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都是两人爱吃的菜。
沈桑拘泥于矜持,只夹离自己近的,远的默默看上一眼后放弃。
谢濯得授于太傅,腐朽的木头开了一点窍,有意于要跟太子妃多说说话,无奈找不到话题。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一盏茶后,太子殿下绞尽脑汁,故作随意开口:“太子妃最近可还习惯东宫?”
沈桑咬着丸子,听到这话含糊不清的“唔”了声,“臣妾一向都好。”
“嗯,若是有需要吩咐的,直接让婢女下人去做。”
“库房账本都是几年前的,不着急于一时看完,先搁置着就成。”
“听说你今日前去请太后和母后安,多出去走走,孤觉得甚好。”
沈桑听着太子碎碎念,不说诧异是假的。
她看向谢濯,想努力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丝不寻常来。
今儿可奇了怪了,平日太子与她话不过十句,平日连见面都屈指可数,不多数的几次还是她从陆一口中问出,故意凑上去的。
谢濯察觉到她的目光,“太子妃,孤的脸上有东西?”
“没……没有,殿下俊郎的很,”沈桑扯了扯嘴角,“只是觉得,殿下平日忙于正事,今日却抽出时间陪臣妾用膳,心底难免有些感动。”
感动吗?不敢动。
她脸面上无半分喜悦,谢濯又不眼瞎,自然能看出来沈桑不过是随口敷衍自己。
思及太傅说的话,于是太子殿下在心中对自己进行了深刻反省。
是他忽略了太子妃的心情。
沈桑见谢濯神情无异,只当他是随口询问,便没放在心上。
用过晚膳后,谢濯照例回了长信殿,沈桑愈发笃定太子脑子一时抽风,当真没有什么言外之意。
谁知接下来几日,太子日日在临华殿坐一坐。
吃吃茶,聊聊天,谈谈人生。
只是这般干坐着也怪尴尬,沈桑只好偶尔拿着账本问上几句,或是陪太子下下棋,聊聊诗词歌赋。
沈桑心里也打着小算盘。
之前想见都见不到的人现在主动在临华殿转圈圈,她不得好好表现一番,在太子面前多刷刷好感度,说不定这好感度上去了,未来荣华富贵,吃穿不愁的好日子就有了。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条没有追求的咸鱼。
宫斗什么的,不存在。
不得不说,几日相处下来,谢濯对沈桑的印象大大改善。
沈桑研的墨汁极好,浓度适宜,光泽亮丽。
沈桑会下棋,不是小女儿家常用的迂回战术,反而是软硬兼施,进退进度。连他险些都要钻了空子。
沈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起哪个大名家也能接上话,甚是对其名言名句侃侃而谈。
且沈桑性子极好,输了就是输了,从不会扭捏撒娇,反观坐在一旁,素手托桃腮,眸底流光璀璨,嘴角含着笑意的望着你。
那澄澈流光的眸子,让谢濯好几次都恍惚了神色。
他忽然为之前漠视沈氏的行为感到了愧疚。
除了有一点,谢濯依旧不喜欢沈桑骄奢的作风。
这日,沈桑着香色漩涡纹纱绣裙,在殿内轻轻转了个圈,女子清淡香甜的气味随着风送入鼻间。
“殿下,臣妾这身可好?”
“不好。”谢濯眼睛未抬。
半晌,沈桑又换了身,问:“殿下,臣妾这身呢?”
“不好。”谢濯依旧未抬眼睛。
接连几次,沈桑心底也生了闷气,她走到书桌前,握住谢濯手中笔杆,“殿下写的字,有臣妾好看吗?”
这次谢濯抬了眼,眼底映出女子妍丽容貌,微微带着丝怒气,雪腮泛红,却又显得过分娇憨可爱。
没有,没有你好看。
谢濯移开目光,继续坚定道:“有。”
沈桑眸子瞪圆,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松开手,转身小跑到镜前,素手轻抚脸颊,仔细打量着。
她一弯腰,夏日的风吹进来,轻轻吹进衣领,衣衫松动间露出雪白肌肤。
“……”谢濯眼底晦涩,喉间滚动,勉为其难的开了口,“还是第二身适合你。”
“当真?”沈桑眼底含着碎碎亮光。
谢濯被她看的不自在,别开目光,“嗯,好看。”
沈桑这才心满意足的换回了那一身。
谢濯看着她,“你要出府吗?”
“不啊。”
谢濯愣住,“那你换衣服作甚?”
“女为悦己者容,自然是臣妾穿着好看。”沈桑随口说的理所当然。
谢濯噎住,竟是没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
啧,娇气,麻烦。
……
夏日的天气变幻莫测,白日里艳阳高照,夜里却狂风袭过,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
黑沉沉的乌云压在天空,笼罩着黑暗,突然一阵恐怖的惊雷猛然炸开。
沈桑吓了一跳,素手紧揪着薄衾,娇小的身子跟着轻颤。
谢濯捂住了她的耳朵。
“殿下……”
沈桑欲开口,又是一道惊雷劈下,她蜷缩起身子,本能的靠近着温暖。
“殿下也没睡吗?”
在不甚光明的屋子里,这双眸子显得异常明亮。
谢濯是习武之人,眼力在黑夜中也极好。他坐起身,手指拨着薄衾往下按了按,露出粉黛未施的小脸。
“不闷?”
沈桑摇摇头,心有余悸的看着外面摇晃的树枝在窗户上倒映的影子,手腕也撑着床沿坐起来,正要拿着软枕塞在谢濯身后,就被他握住手腕推了回去。
“孤不用。”
沈桑只好将软枕塞在背后,揪着衾被往上提了提,眸子一眨不眨的看向窗外。
“殿下明日还要上朝,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谢濯看她,“你自己能行?”
沈桑:“……”
她又往里钻了钻,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好像不太行的样子。
谢濯看的好笑,可一想到沈桑为什么会怕雷,他忽然有些笑不出来。
那日太医说沈桑不易有孕,虽是天生体虚,可也跟后天没有好生修养有关。
他觉得在意,就让陆一去查了查,谁知这一查,却是将沈桑幼时在沈府如何度过的生活全都翻了出来。
其中就有说,沈桑五岁时,因偷吃了佛堂供的糕点,被府中嬷嬷绑在佛堂柱子上过了一夜。
那也是个雷雨交加的坏天气。
想到这,谢濯问:“之前打雷时你怎么入睡。”
“白芷在屋内陪臣妾,元熹守在外面。”沈桑笑了笑。
若是没有他们,那些年真不知她该要如何撑过来。
谢濯听到“元熹”二字时皱了下眉,听到是守在外面时眉头又舒展开,想了想道:“日后下雨天,孤就过来陪你。”
他看的出来,那小侍卫喜欢沈桑。
沈桑眸底露出诧异,没应也没拒绝。
好在惊雷没有持续多久,响了两声后没再想过,反而是下雨声越来越大。
困意袭来,沈桑眼皮子沉重,手指无意识的搭在谢濯胳膊上,沉沉睡着了。
谢濯盯着沈桑入睡的脸看了会儿,放轻动作躺下,闭上眼就要入睡。
一声轻微的响声从外面传来。
谢濯睁开眼,扫了眼只当是陆一在外面走动,复又闭上。
可那股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响,听着不像是脚步声,可帐幔遮挡着看不清外面,只能看个模糊影子。
谢濯看了眼身侧睡的香甜的沈桑,放弃了要坐起来的想法。
先是窗户“啪”的一声推开,凉风冰雨胡乱吹进屋里,刮的书架上的书呼呼作响。后映在门上的虚影渐渐放大,伴随着幽幽呜咽声在空中飘来飘去。
“咔嚓”一声,接着似是利物划过地板的尖锐声响起,刺痛耳膜。
沈桑也被吵醒,迷迷糊糊的看着外面,手腕忽的被人捉住,她吃痛一声看向谢濯。
却见谢濯隐藏在黑暗中的神色晦涩不明,只见他大手一折,似有东西泛着银光飞了出去。
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语气飘荡在屋子里。
“鬼不鬼的,弄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