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只意识到一个有节奏而且一再重复的声音,也许是火车轮转动的响声、缝纫机操作的音调,但更像是——几乎更像是——火车通过隧道时鸣笛的呼啸声。一个隧道、另一个隧道、又一个隧道,然后大概可以这么说吧,这股噪音转变成穿过顽强不从的针孔时所发出的微弱绵长的哨音。接下来,他睁开双眼,凝视上空,终于明白那声音是打鼾声。他醒了过来,而且一清醒就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他转身看着背对他、在床单中隆起的白皙肩膀。他迟疑了一会儿,才伸出食指去触摸那肩膀,半期待躺在自己身边的是具大理石雕像。然而那肩膀是温热的,而且在手指的触摸下起了颤抖,粉红被褥下的手臂先是微微一动,接着挥摆了起来。哨音停止,那躯体朝他转身,他瞧见了脸庞。那是小薇的脸。在朦胧黯淡的清晨中,他把这个人看得一清二楚,两眉之间的宽距、短塌的鼻子、上翘的嘴唇,以及下巴侧边的小黑痣。他一路探查眼前所见的这些熟悉的特征,此时出其不意地,那人的眼睛宛若洋娃娃的瞳孔缓慢沉重地打开来,瞪视着他。他的手向前伸出,想要赶走那张脸、合上那双眼睛……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唤醒了他,伴随而来的还有如受困鸟儿发出的拍打声。手爪撕破了他的手臂。茉莉·欧洛奇一丝不挂地在床上坐了起来,同时捧着自己的颈子。
“妈的,”她说道:“他妈的,你快把我勒死了。”
他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你不是小薇呀。”
“如果每天晚上她都让你这样恶搞的话,谢天谢地幸好我不是她。”她颈子上印着他的指痕。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恶梦。”他低声下气地说道。
“好吧,别又做梦了。睡吧。”
她转身背对他,几分钟后哨音再度响起。安德森仰躺着,眼睁睁看着半暗的夜色慢慢转成微明的天光。他想着那封信,然后记起离开酒吧时是什么事让他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