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威威就站在呆若木鸡的安德森眼前。到了下一刻,他啥也没说地掉头走人。他真的曾经站在那儿过吗?安德森用力推开茉莉,随即打开了门。他冲向走廊,及时看见威威的棕色脸孔和他关门的动作,由于威威那张脸全无表情,这使他感到一股从小就很熟悉的惧意——他童年时代犯错被发现时,母亲就会把他锁在房间里,她的用意并非惩罚,而是要他“好好想一想”。尽管他在见她的那些时候什么也没说,却经历了只有法官,也就是他的母亲,才能施加的沉重罪恶感。而在这当下,一股背信忘义的感觉向他强烈袭来,他觉得当务之急是见威威一面。他跨过小广场,轻敲威威房门,然后走了进去。
朝他转过身来的那张开朗、好追根究柢、精明的面孔,似乎是满脸的和善;这意味威威对刚才在安德森办公室里撞见的情景视若无睹,而且对那叫人瞠目结舌的午餐闹剧也已不复记忆。诚如过去四十八小时内他数次经历的感觉,安德森再度意识到,自己生命中应该完善合理组织起来的点点滴滴,现在又有些乱了岔、各自为政;昨天的事件、午餐的差错出糗、造访史戴丽小姐的营业场所,似乎都和此时此地正在发生的事情无关。那些事果真发生了吗?安德森心里想,如果那些事有发生过,那么威威势必正准备说出那些事实;绝对会提到那些事的。然而,威威却只是向他耀武扬威地伸出双手的大拇指。
“新世界冷气机,”他说道。“一切就像是一场美梦。这句话没问题,那个字眼棒极了,另外那一个也好的没话说——只有两个小小的地方需要修辞。赖森的提案,是吧?嗯,干得非常漂亮。全体同仁都会依序论功行赏的:文案部门、美术部——甚至连向他们推销此案的业务人员都值得嘉奖一番。”威威优雅地欠身鞠躬,接着又郑重地说道:“像这种时候,精采的提案、贤明而不吹毛求疵的客户,会让人觉得能投入广告业真是夫复何求啊。”他看了表,露出罕见的胆怯神态。“你晚餐有何打算?愿意跟我一道走吗?我住在贝尔赛思园,你知道的。只是家常便饭,但场合有点特别。我们应该还有时间聊聊的。”他往上一望,表情是既滑稽又腼腆地说道:“我们是应该好好聊聊,你知道的。”
安德森以前曾和威威夫妇吃过一次晚餐,不过那一次是在一家餐馆。邀我去他家吃晚饭,算是善意的表态吗?当他还在左右思索此事时,威威带着亲密的浅笑说道:“你最好去拿帽子和大衣了。顺便打发你那位——访客。”
“我希望您了解,那——”
“什么都别说。我真的了解,老弟。搞不好我比你以为的还要了解得多。”
茉莉还在安德森的办公室里。她注视他的神情,犹如看到一个陌生人。
“你要去哪里?”
安德森穿上大衣。
“老板邀我吃晚饭。”
她直盯着他瞧。
“有一通电话进来。是一个叫做克瑞斯的警察打来的。他想知道你今晚会不会在家。我跟他说我猜你不会在家。他说他会再找你。”
“一点也没错。”安德森将黑帽戴成趾高气扬的模样。“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说米里安街的空气有害健康。他说你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