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切。”远在广市的陆震声突然连打三个喷嚏。
陪同出差的下属忙将保温杯递过去:“陆哥,昨晚冷到了吧?”
陆震声摆摆手:“快联系车站,要三张回吴州县的票,要卧铺,快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陆震声耐着性子软磨硬泡,昨晚还帮鲁教授搬了几百个煤球,终于打动这位技术高手,愿同他回县里对机器进行全面大检查。
鲁教授年过七旬,受不得累,陆震声又去商店买了鸡蛋糕、麦乳精等食品,让教授在路上补充体力。
坐火车从广市回吴州市要十二个小时,他们下午三点上车,抵达车站已是凌晨三点。
陆震声安排鲁教授在招待所住下,并让属下文军在隔壁床作陪,之后他拿出纸笔,坐在前台边的椅子上做第二天的工作计划。鲁教授时间宝贵,必须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等一切安排妥当赶回家,已经是早晨六点半。
谢眉活动着脖颈正刷牙,就听大门嘎达一声,穿着军大衣的陆震声闪了进来。
他竟提前回来了。
“那位教授愿意来支援了?”谢眉用水漱干净牙膏沫后问道。
陆震声点头。
谢眉用毛巾擦着脸:“那太好了,我去食堂打早点,你吃了泡泡脚再休息吧。”
陆震声摇头。
见他只点头摇头的,眼下青黑又胡子拉碴,不难想象出差这几天有多辛苦,谢眉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怎么?出差一周回来还不准休息半天?”
“没时间休息,技术问题不解决,轴承厂的质量、效益都上不去。”陆震声咕嘟咕嘟将满杯水喝光,“还有热水吗?我想洗澡。”
“有。”看着他疲惫的脸,谢眉都不好意思问叶逸晨的事了,“我去打早点,你洗完了正好可以吃,吃完还有时间眯半个钟头,否则脑筋转不动,反而事倍功半。”
陆震声脱掉重重的军大衣,望着谢眉笑了笑,再刚强的人也有被关心的需要,谢眉的话让陆震声觉得很温暖。
“小眉。”他伸出手,眼底全是温柔,“听你的。”
指尖还有一厘米就要触碰到谢眉的脸颊,见陆震声俯身低头,谢眉用脚指头也能猜到他想干什么。
她闭上眼睛。
初升的太阳光像一层金色的雾,笼罩在金色雾气中的两个人分外和谐,唇只短暂的触碰一下,陆震声还没来得及再做点什么。
“爸!”陆沛文拉开房门兴奋大喊,“你终于回来啦!”
这臭小子!
陆震声气得牙痒痒,更可气的是,他明明气得不轻,还要佯装帮谢眉整理衣领,然后若如无其事,咬牙切齿的对儿子喝道:“喊什么!去刷牙!”
“噗。”谢眉一阵大笑。
这时睡眼惺忪的陆小玉也下了床,扶着门框打呵欠,小姑娘还惦记着昨天的事:“爸爸,叶阿姨是不是你的对象?老师说是,可哥哥说老师在乱说……呜呜。”
握着牙刷的陆沛文从厕所冲出来,用力捂住妹妹的嘴巴:“不准说。”
婷婷一把推开陆沛文的手:“哥哥坏坏!”接着提高音量对陆震声道:“爸爸,你快说话呀,叶阿姨是不是你对象?”
陆震声瞳孔一震,很严肃的回答:“叶阿姨是爸爸的初中同学,不是爸爸的对象。”
既然小棉袄小夹克同时漏风提到了叶逸晨,谢眉正好想听听陆震声的说法。
谁知这男人说完话就转身洗澡去了,竟一个字都没多说。
呵呵。
谢眉拿上两个铝制饭盒,转身去了食堂。
狗男人!
从食堂回来,她没再主动和陆震声说一句话。
七点半,两个人一起出门,陆震声要去厂里开会,谢眉要送孩子去托儿所,一家子正好顺路。
谢眉有些郁闷,故意加快步伐,走在陆震声前面。
“小眉。”走到半路,陆震声突然追了上来,“你相信我吗?”
谢眉顿足:“你说我便信,但前提是你要说。”
陆震声耸耸肩:“我说的前提,是你要问。”
谢眉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开个玩笑。”陆震声摸摸鼻子,看谢眉的反应便知自己的这个玩笑开得不成功,于是赶紧说道:“我和叶逸晨只是同学,仅此而已,没有任何其他关系。”
谢眉扫了陆震声一眼:“真的?”
“千真万确。”
“好,我相信你。”谢眉望着陆震声的眼睛,“我们要永远对彼此保持真诚。”
“那当然。”
三个小不点仰头听着大人们的对话,好深奥,根本一点都听不懂。
“小玲老师!”
托儿所老师刘小玲迎了出来,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位年轻的女老师,陆小玉尖叫着蹦起来,往刘小玲身边跑过去:“两天没见你,我好想你!”
陆沛文也拽着衣角向刘小玲礼貌的打招呼:“小玲老师,早上好。”
“你们好,快进来吧。”刘小玲笑眯眯的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对谢眉道,“姐,听说你姓谢,以后我叫你谢姐吧。”
谢眉点点头,将婷婷抱起:“小玲老师,我准备从三月份开始送我女儿婷婷来托儿所,需要什么资料吗?”
“不需要,把孩子午睡的小被子,还有水杯饭盒拿来就可以。”刘小玲认真介绍着,“咱们托儿所是厂里出资办的,不过,也要交学费,两块钱一个月,包顿中餐。”
这收费标准绝对便宜,收钱只是意思意思。
谢眉笑了:“好的,谢谢你。”
“谢姐。”刘小玲犹豫一会,忽又叫住她,“我周六去深城开了会,当地一家企业要举办少儿诗朗诵大赛,陆小玉这孩子嗓门洪亮,性格又外向,我觉得……她挺适合去参加的。”
大概是怕谢眉不同意,毕竟她是后妈,而带孩子去深城参加比赛非常折腾,刘小玲又说道:“咱们托儿所参加比赛的孩子已有三个以上,我准备向所长申请带队去深城,所长人很好,已经同意了,如果谢姐你没时间,将小玉交给我就成。”
言下之意,谢眉只要点头,就可以做甩手掌柜。
难怪孩子们那么喜欢这位老师,她的确是个善良热心的姑娘。
谢眉抱着婷婷:“小玲老师,在你眼中,我是位恶毒后妈吗?”
没想到谢眉这么直接,刘小玲顿时舌头打结,她还真有这方面的担心。
“去深城参加比赛,得不得奖另说,是让孩子去长见识的好机会,我怎会不答应。”谢眉冲刘小玲露出笑脸,“什么时候出发?”
“一周后!”
“妈妈,深城是什么地方呀?”婷婷如今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问。
谢眉牵着女儿的小手,“那是个大城市,很繁荣,很开放,很美丽。”
“我也想去。”听了妈妈的描述,婷婷眼睛都亮了。
“好,你们仨都去,妈妈也去。”
深城如今是国家规划的经济特区,各外资、中资、合资企业创办的项目层出不穷,几年前那儿还是一片荒凉的渔村,如今已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吸引无数人才和目光。
送小玉参加诗朗诵大赛是个好机会,谢眉正好想去长长见识。
县轴承厂车间此刻没有机器的轰鸣,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瘦削老者的声音。
“鲁教授,刚才的问题麻烦您再说详细点儿。”文军握着笔抓耳挠腮,“您说太快,我没记清楚。”
鲁教授早年留学德国,并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毅然回到家乡,过去几十年他一直在大学任教,对各类机械设备研究颇深。
“好吧。”
老教授叹口气,对文军这么个大老粗来说,即便将他说的话字字不漏的记下,他也看不懂。
对机械设备的理解,临时抱佛脚根本没用,需要日积月累、稳扎稳打。
一个早上很快过去,到了午饭时间。
陆震声让食堂单独为老教授炒了小锅菜,并将吃饭地点放在自己办公室,教授吃完,也好在他这休息一会。
“鲁教授,您看厂里的机械设备是否有办法大整修一次,否则三天两头停工,对产量伤害太大了。”
“小陆,我的话你没听进去呀。”鲁教授抿一口热茶,“修整当然可以,但意义不大。”
陆震声的腮肉鼓动两下:“我并不是听不懂,只是设备更新谈何容易。”
厂里的设备年代久远,产品多年未曾更新,计划经济下产品有去处能保证效益,等经济体制改革后呢?这些老旧的产品根本没有竞争力,而经济全面改革的那天,陆震声预感强烈,不会很远了。
眼前的白菜烩肉很合教授胃口,鲁教授斯文的吃了两口,看陆震声一眼,缓慢而严肃的说道:“小陆,你很年轻,年轻人应该有干劲有冲劲,你刚才的话太悲观了。”
接着他用帕子擦了擦嘴:“深城离这不远,却已是一片新天地,我建议你去看看。”
“深城?你也要去深城?”谢眉哄睡了孩子,披上外套从房间出来,“正想告诉你,下星期我要带孩子们去深城参加比赛。”
陆震声坐在沙发上整理笔记,惊讶的抬起头:“什么比赛?”
谢眉坐到他身边,将上午刘小玲介绍的有关比赛的事细细告诉他。
越听,陆震声越感惊奇,一个企业举办的比赛,竟然能吸引附近县市的小朋友去参加,看来深城的繁荣名不虚传。
“下周日,我们一起出发吧。”陆震声说着,握紧了谢眉的手。
发现陆沛文在逞强后,谢眉没再让这小孩单独睡过,今晚,他已经和两个妹妹一块儿睡熟了。
谢眉垂下头,刘海的阴影遮住她的眉,露出的半张小脸有点含羞带怯的滋味儿:“好。”
地板上倒映出两个人影子,越来越近,终于凑到一块。
谢眉喘了一下,轻戳陆震声:“你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