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身姿端正,神情认真,行笔迅捷。
一排铿锵字体排列而下,笔锋交接间跌宕起伏,仿佛他手中捏的不是笔,而是一把寒光凌冽的宝剑。
沈桑心里想着事,也无心开口。
室内一派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陆一端着热茶进来,提醒道:“殿下,已经过子时,您该歇息了。”
谢濯这才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一抬头,就见沈桑枕着胳膊睡的香甜。
他竟是忘了还有一人。
“可要叫醒沈三姑娘?”陆一道。
谢濯略一思忖,起身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还能听见轻软细绵的呼吸声。
谢濯走到桌前,俯身弯腰,将人笼罩在投下的高大身影之下,盯着沈桑微红的侧脸瞧了又瞧。
“沈三姑娘?”
无人回应,莫非是真睡着了?
太子低头,见誊抄好的佛经被压在胳膊下,已经生了些皱痕。
这些是过几日还要用到,供于佛祖桌前的,总不能这般皱皱巴巴的放上去。
想着,谢濯伸出手。
左手食指拇指作并拢壮捏起沈桑衣袖,右手去抽宣纸。刚抽了没两下,睡梦中的沈桑受到叨扰,娇气的哼哼唧唧,换了个姿势,脸面直接贴上了太子手背。
末了轻轻的蹭了两下,似酣睡的猫儿。
“……”
谢濯下意识的抬起拇指,在娇嫩的脸蛋儿上刮了两下,柔软的触感顿时令他大脑一片放空,圆润的耳廓以肉眼可见速度覆上薄薄一层红色,连抽出手的动作都给忘了。
沈桑正睡的香甜,乌亮柔顺的秀发散落,露出过分白皙小巧的耳垂,许是做了美梦的缘故,樱唇微微勾起,小脸贴着谢濯的手背换了个方向,嘤咛出声。
姑娘家的脸蛋儿轻滑柔软,带着微微烫的温度,不免让人想起了夏日软绵绵的柳絮,轻悠悠地划过,说不清楚的酥痒
“殿下?”陆一看不清,只看着太子僵住的身影,正要上前查看。
“站那儿。”
陆一:“???”
谢濯捏着衣袖,停停顿顿,顿顿停停,如此反复几次才将手抽出。
转身就见陆一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孤就生的这般好看?”谢濯扫他一眼,将抄好的佛经扔到他怀里。
陆一忙不迭接住,贫嘴道:“好看,殿下自然是好看的,让属下看一辈子都看不够。”
谢濯“嗯”了声,“可惜,孤注定是你得不到的。”
陆一脑瓜子嗡嗡响。
殿下,您是不是私下又偷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随后主仆二人离去。
……
虽已入春,四月的夜风却还带着凉意。
沈桑是被冻醒的。
她正欲张口喊白芷,蓦地一道破风声穿透窗户,带着强劲力道“叮”的一声插|进柱子里
尚未等沈桑反应过来,冰冰凉凉的利刃便抵在颈间。
这下子她是彻底醒了。
而另一边,谢濯看着挡在眼前的黑衣人,神情眸瞬息之间染上冷意,凉声开口:“孤竟是不知,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一路追到京城。”
此时的太子隐去温润如玉的光辉,眼底清冷,压抑着几分危险和冷冽的波光,如同待鞘而出的利剑,令人望而生畏。
“殿下屈尊与他们说这些作甚,倒不如让属下杀个干脆。”说话间,陆一冲进人群,一个反手将人脖子拧断。
黑衣人飞快退后,笑道:“可惜太子殿下手里的东西,可比我们的胆子……不,是比我们的脑袋还有重要,动手!”
谢濯做事,向来会有七分把握控在手中,早在来之前,他便在四周安插好眼线,就怕出现什么脏东西。
此时守在寺内寺外的禁卫军早已蜂拥而入,同黑衣人厮杀在一起。
谢濯无心恋战,趁乱离开去了太后那处,“皇祖母可有受伤?”
“哀家没事,”太后抓住谢濯袖子,捂着胸口平稳呼吸,声音急促,“你先去救桑桑,她为了挡在哀家面前落入了贼人手中。”
沈桑?
谢濯搀扶着太后坐下,“皇祖母好生休息,此事交给孤便是。”
没走几步,陆一追上来,道:“殿下,属下得了消息,说让您去三里外的一座废庙救人。”
“嗯,”谢濯手指拨了下腰间玉佩,“太后受了惊吓,去找太医过来瞧瞧。”
陆一道:“那您呢?”
“孤去救人。”
……
三里外,孤庙内
四周静悄悄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沉寂的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出。
角落内阴暗潮湿,鼻尖轻微一动便能闻见刺鼻的潮湿味,沈桑不愿倚靠在那处,只能挺直腰板,干巴巴的坐着。可她手脚被缚,眼前又遮了层布条,不管是从坐姿还是其他的来说,都是极为的别扭。
尽量找了个舒服的坐姿,一边暗自算着掳过来的距离,一边听着响声。
“太子会来吗?”有人道。
“会来。”
那人声音里压着怒意,“你怎么办事的,抓人也能抓错。要是主子怪罪下来,可别怪老子无情。”
“只要谢濯还是太子,他就会来。”
“也是,”先前那人笑了声,双手抱胸,露在面巾外面的吊梢眼看着远处,“咱这位太子可是出了名的热心肠,把全天下的百姓都跟当祖宗似的对待。不过……”
他话一顿,转头看向沈桑,“哎,不如咱俩来赌一把,谁赢了她今晚就伺候谁。”
“人给你,我没这兴趣。”
吊梢眼看着走远的人,冷笑两声,道:“这个时候跟老子装什么正经,行,你不玩老子玩。”
他们说话时没压低声音,沈桑听着脚步声,心里一咯噔。
未等她想好对策,眼上一轻,遮眼布被扯了去。
露出秾丽娇艳的面容。
乌黑如泉的长发落在雪白颈间,饶是连眼下的狼狈都折不了她的美色一分。
吊梢眼“啧”了一声,“好好个美人,怎么就是个太子妃呢。”
听到这话,沈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她刚想说“好好个人,怎的生了一张嘴”,待看清这人是何模样后,硬生生忍住了这句话。
真是长什么样,就有一张什么的嘴。
一样的讨人厌。
“不瞒这位壮士,小女子对太子也是诸多不满。”沈桑阖上眼,收敛好情绪。
“哦?说来听听。”
沈桑秀眉轻蹙,语气掺了抹幽怨,“小女子与尚书家的公子早已情投意合,若不是太子相中小女子容貌,只待来日两家交换八字后便是亲家。”
“这么说,还是太子强迫你了?”
沈桑咬着下唇泛了白,神情泫然,一副不愿再多提此事的样子。
吊梢眼捏起沈桑下巴,眯眼道:“都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老子凭什么相信你?”
“若是我说,待日后嫁进东宫,会助壮士拿到想要的东西,壮士可还舍得杀我?”
沈桑与他对视着,清澈眸底无半分惧意。
吊梢眼手指用力,语气陡然狠厉:“你是怎么知道那东西的,说!不说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这群人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抓走太后,阴差阳错间抓成了她。现如今抓人又不杀,还要担心谢濯会不会来,分明是想要挟人质与谢濯交换什么。
见吊梢眼动怒,分明是她猜对了。
沈桑放松了身心,美眸轻弯,似含一汪春水,“壮士可要三思,没有我,谁会替你们去接近太子。”
“贱人!”
吊梢眼抬手欲打,却在落下时被身旁人抓住,他怒道:“你也敢拦我?”
那人眼睛明朗,语气却冷的如冬日寒冰,“太子来了,不要忘了正事。”
吊梢眼瞥了眼外面,改为抓起沈桑肩膀,拖拽着将人带出去。
谢濯见沈桑没有受伤,这才道:“孤来了,放人。”
吊梢眼冷笑两声,道:“我们也不跟太子兜圈子,一句话,东西呢?”
谢濯从袖中摸出两张纸,“我们同时往前走,东西给你,孤要人。”
“太子若是使诈,这小美人可就没命了。”
说完,两人同时移动。
眼看着仅有半步之遥,双方忽地探□□锋,这动作冥冥之中恍若完成触动机关的最后一个契机,隐在黑衣人中的几人动作利索的拔剑刺向身边同伙,刹那间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沈桑一颗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她努力保持着镇静,拼命的想要找到可以逃跑的机会,可无奈两人交手动作快的眼花缭乱,愣是半丝漏洞都没有。
恍惚间,腰间一紧,她立即抬头看去,只来得及看清谢濯下颔,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捂住眼。
沈桑双手环住谢濯,娇躯轻颤,忍不住哽咽出声:“殿下,桑桑怕。”
尾音浅浅弱弱,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谢濯抱着人后退,低头正好瞧见沈桑卷翘纤长的眼睫,以及下巴上过分明显的红印。
那是被人用力捏出来的。
沈桑肤如凝脂,滑|嫩酥软,先前贴着他手背睡觉时谢濯就体会过。
旋即太子殿下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拇指托起沈桑小脸,轻轻摩挲了两下。
这两下可是让沈桑受宠若惊,险些将谢濯推开。
“殿下……”
“嗯,”谢濯松手,改为轻拍了拍姑娘家后背,“莫怕,孤替你撑腰。”
声音低沉温和,莫名给人一股安全感。
沈桑却瞪圆了美眸,神情堪称的上是错愕。
这太子说话的语气,怎的如此变化无常,竟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先前说她不太聪明的样子,沈桑只当谢濯已经嫌弃了她。
可现在瞧着,又不像是这么回事。
“有什么话,等见了阎王再说也不迟。”吊梢眼又持剑扑了上来。
“铿——”
双剑交持间谢濯身形后退,隐在暗处的弓箭手立即上前将他们护住。
还有先前隐藏在黑衣人中的眼线,也纷纷退了回来。
沈桑被谢濯护在怀里,鼻尖轻动,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梨花清香,很浅,很浅。
是太子殿下的味道。
“是假的!”
黑衣人踉跄退后,手心一扬,纸张化作粉齑随风飘散。
恍惚间,沈桑竟觉得那些字迹有些熟悉,“殿下,那好像是臣女抄的佛经……”
她一开口,谢濯后背陡然僵住。
低头,对上沈桑眸底的疑惑。
贴在纤细腰肢的掌心忽的灼热起来,顺着胳膊,一路烧到耳后。
“孤随手拿的……还有,沈桑你摸孤的耳朵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