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一点病气都没有了,这是李肃对王承柔的第一印象。
再细看,也不像前些日子瘦到脱形,脸蛋光洁白暂,手指也是。那样纤细的一双手稳稳地抱住怀中婴孩,让人能感觉到它的力量以及给予出的安全感。
她的目光皆在那个孩子身上,温柔有光,好像她望着的就是她的一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啪!”的一声,李肃都没想到,不过是放下手中的笔,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王承柔被惊到,眠眠不知是被这动静吓到还是感受到了娘亲的紧张,很少哭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王承柔可顾不上李肃是否变脸,她站了起来,开始哄孩子。原来眠眠不哭是在心疼娘亲,王承柔是真听不得她哭,心疼死了。她产生一种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再哭的强烈意愿。
这一幕看在李肃眼里,意识到她是真的把全部的身心放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以前对待张宪空都没有这样过。李肃不是很理解,因为他的母亲不是这样的。
李肃与母亲的关系,不如他与父亲的关系亲密,他小时候大部分时光都是与奶娘、看管嬷嬷一起度过的,去母亲那里请安只是例行公事。哪怕他不会记得婴孩时期的事情,李肃也知道,他的母亲是绝不会像王承柔现在这样对待他的。
上一世王承柔到死都没能有一个孩子,李肃不知,原来她做了娘亲后,会是这个样子。
这让李肃心里不舒服起来,哪怕他把她怀中的孩子幻想成自己的,李肃心里的不舒服都没有减轻。她应该只看着他,回应他,以他的情绪感受为最优先考虑之事。
原来,他不光是接受不了王承柔对别的男人全心全意,他也接受不了她对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的全心全意。
李肃的目光移到了那团包被身上,真想弄死她啊,想让她马上消失不复存在。李肃站起来,阴着一张脸走向王承柔母女。
“你哄不好,让我来试试。”
王承柔哪敢把孩子给他,她一错身,躲开了李肃伸出的手。可这一次李肃与她较真了,他点了王承柔的手臂一下,然后孩子就落到了他手上。
王承柔想要抢回却不能,她一只手臂还在麻着,根本没有能力去抢,另外,她顾念眠眠在李肃手上,也不敢妄动。
李肃是头一次抱孩子,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他也是一只手在抱,大掌稳稳地托住,就算不会抱也不会把她摔到。
只一眼,他就看了出来,这孩子长得很像王承柔。李肃一楞,与李肃对上目光的小婴孩也是一楞,“嗝”的一声过后,她止了哭声。
王承柔与李肃皆没想到,这孩子一到他手上竟还真就不哭了。
王承柔胳膊上的麻劲儿过了,她从李肃手中夺过孩子,就见她的眠眠崩着小嘴,哪怕她还这么小,都能看出她是在忍耐。
那张崩着的小嘴在看到娘亲的脸后,开始一瘪一瘪的,但最终忍住没有哭出声来。王承柔又心疼上了,真是她哭做娘的心疼,她憋着不哭,做娘的还是心疼。
王承柔抬头瞪向李肃:“我们可以走了吗?”
“秦洞天给你煎了药,正是生产一个月后才能开始服的药剂,七日一副,以后你隔七日就过来,在这里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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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柔听出李肃这话里的意思,她详问:“我自己过来就可以了?”
李肃:“太过吵闹,令人厌烦,不过来也罢。”
王承柔巴不得呢,她可不愿意带着女儿来见李肃,眠眠现在的样子明显就是被他吓到了,这么小的孩子,潜意识里都感受到了危险,连哭的本能都能硬生生地憋回去,见了娘亲只敢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王承柔既心疼又觉得她的眠眠好聪明。
喝了药后,她抱着孩子立马离开了固国公府。回家的路上,王承柔想,李肃又在与她打心理战。如果他直接要求她七日就要到固国公府上门一趟,那她绝不会答应,但现在表面看他退了一步,不再要求她们母女同来,她竟觉得庆幸,她差点被他带偏,这真的是太可怕了。
想明白了这点,七日后,王承柔没出现在固国公府。而李肃也没有找她的麻烦,因为王承柔已平安生产,李肃心中担忧的巨石彻底放了下来,他再无顾虑,被他暂停的计划也是时候重新提上议程了。
李肃要行之事,最终的目标是王承柔,但他在行事的过程中暂时顾不上她。王承柔不知这些,她只知眼下的日子,过得比怀孕时要轻松惬意许多。
容静居里,李肃的人都撤走了,王承柔心思齐整的情况下,把那几位张府的奴婢遣返回了张府,她的家彻底收拾干净了。
每日养育着两个孩子,性别与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孩子。王承柔自己做了母亲,就多了份怜幼之心,所以尚儿在吃穿用度上跟眠眠一样,没有一点差别。
暗里的偏心自然还是有的,但王承柔也控制不住。比如尚儿哭,她就没有那种冒汗的,恨不得马上哄好的紧迫感。
再比如,她对尚儿的乳娘不怎么关心,只吩咐下去要她们认真仔细些也就罢了。但对眠眠的乳娘,她是每日都要把人提到跟前,亲自过问的。
无论王承柔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她对两个孩子都给予了爱。同样的,孩子的感情单纯美好,你付出一点,他们却可以回报你以万千。王承柔在照顾这兄妹俩的过程中,得到了治愈,她的世界简单清明了起来。
而朝廷最近却不太平,民间多了很多传言,说现今皇上是害死哀帝的凶手。一开始只是寥寥数语,后来,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贴有白纸黑字的告示,再后来,有说书人把此事编排到故事中,虽没有指名道姓,却能让人从故事中做出各种解读,一时不光云京城在传,连周边的县市也有了此等声音。
宋卫手下的监厂,在城中进行了大清扫,说书人也抓了不少,但这股传言并没有减势,反而压得越狠,反弹得越厉害,朝廷的震压根本不起作用。
朝廷出手,结局却不尽如人意,那真实情况只有一种,就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赵涌彦知道,李肃这是出手了,虽然他一直觉得早晚有这么一天,也一直在提防,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还是会怕。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翰林院编修赵陆赵大人,在安抚皇上的情绪。
自从赵涌彦开始怀疑李肃,从他的控制中跳出来后,李肃也不再与他周旋,只参与早朝,再没有私下入过圣康殿。就算赵涌彦想问李肃,这一切是不是他做的,他都找不到人,李肃一直在有意的避开他的召见。
这一日赵涌彦又在殿内发脾气,赵陆默默地捡起地上的奏折与笔墨,他把东西放回原处道:“圣上,臣陪您下盘棋吧。”
赵涌彦知道自己失态了,他背着手站立了很久,才慢慢地坐到赵陆对面,开始执棋。
这盘棋还没有下到一半,外面八百里加紧,南方边境,鄂翰坦反了。敌军杀入南境两市,边境县市死伤惨烈,难民四逃。
棋子落地,这盘棋是下不完了。赵涌彦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南方边关是没有战争的,为什么他当了皇帝,战事就起了呢?
得到消息的李肃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答案很简单,南边的鄂翰坦,凶狠狡猾,不讲道理没有契约精神。上一世大铮在他手中,如墙头草一样的鄂翰坦首领热里克,自然是不敢来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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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赵涌彦谋害先帝的传言在境内传遍,狡猾的热里克寻着味就来了。
未等宫中传出消息,李肃召集了自己人在固国公府里商议此事,虽赵涌彦还没有下台腾出地方,但在李肃心里,这江山本就是他的,他怎么可能不管他的臣民与国土。
蛮荒外族胆敢来犯,李肃岂会让他如意,敢来就要做好走不了准备,他要让鄂翰坦血债血偿。
众人围着沙盘商议了半宿,战场上的事是说明白了,但有人提出了质疑,提出了另一种可能,这人道:“国公爷是否已想好,若是现在领兵出战南境,您之前做的一切可能全要白费。为了这样的皇帝卖命是否值得,也许可以先不管鄂翰坦,借着现在的乱劲儿先反了,待您称了帝,小小的鄂翰坦说不定都不用打,自己就跑回他们的老巢了。”
李肃还未说话,严涛说道:“参领此言差矣,此时反,表面看成本最低,时机也可,但敌人踏我国土,欺我皇权,杀我百姓,身为大铮男儿,怎可不治外敌反倒内斗起来。世上无此道理。”
李肃:“严副将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此事不用再议,外敌当前,需一致对外。至于皇位,各位认为我用跟他争吗。”
李肃说着站了起来:“各位,拿出你们的本事与血性,大铮要开战了。”
赵涌彦没想到,李肃会主动要求出兵南境,他自然是马上答应了下来,在派兵时,他私心做怪,亲卫队与监厂的人一个都没有派给李肃。
李肃也没找他要,但他在大殿上提了一个条件,是直接在大殿上提的,这要求一提,最先站出来的是保帝侯与张宪空。
谁能想到,有史以来时间最长的早朝,并不是在商议战事,因为战事根本不用商量,固国公府的国公爷李肃请缨出战杀敌。之所以早朝不散的原因是,这狂妄之徒提了个霸道又荒唐的条件。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不该答应他,但,这个时候,虎视眈眈的佞臣,肯主动离开云京,去替朝廷替皇帝杀退外敌,谁也说不出驳回他的话。
最后保帝侯爷与张副监的声音实在单一,皇上顺应朝臣的意见,答应了李肃。
李肃领命谢恩,他连袁将军都没有带,把人留在了云京,只点了他的兵带走。而一直蛰伏着的严涛与他的人,此时不动声色地汇入到了大军中,不日出发南境,杀敌退敌。
深夜,容静居,王承柔忽然睁开了眼,然后她一骨碌猛地坐了起来:“谁?”
“别怕,是我。”
火石的声音传来,李肃道:“别点灯,我说几句话就走。”
适应了黑夜,王承柔看清了李肃的脸,他的眼尤其亮,他道:“我要上战场了,时间紧迫,等不到你给我绣平安福袋了。”
上战场?那也就意味着,李肃会有很长时间不在云京,远离她的身边。李肃眼见着她眼中聚了光,他笑得邪气:“想什么好事呢,我是来带你走的。”
说着他绑了她的手,王承柔大惊,开始叫人,但整个容静居无人应她,这时她才知道,李肃是有备而来。
她不再喊,只问他:“眠眠呢?我女儿呢?李肃你不要太丧尽天良,她只是个孩子,边关战场那样的地方,你是真的想要了她的命吗!”
李肃不理她,把被绑着双手的王承柔带上了马,二人同乘银龙。
最终银龙停在了固国公府的门口,李肃下马,然后把王承柔抱在怀中,步入一个她熟悉的地方,直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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