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得了皇上的旨,凤辇加急地赶回了保帝侯府。
王承柔看着素白的府门,平时并不挂灯笼的门庭,此时一左一右两个灯笼高高挂起,同样的素白,上书“奠”字。
这一幕让王承柔一下子想到了上一世。上一世父亲也是生的急病忽然离世,这一世明明与不上一世不同了,父亲活过了上一世身死的年头,王承柔以为,这一关闯过去,父亲该是长寿安康了。
不想最终,他虽多活了些年月,但还是走了上一世的老路,急病而亡,王承柔依然没有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灵堂上,国法大于家法,一众守灵之人见了皇后娘娘皆下跪相迎。
王承柔没有扶起母亲,她受礼的同时扑向母亲,与母亲跪地相对,母女两个痛哭起来。王亭真携妻子幼子跪在旁边,也是泪眼婆娑。
王承柔听着母亲说侯爷从发病到死亡的过程,竟是跟上一世一样。她其实有吸取上一世的教训,怕父亲身有隐疾,这几年来都说服母亲请大人时常来诊脉。
每次大夫都说,侯爷很康健,身体没什么问题,王承柔想到此,心中更是愧疚。上一世就是李肃当上皇帝,她失了正妻的名份,父亲一着急才去的。
这一世她想着,至少她当了皇后,父亲不必再受上一世的刺激,但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自己再次入宫的痛苦父亲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这一回,虽晚了年月,但依然是她进宫不久后,父亲生了急病丢了性命。不管这是不是巧合,王承柔不能不多想,忍不住地心生愧疚。
若是她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若是不让父亲为她操这么多的心,是不是父亲的寿数就不止如此,她真是个不孝女。
泪眼看着母亲,王承柔心里一悸,上一世在父亲死后,母亲忧郁伤心,一年后就生了顽疾,缠绵病榻两年,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她搂着母亲的手更紧了,她好怕,怕母亲也会在不久离开她。
王亭真是第一个发现王承柔不对劲的,她一直粘在母亲身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刻都离不得阿娘。
王夫人也发现了,但她觉得这能理解,她的承承可能是因为失了父亲这件事吓到了她,毕竟她还年轻,所经历的岁月里,并没有面对过死别。侯爷之死算是王承柔第一次面对至亲的死亡,所以,她的女儿会害怕,会怕母亲也离开她很正常。
这种事情王夫人经历过,当年她也是这样,在看到祖母离世的时候,才想到原来亲人并不会永远陪在我们身边,那时她就移情到父母身上,也是怕了好一阵,怕父亲与母亲也会突然离开她。
王夫人想到此,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这种事情劝是没有用的,只能留给时间,过个几日,她接受了至亲死亡这个事实,也就不会这么病态地粘着她了。
皇后娘娘在保帝侯府守灵的第三天,皇上亲自上门吊唁。李肃在一堆跪着的人中,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皇后。
不过三天,她又弱又憔悴,李肃控制住皱眉的冲动,给了保帝侯最高的尊礼。
一切制礼过后,李肃第一时间去扶王承柔。王承柔起身起得摇摇欲坠,李肃欲搂住她,不想她一把搂住旁边的侯夫人,那样子弄得李肃一楞,怎么像个孩子粘阿娘一样,做出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举动。
王夫人马上对皇上告罪道:“圣上莫怪,娘娘从小到大还未经历过生死离别,她有些妥不过劲儿来。”
王夫人不知,李肃是知道的,王承柔可不是没经历过死别,上一世她经历了父死母亡……李肃想到这里,忽然就明白了王承柔此举为何,她这是怕王夫人也会重蹈覆辙,在不久的将来生病、病亡。
想到这处后,李肃心里也畏惧了一下,他如今能把王承柔困在身边,皆因他能左右她至亲的生死,如今王霜死了,若是真如上一世的轨迹,他夫人也将在不久身故……
这种一下子失掉两个能威胁到王承柔的牵制的可能,令李肃也惧怕起来。
她上一世做出自戕的决定,就是在失掉父母后产生的,哪怕现在他还握有王亭真、张安眠,李肃也没有完全的把握,王承柔会不会自暴自弃。
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的,她把她那个女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人都是往下疼的,父母不在了,不是还有女儿吗,总要把女儿拉扯到长大成人,有了归宿才行吧。
这样一想,李肃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张安眠如今已五六岁,十年后,她就算长大成人了,该赐婚配夫家了,到那时,王承柔作为母亲的责任是不是就算完成了?
这样一圈想下来,李肃忽然发现,他与她白头到老的愿景恐难实现,王承柔依然有随时可能离开的风险。
李肃看着王承柔眼里完全没有他的样子,失去的恐惧感包围着他,他利落地下了命令,要元尊殿的宫人把皇后娘娘从她母亲身边扶走。
旨意一出,除了清香,其他元尊殿的宫婢只能冒犯娘娘了。清香挡在前面,无视皇上的旨意,不准她们对娘娘无礼。一时情急,清香把小时候学的玄家推手使了出来,一时几位宫婢莫明地被她的双手挡了出去,怎么都触不住娘娘。
眼见皇上变了脸,随他而来的严都统一把拉住清香的手臂。清香故技重施,不想她从小所学娴熟十分的推手,竟被人破了。
她抬眼看向对方,熟悉的感觉让她一楞。这时,王夫人也说话了:“圣上莫急,待臣妇与娘娘同去。”
李肃没说话,算是允了。王夫人揽着王承柔,在前面带路,李肃一行随后。
清香也想跟随,却寸步难行,制住她推手之人并没有泄劲。清香只得把看家本事使了出来,不想,这人眼睛冒光,与她纠缠起来,最后竟是让他破了她所有招式。几个回合后,她的手臂重回此人之人,他再一次制住了她。
清香瞪向他:“你这一次怎么不穿女装了。”
严都统笑了:“原来,你还记得。”
“记得不记得又如何,放开!皇上都没让你拘着我。”
严涛:“还有吗?有的话再来。”
清香着急了:“谁跟你再来,我要去看着我们娘娘。”
“皇后娘娘身边有皇上有侯夫人,不缺你一个。”
清香觉得她是遇到了武痴,为了快速摆脱他,她道:“没有了,就这些,你都已破解了,你赢了,满意了吗,可以放开我了。”
严涛稍稍松了手,又没全松:“不容易啊,就你这两下子,我研究了好几年。也不算是我赢,若是实战我早就输了。”
清香手上使了劲,挣开了他,理都不理他,就朝皇上他们离开的方向而去,只听身后男人道:“哎,为谢你传艺,我把我研究出的解手教你啊。”
清香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又说:“严涛,皇城都统,等你来啊。”
清香马上把头扭了回去,跑走了,一句也没回他。
屋里,王夫人不得不听从圣命,让皇上取代她揽着皇后娘娘。
李肃看着王夫人道:“夫人,朕与皇后有话要说,还请回避。”
王夫人只道:“请圣上垂怜,娘娘刚失了父亲,”
李肃:“夫人,你以为朕会对皇后做什么,朕是为了她好。”
王夫人退了出去,唐九恭敬地把她请远了一些。
看不到母亲,王承柔开始不安。李肃手上没有松劲,他小声且坚定地道:“我不会让她死,与其你光会缠着她,不如把这事交给我。”
王承柔停了挣扎看向李肃,听他道:“对,就这样,看着我,我是谁啊,我是李肃,你说的,只要我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这一次也是,交给我,一切都交给我。”
王承柔如他所说一直看着他:“对,你是李肃,你无所不能。”
李肃:“哪怕有秦洞天在,我也会遍请名医,一定要侯夫人长寿安康。”
眼见王承柔开始点头,李肃又道:“可这事,不光是我努力就能达成的,你作为女儿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李肃把手放在她双肩上,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道:“你过得好,她才能少操心,不生心病,这才是康健之本。”
王承柔显然听了进去,眼神渐渐清明起来,李肃点着头:“你刚才那样,已经吓到她了。”
王承柔仰头叹出一口气,然后她道:“我没事了。”
李肃:“我答应你的,我会做到。”
门拉开,王夫人看到自己走出来的皇后娘娘,心里松了一口气,王承柔走到她面前:“母亲,让您担心了。”
李肃:“你们都留下来,陪皇后在此守灵。”
“是。”李肃带来的宫人领旨。
李肃准了王承柔守灵一个月,这在各朝各代都是始无前例的,一国之母,皇后之体,就算是为父尽孝,也是国在前家在后。但皇上亲下了口谕还不够,还下了圣旨,此事虽奇但也定了下来。
与李肃一同前来的皇城护卫也留了一部分在保帝侯府,严都统本可不参与轮值,但他总是在换岗的时候赶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过来,明明一心想破的玄家推手已被他破了,按说心事已去,那玄家女子也说了,再无后招,可他还是来了。
或许是上次没有尽兴,他还想与她再过几招。几次在侯府里巡逻的时候,他都有意无意地瞥向皇后娘娘所在之处,但那里房门紧闭,他看不到他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