黑色亘古星辰般的眼睛,“你没有搞错吧?”
林雪莹忽然觉得很不安,宋景严看她的表情让她觉得好像自己说的话很奇怪,但一秒钟之后的一句话让她的灵魂出窍了。
宋景严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平静地说:“你难道不知道黎夜星在半年前就已经死于车祸了吗?”
阳光照耀下的世界里林雪莹忽然觉得自己被一道比阳光更加明亮的星辰之光给笼罩了,她的灵魂在这道星光下哭泣……
林雪莹被手机响吵醒了,她极不情愿地从温暖的被窝里伸手去拿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让她清醒了几分,是一条节日提醒,屏幕上显示“小夜生日”。林雪莹这才想起自己差点忘了今天是黎夜星的生日。
两人相爱有多久了?林雪莹觉得和他在一起让完全忘记了时间。但最近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了?他一下子多了许多让她无法理解的奇怪举动,他的心仿佛很乱,电话少了,见面少了,思念也一定少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黎夜星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她能明显的感到黎夜星的心已经从她身上移到了别处了。
“不理他了,让他一个人过生日去。”林雪莹生气地说,但转瞬之间她又改变了主意,她知道自己根本放不下这份感情。
犹豫了一下后她还是拨了电话:“小夜,是……我啦。”电话里顿时传来了一个她所思念的声音:“哦有事吗?”
这个声音有些疲倦,像是一种连灵魂都深深疲倦的感觉,她心里的怜爱顿时又涌了上来,眼中仿佛有些湿润了,林雪莹忽然好想抱住他。
“小夜,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
“对不起啊!我最近遇到了一些事所以把你给冷落了!”黎夜星在电话里不停地道着歉。
“小夜,今天我们出来约会吧。”
手机那头忽然沉默了,等待了好久才终于听到了黎夜星说好。
挂断电话后林雪莹就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了,她精心地打扮了一番,把最美的自己都展现了出来。其实她从未在徐玉儿她们面前提起过黎夜星这个人的存在,她认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只应属于两个人一起分享幸福。
“等很久了吧?”林雪莹笑着说,她以前常常会从后面“偷袭”黎夜星,一把抱住他的腰把他吓一跳。可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这种心情了,所以只能礼貌地笑一下。
“还好!”黎夜星说话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林雪莹习惯性地去拉黎夜星的手,不料对方竟然缩了一下。她奇怪地看着他,黎夜星不语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拉住了林雪莹。
“怎么了,你最近有些怪怪的,你在电话里说遇到了一些事,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分担啊?”林雪莹温柔地说,但黎夜星的眼中却全是恐慌和不安,好像在他的身边有着一个看不见的幽灵一般。
两个人就这样逛着街,林雪莹想寻找一种恰当的浪漫时刻对黎夜星说一句生日快乐,但对方却一直失魂落魄的,好像他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黎夜星本是个很浪漫的人,她记得黎夜星第一次向她表白的时候天空正飘着小雨,他望着漫天的云雨说:“如果我是那雨滴……那么……我能像把不曾交汇的天空和大地连接起来那样,把某人的心串联起来吗?”说完就用一双燃烧着红色爱火的眼睛看着她。
还有一次林雪莹不小心被玫瑰刺扎破了手指,黎夜星马上怜爱的把林雪莹的手指吮在嘴里,之后还说:“玫瑰即使换了一个名字却依然掩不住那浓郁的芳香和多情的刺。”
那个黎夜星到哪儿去了?
林雪莹正在回忆中时身边的黎夜星却忽然如触电般猛地把手抽了出来,林雪莹的手中顿时一空,心也为之一沉。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黎夜星说完也不理会林雪莹就径直跑到远处去打电话了。
十多米外的黎夜星神情紧张地打着电话,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林雪莹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充满了不放心和怜悯。虽然身旁人流涌动,但是林雪莹却忽然感到了无比的孤独,她好像能够看到黎夜星的背影正在离她渐渐远去。
顿时所有的伤心和委屈都一齐哭泣,视线被泪水模糊了。
泪光朦胧中所看到的那个背影极不真实。
“我不可以让他看到我哭泣的眼泪!”林雪莹依然倔犟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但其实她心里面是多么希望能够在他的怀抱里好好地哭一场啊,让他安慰、让他疼爱。
她转身就走,转身的一刹那两滴灼热的眼泪终于再也承载不了悲伤顺着脸庞滑落。
背后的黎夜星发现了林雪莹的举动连忙追上来呼喊着她的名字。
听到黎夜星的呼喊她反而加快了脚步。
黎夜星追上来一把拉住林雪莹问:“你怎么了?生气了?”
她把头别过去,她不愿让黎夜星看到她的眼泪。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但是一开口却再也掩不住那种哭腔:“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心里是不是装了别人了啊?”
“怎么会呢,莹莹你不要乱想啊。”
“我乱想?难道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你的眼光总是在躲避我吗?”林雪莹说话时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如果是我多心了,那么你告诉我你的心在哪里?”
林雪莹大声的说话引来了很多路人的目光,但她不在乎,她只在乎她所爱的这个人,可是等来的却是黎夜星的沉默,还有……那只松开的手。
“他的放手是种暗示吗?他真的不再爱我了?”那只放开的手瞬间泯灭了林雪莹所有的希望和柔情,她现在只想逃,逃到一个没有黎夜星的世界里。
背后的黎夜星忽然又追了上来。
“莹莹,我可能就要离开你了。”黎夜星在身后大喊。
林雪莹用双手死死的捂住了耳朵大叫着:“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但又一句话却无孔不入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我可能要死了!”
林雪莹奔跑的脚步猛然听了下来,天地仿佛一瞬间就变成了一片茫茫无尽的苍白,背后传来一声巨响。
林雪莹回首,长长的青丝在空中飞舞起来。
林雪莹回首的一刻只看到黎夜星的身体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一条血红色的弧线无情地划过茫茫无尽的苍白。
世界在刹那间沉沦了……
一片、两片、三片……苍白的枫叶缓缓飘落。那棵挂满了白色枫叶的巨树正不断地凋谢着那些白色枫叶,那里还有一扇黑色的大门。
一个背影伸出了一只略显苍白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这扇黑色大门上的紫藤花纹,忽然那只手推开了门。
那个背影轻轻地转过头来,林雪莹看到了那张侧脸,还有一只黑色的眼睛。
“小夜!”林雪莹叫道。
可是黎夜星的背影已踏入了那扇黑色的门里,瞬间如镜花水月般消失不见,天地间只剩下了那苍白色的枫叶在凋谢。
一片、两片、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