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珣蹙了一下眉心,也不让人进来回话,只问:“大长公主何事?”
门外道:“大长公主送了……送了几个美人到府上来。”
明婧柔正垂首把刚刚洗好的笔在笔架上挂好,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
先前萧珣由着性子不愿宠幸姬妾,如今已经破了例了,这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一送来往萧珣眼前一放,不怕他不心猿意马。
萧珣蹙起的眉心皱得更紧,对着门外沉声道:“送回去。”
他说完又不由斜眼去看明婧柔,只见她眼眸低垂,看不出任何神色。
不知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不敢在意。
“大长公主说了,一定要殿下留下,否则……”外面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否则就把她们都杀了。”
连一旁的明婧柔听了也不禁心生寒意。
无论如何,她们也只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命运本就不由己身,不过是求一个能栖身活命的地方,然而她们的命,在上位者的眼中却贱如蝼蚁,轻易便可将其颠覆。
想必她在康顺大长公主眼里也是如此。
听到此处,萧珣倒一时没有再说话,直到外面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对明婧柔道:“你在这里等着,本王很快就回来。”
然后自己就起身往外面走了,一阵风似的。
明婧柔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忽地不知何处起了一阵风,把方才她和萧珣一同写过的那张纸吹到了地下,她蹲下/身将纸捡起来,不免又看见上面的字。
她的字硕大又板正,而萧珣的却铁画银钩,行云流水,两相对比之下,格外的不协调。
明婧柔原本打算把纸团成一团扔了,但想了想还是把纸压在了纸镇下面。
四下静谧无人,外面的那些侍卫看不见里头的动静,明婧柔的脚尖轻轻一动,掖了衣袖就开始往桌案上翻找起来。
萧珣的桌案虽平日里都有人归整打理,但实在也算不得是很整洁的,与萧玧的一丝不苟全然相反。
明婧柔翻找片刻,果不其然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她把目光投向书架和多宝阁等处,只觉得头大得很,这么找下去又要找到什么时候,还要提防着萧珣突然回来,也只好就此作罢,另择时机。
就在明婧柔烦恼之际,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着不像萧珣,但是明婧柔还是赶紧掩去匆忙神色。
进来一瞧,来的果然是春桃,春桃一见明婧柔便悄悄凑过来小声道:“听说殿下这会儿正选看人呢,姑娘,这可怎么办呢?”
明婧柔看着春桃焦急的模样,却蓦地目光一亮。
“我又能怎么办呢?”明婧柔作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殿下让我在这里等着他,也不知……这样,你去外面盯着,看看殿下那边到底如何了,等他选完了人,有了什么安排,便立刻来回我。”
春桃不知明婧柔心里打的算盘,自然不疑有他,一听这话哪里还能等得住,立刻点了点头便冲出去了。
脚步声一消失,明婧柔就转身疾步走到书架旁,就近先挑了几本书出来粗粗一翻,仍旧是一无所获,这里的书实在是太多了,根本不知道萧珣会把那张名单夹放到哪里。
今日终究只是凑巧才有了这个机会,明婧柔到底也没多指望靠着偶然就能找到,此时便也先放弃了搜寻书架,转而走到另一边的多宝阁边。
这里放着的都是一些古董器具,一眼就能望见全部,明婧柔却伸手进了花瓶里面掏了两下,未果又投向另一只花瓶,如此三四次之后,她的指尖便触到了纸一样的东西。
该说她运气好,还是萧珣运气不好或是太大意了呢。
明婧柔从花瓶里面拿出来一张信笺,她再也顾不得起来,连忙把信笺打开,果真是写了满满当当整一张纸的人名。
这就是萧玧让她找的东西。
萧珣这样随性又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人,往往不会规规矩矩把东西放在该放的地方,若他真的那么做了,那明婧柔今日只能无功而返了,他却偏偏会把东西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就比如多宝阁的花瓶里,极像是起身之后随便投进去的。
明婧柔正是思及萧珣性子如此,又打算今日先将方便排除的地方先排除了,才放弃了书架转而搜寻多宝阁的,没想到真被她找着了。
可要如何传递出去,却是一个大难题。
瑶缨已经没了,自然这府上不会只有她和瑶缨,应该还会有其他人,可她既不知是谁,便不能主动与之联系,只能等着对方来找她。
还有这名单明婧柔是不可能直接拿走的,否则就等于自投罗网,只要一查就能在她那里查到,就算她已经交出去了,萧珣大概也会立刻怀疑到她身上,无疑是把昨日瑶缨唱的戏重新唱一遍。
若是重新誊抄一份倒也是个办法,可是眼下却根本没有这个时间了,先不说能不能全部抄完,万一抄到一半的时候萧珣回来了,那就是人赃并获。
明婧柔没了法子,只看那名单上又用朱砂圈着四五个名字,便连忙默念了几遍,好歹把这几个名字给记住了。
旁的却是有心无力,以她的记性实在不可能全部背下来。
堪堪才把名单卷好重新放到花瓶里去,春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明婧柔连忙一脸急色地迎出去,正走到廊下却被走过来的春桃使了个眼色。
“全留下了。”春桃嗡嗡了一句。
还没等明婧柔说话,便看见萧珣从垂花门外而来,一进门便拿眼去觑她,明显是紧随着春桃而来的。
春桃亦垂头丧气地走到明婧柔身后站着。
萧珣几步便上前走到明婧柔面前,挑了挑眉道:“不是让你在里面等着本王吗?”
明婧柔明明想轻笑出声,却慌里慌张地抬眼看看萧珣,眼神也有点躲闪,仿佛很心虚似的。
“奴婢……春桃她……”
说着说着,明婧柔的脸还红了起来。
萧珣便不自觉地起了玩心,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正好站到明婧柔身边,冷着脸问:“你让春桃打探本王的行踪?”
明婧柔益发把脑袋低下去,点了一下头又很快摇头。
他不知道,他这般认为却是正中她的下怀。
“奴婢只是……”明婧柔反手把春桃护住,支支吾吾了片刻之后才道,“是奴婢让春桃去的,殿下要骂就骂奴婢吧,不关春桃的事。”
她总是这样,萧珣没来由地想起初见那时,她求自己为那个害她的又蝉寻一个好去处。
萧珣心下一软。
他思忖片刻后道:“同你说了也无妨,本王留下了姑祖母送来的人,若不留,她们便只能死了。”
说着又忽然忍俊不禁,憋着笑进了里面,一时见明婧柔呆站着没跟进来,便又回身把她拉了进来。
整整一个中午加下午,明婧柔都陪萧珣在书斋里面,她困得连连眼皮子打架,同时也很馋花瓶里的那张纸,只可惜什么都不能做。
直到金乌西坠,萧珣另有应酬,才总算放了明婧柔离开。
用了晚膳,明婧柔好歹又把春桃叫过来问了一遍康顺大长公主送给萧珣的姬妾。
春桃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都在西边那个院子里住着呢,连着旁边跨院都已经住满了,奴婢悄悄去看了一眼,果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可见大长公主是花了心思的。”
“不过当然没姑娘长得好看!”春桃不忘又补上一句。
明婧柔“噗嗤”一声笑出来:“得了,我几斤几两自己还不知道吗?”
若非姿色上乘,康顺大长公主怎会往萧珣这里送,否则岂不是白白被她给比了下去。
这一夜,萧珣也没有来叫她,早起春桃便来汇报,萧珣根本就没有回岁寒阁。
明婧柔倒也不惊讶,没回岁寒阁,想必是去找那几位美人了。
推辞不下,自然只能接纳,既然都接纳了,也没再装模作样的必要。
想到这里,明婧柔轻轻哼了一声,随即便连自己都愣了愣,立刻拿起妆台上的梳子开始梳起了头发,什么都不再去细想。
之后几日,萧珣便不大常出现在岁寒阁了,也不知都去了哪儿。
春桃耐不住要去打听,却被明婧柔给制止了,直言就算她打听来了自己也不想听,春桃这才作罢。
萧珣想做什么是他的事,与她何干?
甚至偶尔萧珣回来的时候,明婧柔也懒怠过去他那边了,再加上天气冷,成日关在东厢房里闭门不出。
她也明白自己该想尽办法找机会去把剩下的名单记住才是,但一则是时机很难有巧,二则是也没找到个人接头。
转眼很快就到了除夕前一日,萧珣那边却忽然传过话来,让她往西边住着美人的那个院子里去一趟。
明婧柔一听便变了脸色,连带着唇色都有些发白,她对萧珣到底是不是真心另说,但萧珣看见的总是她的真心,他竟也就这样把她的真心不管不顾了。
有了新欢没什么,他却还要把新欢往她眼睛里戳。
不过明婧柔还是没有推辞,她打算过去看一看萧珣到底在闹什么名堂。
她到那里的时候,却发现里头实在热闹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