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肃轻声喃语:“嘘,没事了没事了,不哭,嘘……”
他一下下哄着,把人围困在怀中,每一个动作的细节都带着温柔与小心,不掺杂一丝情,。欲,如捧着易碎的珍宝。
他任王承柔哭泣,耐心十足。他知道她需要宣泄,待她哭声越来越小,慢慢平静下来后,李肃抱她上马,同乘一马。
王承柔如李肃想的那样,一番彻底的宣泄令她平静了下来。她暗暗告诉自己,就当这三年的好时光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她也该醒了。
李肃一点都不着急,银龙在他的控制下,慢慢地踱着步,颇有点同乘同游的意味。
“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个疯子缠上。”
面对王承柔突如其来的质问,李肃不急不躁,他道:“我不是疯子,我只是病了,病了好久。”
他跨过两世,两世的记忆重合,上一世,她离开,他独活的七年,漫长的像是永无尽头,他万念俱灰,想用精神拖垮身体,他残暴无良,喜怒无常,想要有人忍不下去杀了他,但他从来没想过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因为,哪怕是王承柔不在了,他也要赌这口气,他就是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人生行到山穷水尽,生途俱灭时,也不可做那自戕之事。
王承柔缓缓地道:“病了就去看医,就去吃药,这不是你伤害我的理由。”
李肃:“我没有伤害你,我希望你长命百岁。”
王承柔:“可你令我痛苦。你明明可以放过我,让我不再痛苦,而你却不愿这样做。”
李肃:“痛苦?我也有。你也明明可以不让我痛苦的,你同样不愿那样做。我们,彼此彼此。”
“彼此折磨吗?我不明白。”
“我也有不明白的地方,我这一世可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可有伤害过你,可有负过你?明明一直都是你在伤害我,你抛弃我,嫁了人,生了孩子,但凡能害到我的事情,你都不遗余力地去做。为什么这一世都这样了,你还在怪我,只怪我?”
“呵,”王承柔似笑不笑地发出一个气音儿,暗道,她跟个疯子试图讲道理,莫不是她也疯了。她闭了嘴,也闭上了眼。
李肃接收了皇宫,对于国号、等等登基事宜,还有一些重要且繁琐的事情,他都交给了官员、属下去办,不现上一世夺位后,意气风发亲力亲为的样子。
权势、帝位,家族的荣耀,上一世他看重的东西,于现在的李肃来说,已不重要。他只是需要这些,需要这些作为资本,来帮他铸造可以一辈子困住她的世界。他是王,他有权,他就是世界,她只能在这个世界里生活。
李肃把王承柔安排在了元尊殿,这是皇后住的地方。王承柔从下马开始,就一直被李肃牵着手。
安排完张安眠与清心的管青山回来复命,看到的是只背影就十分赏心悦目的一对壁人,他们肩并肩,手拉手地站在元尊殿的大门前。管青山不敢打搅,他虽然三年未见主上,但也知主上为了这一日等待了多久。
李肃:“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这是你的新家。”
王承柔:“我以为,会是冼尘殿。”
李肃:“冼尘殿我会封掉,这里随你改造装饰,按你的心意来。现在万事待办,待一切落定后,你挑着你满意的,召进宫来服侍。”
李肃想到了什么,又说:“对了,让清香算个好日子,两个月内,大婚与封后大典同时进行。”
为什么是清香?这是王承柔的疑虑,但她没有问,因为她被李肃所说的大婚惊住了。
她看向李肃:“一个被囚之人,何来的皇后之尊。李肃,你在丢你新朝的脸,你祖宗的脸,你知道吗。哦,对了,你为了满足你的私欲,是不在乎这些的,连我这个当初故意烧掉国公府祠堂的人,都能被你封为皇后,你是要气死你李家的?列祖列宗吗。”
李肃握着她的手在收紧,王承柔感受到后,挑衅地看着他,不是一直在装温柔吗,装不下去了吧。
李肃眼里的笑意退了下去,他道:“你永远学不会听懂我说的话,王承柔,你是不是忘了,这一世你在乎的人可都还活着,从谁开始好呢?”
王承柔笑了:“这就对了,这才是你,我们就该这样说话。”说着她收了笑,厉目瞪向他,口中冷言道:“臣妾不敢,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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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行礼,恭敬全无,语气里满满的讽刺意味,但同时也是鲜活的,充满斗志的,李肃本就没有多少的怒意一下子消了下去,他甚至内心深处涌上来一股愉悦,最怕她意志倒塌,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李肃忽然松开王承柔,他喉结滚动:“我还有事,你自己进去吧。”
这种状态很好,李肃很珍惜,不想逼她太紧,今日到此为止最好。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精神与身体都处在高度紧张状态中的王承柔,一下子泄了劲儿,她看向李肃离去的方向,同时也看到了守在门口的管青山,李肃停下脚步对他说了什么,管青山低头领旨。
他并没有随李肃一同离去,而是依然站在元尊殿的正殿门口,像个守门的石墩,一动不动。
王承柔大步向管青山走去,她来势如风,一边快速地迈着步,一边大声地问:“阮雯呢?我女儿在哪?还有清心?”
管青山对王承柔的态度比以前更恭敬,这才是他真正对主子的样子,他道:“贵主不用担心,阮嬷嬷正在照看小主,清心也在,嬷嬷照看孩子的本事您是知道的,小主有她护在身侧,必不会有事。”
他想起正好有事要禀报,他接着说:“清香姑娘还有您府上的奴婢,主上已经接进宫来,马上就会到元尊殿侍候的。”
王承柔不言,管青山也不敢抬头看,王承柔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她望向这大殿内外。
元尊殿,皇后所居的宫殿,大气空旷,富丽堂皇,如今她一人站在这里,左右皆无她心念之人,空空如也。王承柔整个人、整颗心也是空的,空的她难受,空的她害怕。
她慢慢地走回殿内,这里的一切她都是熟悉的,虽然上一世她没有做上皇后,没有住在这里的资格,但每日的请安以及所有年节需要庆祝的贺仪,大部分都是在这里举行的,王承怎会不熟悉这里。
内室里,还是那个样子,哪怕赵涌彦没有皇后,这里一直空着,也不会与上一世喻哲儿住时有什么区别。皇后的居所不能动,这里要配什么装饰,什么器具,都有定制,这也是李肃刚才所言的意思,他给了她大动这里的权力,可又有什么用呢,这里现在只有她自己,连喻哲儿都无处寻。
当年她在这里与喻哲儿斗得要生要死,难道现在还要与李肃继续斗?她拿什么斗,她的孩子与父母亲人都在新政权、新帝王的手掌之下,李肃一覆手,可以随意拿捏。
“姑娘!”清香的声音忽然出现,王承柔看着清香朝她跑过来,并抱住了自己。
从没有想过,她们会这样重逢在宫里,王承柔一时没有适应过来。清香在说:“所有人都没事,容静居的人全都过了来,我们在宫外还见到了候爷、夫人,还有大公子,他们也都没事。”
清香说着,环顾四周,她问:“姑娘,小姐、清心与尚儿呢?”
王承柔慢慢回过神来,清香带来的是好消息,她在乎的人都没事。她道:“眠眠被阮雯照看着,清心也在,尚儿……”
王承柔这才想起这个孩子,她最后有关他的记忆,是他伏在张宪空马背上的样子,他艰难地保持着不让自己掉下去的姿势。
“尚儿走了,跟北军走了。”张宪空会给那个孩子找个归宿吧,平安安稳地长大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清香大大地舒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王承柔听到这句话,脑中“嗡”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何止是云京城的她身边的人都平安,就连逃出云京的张宪空也是毫发无损,李肃明明可以乘胜追击,把北部这一支力量消灭掉,以绝后患,可他却没有这样做。
他为什么不这样做?他在顾忌什么?一个想法闪入王承柔的思绪中,他莫不是在……顾忌她?
李肃这样杀伐绝断的人,竟在攻入云京收囊皇宫的时候畏手畏脚了,是在怕若是杀了她在乎的人,若是让她觉得这些人的死都是因为她,而恨他而自暴自弃吗?
李肃何尝是在乎这些的人,上一世还不是把她整个冼尘殿都血洗了,等等,是不是正因为上一世这些事,才令他在这一世改变了行事方法。
王承柔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否则不能解释李肃的行为逻辑。若真是如此,也许事实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她或许有资本与李肃一斗。
王承柔对清香道:“不是所有人都无事,赵陆现在还生死不明。”
清香:“不能吧,我听侯爷说,新帝大赦官员,愿意归顺的,即日入朝,不愿意的,不牵连身家性命可以归乡终老。赵大人就算是一身忠骨,也是可以归乡的。”
王承柔摇摇头,她刚才一门心思都是眠眠,比起刚才,此刻她倒是恨不得马上见到李肃,过问一下赵陆的事,他若只是眼伤了,是不是可以保住性命。
李肃忙完,天已经暗了,他并没有去元尊殿,而是去了华昭宫,这是他安排张安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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