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弗朗西斯喜欢呆在位于普利茅斯的这个家里,虽然比起在富人区的豪宅,这儿显得过于简陋,可一年里的大部分时间,他却是住在这里。
显然,作为第二故乡(关于他的第一故乡,在《左手》里面介绍过),有着深深恋家情结的文森特永远不想真的远离这里。一些热心的读者总希望更多的了解这位谜一样作家的真实生活,但是文森特的过去却鲜为人知。这个贫民区长大的苦孩子,曾经加入当地的小帮派。在他功成名就的时候,昔日的老大却被人射杀在家里。每年七月,文森特都要回到这里,并住上很长一段时间。
从普利茅斯南下十数公里就到了科德角,那地方特产红莓、蔓越橘和芦笋。文森特去扫墓之前,总不忘买上一些红莓。那些曾一起吃着红莓、打打闹闹的小混混,时至今日只剩下文森特一人了,他便时常抱怨现在的红莓已不如原来好吃了。
文森特总会先在墓碑前放上一瓶啤酒,然后坐下来吃红莓。当莓子剩下一半的时候,啤酒也差不多还有半瓶。这时候,他就对着墓碑深深鞠上一躬,随后找那家小酒馆喝到酩酊大醉。
天气渐渐热起来,逢上闲暇,文森特也会穿上拖鞋,驱车前往科德角,找一个没人的小角落甩开钓竿。他并不擅长钓鱼,只是重复年少时的游戏聊以慰籍罢了。
文森特没有结婚,一个人住在普利茅斯的家里。报纸上报道的召妓一事并非子虚乌有,但是,他从未让任何不三不四的人走进过普利茅斯的这个家。
身处故乡的城市里,文森特就好像一个父母还在身边看管的小孩子,乖巧而有礼。不过,邻居们给他绅士的评价在一年前中止了。在他们的眼里,文森特性格大变,终日饮酒,醉生梦死之后就是夜不归宿,让人很正常的了解到他在和一些妖艳的女人鬼混。当他时常深夜里晃晃荡荡打开自己家的防盗门,弄出很大响动的时候,人们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某些细致入微的画面,他是如何搂住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做着轻薄的动作。尽管他们只是被从睡梦中吵醒,尚在半睡半醒之间的迷离状态,但这一点儿也不妨害他们易于活跃的联想能力。人们把他这种近乎自我毁灭的举动归咎于新书出版后遭到的打击。
这栋公寓虽说有些简陋,但那是与他在长岛或其他富人区的房产相比。如今,这里就像是个大垃圾场,到处堆满了酒瓶和杂物……
16日上午八点多,文森特在“大垃圾堆”里睁开眼睛。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向到昨晚收拾干净的小桌前拿起了那个银质打火机。他昨夜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柜地找这小玩意儿,最后在一个旧的鞋柜里面翻到了。这小家伙早就失去了先前的光彩,孤寂地躺在结了蜘蛛网的鞋柜里。他打开它,看到里面黑黑的一层油垢,心怀感慨。
现在,他拿起它——经过昨夜一番精心擦洗,虽比不上以前,至少还是恢复了洁净的外表。他觉得这有些像他的内心,从欲望的迷途中重新拾回了自我。
他还特意刮了胡子,露出原来富有男人气息的脸颊。他对着镜子审视了一阵,发觉比以前消瘦了许多,颧骨更加分明地凸了出来,眼窝更加深陷了,脸色也有些苍白,不过他的皮肤还是那么细腻。他想这些应该比昨晚更加吸引她,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有点儿疯狂的想法,他试图抓住她的心。
文森特环顾房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如果,如果他晚饭后约她来他的家,不知道看到这乱糟糟的场面会作何感想,必须抓紧时间收拾好。凭着心底模糊的记忆和不懈的精神,文森特终于找到吸尘器,只是那家伙早就不会动了……
“我们要找昨晚值班的年轻人。”白鲨站在面包坊的工作间,冲着一个矮胖的男人说。
“嗯?”胖男人不屑一顾地抬起眼皮,“你们找他做什么?”
“先生,我们是警察,想找他调查昨晚的案件。”
“警察?”胖男人眨巴眨巴眼睛,盯着白鲨的眼罩看了一会儿,又瞟了杨克一眼,不相信地问,“你们是警察?”
“是的。”杨克掏出了证件,胖男人接过去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冲着后面叫道,“桑迪,有两位警官先生找你。”
“呃,两位先生,那小子没做什么吧?”胖男人搓搓手上粘着的面,眯起一双小眼睛。
“昨天晚上……”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的,只是一些小事。”杨克的话刚说一半就被白鲨打断了,他不认为胖男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人类的天性决定他们一定会把任何可以算作新闻的消息在第一时间捅出去。
杨克不解地还想说什么,这时候,桑迪从后面走出来了。他一眼看到杨克,又略显不安地望着白鲨“警官先生,该说的我都说过了。”
白鲨却不看他,两眼直勾勾地盯住那个胖男人,直盯得他冒了冷汗。
白鲨看着那边,嘴里却不闲着,“桑迪先生,我们还有些事情不明白,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这个……”桑迪回头看看胖男人。
白鲨还没有把目光挪开,胖男人恨不得早点儿送走这个瘟神,他继续挫着手,“可以,当然可以,那么,请吧。”
三人来到门外。
“你从晚上值班到现在还不休息?”
“啊,我正准备走,你们就来了,有什么需要效力的吗,警官先生。”
“你能否再把昨天晚上说的重复一遍呢?”
“啊,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的话,”桑迪吐了一口气,微微低下了头,“我每天九点在这里值夜班,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八点面包店开始工作,昨天晚上我也是那个时候来的……”
“哪个时候?”白鲨插进问话。
“就是九点啊。这条街整个晚上都不会有什么人,所以我锁好了店门,上二楼看电视。我一向把声音关到很小,好能听到楼下的动静。差不多是十点半的时候,我听到一辆车子停在楼下。”
“是听到不是看到?”杨克问。
“嗯,只是听到。我在楼上的房间看电视,是上面这个窗子对面的房间,那里看不到下面的。我继续说,十点半有一辆车子停下来,我把声音关掉了,但是一段时间都再没有什么动静了。直到凌晨一点左右,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楼下响起,我立刻通知消防局,然后你们就赶来了。”
从晚上十点半到凌晨一点,两个半小时之内什么也没有发生吗?
“桑迪先生,”白鲨突然不怀好意地冷笑几声,“值班的时候还可以在楼上看电视吗?”
桑迪脸色一变,头更低了,“不能看电视,但是,我有楼上的钥匙……”
“嗯,那么,我要把这告诉你的老板,看看他怎么说。”白鲨作势往面包坊走去。
“等等,警官先生……”
“呃?要我不说也可以,不过你得把真实的情况给我讲出来,既然这是一个无人的街,足够安静,你就应该还知道什么才对!之前你听到有车子停在门口,如果它开走的话,你也该知道。可你却说,你只听到停车和爆炸的声音,这说明爆炸的吉普车就是先前停在门前的车子。一个女人在车子下面被人杀死了,我们在尸体身上什么麻醉剂都没发现,就算凶手以最快的速度制服她,也不可能什么声音也没有,你一定隐瞒了什么。”
进面包坊之前,杨克对白鲨提出这个怀疑,头一天他自己也曾问过,但桑迪坚持说什么也不知道。
“是的,警官先生……我……我听到一个女人的惨叫和搏斗的声音,但是……我……我没有勇气……很快就结束了,我也不敢出来看……另外,有车子开走的声音……”桑迪断断续续地说。
“那是什么时候!”白鲨追问道。
“嗯……是在车子爆炸前几分钟。”
“你肯定?”
“是的,大概三分钟……我……本来应该出去的,可是我……”桑迪蹲下去,痛苦地用手捂着脸,“我不知道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我……”
杨克和白鲨四目相视,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不介意我耍了一个小花招吧。”白鲨拍拍年轻侦探的肩膀。
“没关系,你的手段起了效果。”
“我只是想诈诈他而已,没想到他就什么都说了。”
“他一定很难过,为昨天的事情而难过。”
“当人们不愿意挺身而出的时候,就决定了他们必须承受道德的压力,最可怕的是有些人对此仍然无动于衷。好了,侦探先生,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可以假设这个女人开车来到这里,可能旁边还有别人,关键问题是在两个半小时里,她到过哪里,又做了些什么,这可能是她被杀的原因。我打算在这附近转转。”
“那么,不介意我和你同行吧。”
“当然了,‘白鲨’先生,我还没有向你致谢呢。”
……
新上任的汉考克侦探长迟到了,没有人公开对此发表不满,官阶时常可以等同于特权。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因为侦探长的心情一如他的脸色糟糕得令人心悸。
为了庆祝他的升职,他昨天回家路上特意转了一圈商场,为老婆买了一件新款的性感内衣——当然,不是廉价的便宜货。他带着她吃了一顿大餐,还劝她不过量地饮了一点儿红酒。接着,他打算叫她穿着性感的内衣在昏黄的灯光下好好侍侯自己一番。她很喜欢这内衣,这是他少数几次送给她的礼物之一,她也确实很想服侍他(为了他在床上和事业上展现出的非凡能力),不过,很不凑巧,今天她刚好不方便。败兴之余,侦探长先生只好靠着一本色情杂志在洗手间里自己解决问题了。
汉考克侦探长对女人的看法是这样的:他欣赏高层次、有气质的女人,并深深地为能把她们驯服而得意,但实际上他又不能完全驯服她们,所以他有时候心怀憎恨;他享受女人的缠绵,希望她们能在夜里不停地要他,但是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女人过分“缠绵”。总之,因为女人是复杂的,所以,汉考克对女人的态度也是复杂的。
侦探长踏进警局,不由得又想起琳达那个“婊子”,想起她对自己的侮辱和对那只“菜鸟”的维护。他想尽办法却不能征服她,于是,他就很想找找杨克的晦气。
很不巧的是,杨克早起外出办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