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荷兰是一个有着梦幻色彩的海边国度,置身此境,犹如走在梦中,脱离了现实的苦闷,一切都看着那么美好,即便是在朦胧的夜色中。
危颜到达莫瑞米勒美术馆时已经是次日的夜晚,她来的巧,碰上了一场艺术氛围展。
花了十几欧买了门票,危颜进入美术馆,馆内关了大灯,万千小灯如同银河中的星子,碎碎发光。
蓝眼泪般的水平仪灯光平铺在眼前,让人感觉半截身子坠入深海,半截身子仰望星空。
挂在壁上的画作周围安置了明亮的小灯,小灯配合着画作内容,摆出了万千形状。
危颜在不算明亮的美术馆内走了许久,终于在上百幅画作中找到了她母亲的作品。
画布上,一名光鲜亮丽的女子坐在河边,精致漂亮的脸洋溢着幸福明媚,她低头,以河边流水照面。
而照出来的,河面上显现出来的面孔却满目疮痍,痛心疾首,女子所在的河岸青草已黄,咫尺之间的河对面一片欣欣向荣的青草。
这幅作品的主题是,等待。
时间恰好在危颜母亲病逝的那一年,危颜七岁时卷进了一场绑架案,那次险象环生,危颜侥幸逃过了一劫。
但就是在逃亡过程中她碰伤了头,短暂的失去了记忆,在外颠沛流离了十多年,才回到了陌生的家。
回来时,见到的是她母亲无言的墓碑。
回到家已经是第三个月了,他父亲要娶在危家工作了二十年的保姆,何京京。
危颜也是这一时才知道,他父亲谎称是已故好友的独生女,其实是他的私生女,是危颜同父异母的继妹。
美术馆内安静非常,只有万千道交织的静谧呼吸,丝丝缕缕的在空气中流动。
危颜看着眼前的画作,失了神,陷入了思绪的泥潭。
突然,有个半人高的小孩从后面撞了危颜一下,危颜惊魂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一崴,侧身磕在了墙壁上。
小孩母亲连忙跑了过来,牵住了撞了危颜的小孩,用英文向危颜道歉。
危颜微笑着,大方接受了歉意,再低头时,脚上的一只高跟鞋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
地面漆黑一片,虽然平坦,可如同暗藏玄机。
借着浮在上空的灯光无法找到遗失的高跟鞋,危颜弯着腰找了片刻,饿着肚子,又坐了一天的飞机,满带着风尘而来,身子已经超负荷了。
找了一会儿,没有结果,危颜干脆摘下了脚上另一只高跟鞋,坦然地离开了美术馆。
脱下了高跟鞋,走路舒服了很多。
刚出美术馆,危颜又遇上了难题,居然下雨了。
密密集集的雨帘从天而来,染湿了天幕的星光,也晕染了人间的灯光。
危颜站在台阶之上,拎着一只高跟鞋,仰头闭眼,她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腹中的郁闷似乎也被扫净了不少。
她抬脚,一阶一阶地走下了台阶梯,冰凉湿润的水珠不留情地落在危颜纤瘦的身上,点点滴滴。
走到台阶的半腰处,危颜看了一眼手上那只碍事的高跟鞋,随性将高跟鞋遗落在台阶上,洒脱走了。
来的时候,她妆容精致,衣服光鲜,双目里的光却像是被蚕食只剩碎片,离开的时候,可以用狼狈来形容,可那双漂亮的眼光芒如初,迷人时带着诱惑的湿润。
美术馆门口,一柄纯黑的手工伞下的脸线条冷厉瘦削,狭长的眼透露着出众的锐利和睿智,薄唇微粉,轻轻抿着一道弧度。
厉明泽干净修长的手撑着伞,狭长的眸子里倒映着荷兰的夜,和万千雨珠,以及潇洒走在雨帘中的瘦削身影。
他抬脚,从那一方干爽处走出,抬脚迈进了湿地里,顺着台阶一阶阶而下,逐步走下高台。
途中,一只D家本季新出的秋季凉高跟被遗弃在雨里,又细又窄的带子透露出主人的品位和女人味。
厉明泽弯腰,干净修长的手捡起了那只鞋,被雨水打湿的高跟鞋做工精细,不减高贵。
危颜在雨帘里漫步了几分钟,随后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脚有些疼。
她低头检查,左脚不知道踩了什么,被划出了一道口子,不深不浅,正在流出鲜红的血。
美术馆坐立在风景优美的绿化区,这边人烟稀少,危颜左右回顾,没有看见开着门的店铺。
危颜拿出手机,摁了几下开机键,可是开机未遂,手机也完全没电了。
刚好受了一些的心里再次被苦闷填满,危颜仰着头,看了一眼黑幕幕的天空,对于今晚要去哪儿过夜,她毫无思绪。
危颜叹了口气,耳旁就传来了脚踏水声的脚步声,深深浅浅,步履平稳。
她循声看去,穿着手工西装的男人已经在她面前停下,只是伞檐有些低,危颜只看到了些瘦削冷厉的下颌。
厉明泽缓缓抬伞,打在伞面上的水珠顺势在两道视线交汇处缓缓下坠,跌入无人观察处。
伞檐抬高,映入危颜眼帘的是一张俊美冷厉的脸,脸部线条流畅,如同鬼斧神工之笔,狭长的眼目光睿智,透着洞悉人心世事的锐利,也透着一抹干净。
他薄唇微粉,嘴角勾勒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笑意淡而让人失魂。
危颜安静地注视着那张脸,厉明泽也同样礼貌的回以注视,目光交汇处是一道道滑落而又亮晶晶的雨珠。
厉明泽先开口,嗓线低沉迷人,在这静谧下着雨的夜晚,如同安魂曲,又像入眠音,他说,“这只高跟鞋是你的吗?”
顺着他的话,危颜眸光放低,注意到了他手上的那只高跟鞋。
她轻轻一笑,再对上他的目光,话语一如往常,带着些娇慢,带着些贵不可攀,这是她的保护色,“是我的,但我不要了。”
厉明泽也缓缓一笑,“看来是我多事了。”
“你知道就好,别指望我会感谢你。”要知道,危颜可是年幼时就掉进了虎狼窝,在那无人想象艰难的底层里挣扎着活出了一口气的人,她只会感谢两个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赐予生命的母亲。
“我并没有那么想。”厉明泽并没有被她的话刺激到,反而是眼底的笑意加深,似乎荡出了涟漪。
从天而降的一滴雨水滴落在脚上的伤口处,冲淡了刚渗出来的血珠,落在了那最柔软的一片血肉上,危颜吃痛地挑了下眉,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她很快又面色无常。
看来真是这三个月把她养得娇气了,危颜讪讪地想。
厉明泽将高跟鞋放在旁边的长凳上,他弯腰低头,看到了危颜脚上的伤口,“你受伤了?”
危颜云淡风轻,她嗯声,“小伤而已。”
以前受过的伤要比这严重的多,连危及性命的也不是一回两回,这点算什么,看到这点伤口,危颜眼里连些波动都没有。
她毫不在意,可一个刚刚才说得上话的人却拿手帕轻轻擦去了伤口旁的水珠,他单手解开领带,将伞递给了危颜。
危颜对上了他那双狭眸,只是四五拳的距离,她清晰的看到了那双眼里的,疼惜。
让人匪夷所思。
“撑着。”他把伞递给了危颜,口气不让人回绝,甚至带着一丝匆促的关心。
有那么一瞬间,危颜觉得自己被雨水冲昏了头,她居然安静地接过了伞,看着厉明泽细致的拿领带为她包住了伤口。
似乎好受了那么一些,没有之前疼。
“有住的地方吗?”为危颜包扎好伤口,厉明泽蹲在危颜身前,抬头看着坐在长凳上的女人。
不断有雨水打在伞面上,叮叮咚咚的响在耳侧,却出奇的好听。
危颜扯着唇角苍白一笑,那双眼里都是破碎的光芒,声音有些哑,“你关心我?”
厉明泽不否认,他回答,“我是在关心你。”
危颜就像听到了个笑话,她单手揪住厉明泽的衣领口,将他拽了过来,面前这张俊美的脸贴的那么近,近到危颜诱人的烈焰红唇要在上面落下一个印子。
她笑声阵阵,眼里的光芒又狠又犀利,“我们很熟吗?你关心我?”
危颜的声音很冷,比这从天而降的雨水还要冷,她又猛然松开了手,将面前的男人一把推开,这一次是她俯身靠近,在男人的耳旁细细呢喃。
耳语很低很低,带着勾人心魄的细音,即便是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排斥和嘲讽。
她凑近厉明泽耳旁,勾人的声音缓缓而出,“过多的关心可就不是好意了,而是目的。”
面前的男人给她捡来了高跟鞋,又给她撑伞,给她包着伤口,现在关心她有没有住的地方。
用意太明显不过了,带着目的靠近危颜的人形形色色,她见过了太多太多,不会上当。
警告了他之后,危颜毫不留情的将他推远,手掌上的力道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像是拂去灰尘,危颜笑,那笑容就是最高不可攀的明媚娇艳,“我看你一身衣服是一套房子的钱,长得也不错,还是去骗骗别的小姑娘,别来招惹我。”
危颜纤长浓密的眼微微一眯,透出来的光芒更让人心痒难耐,魅态生姿,声音故意放的温柔,可温柔为刃,刀刀见-血。
危颜撑着伞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也缓缓站起来的男人,“伞我征用了,作为你惹错人的代价。”
她起身就要走,可刚抬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了一道急急的脚步声。
还没来得及回头去警告这个难缠的人,腰间拦上了一只手,厉明泽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危颜没留神,伞掉在了地面上。
危颜躺在他的怀里,目光自下而上,看到了他性感喉结侧一道半指长的伤疤,目光突然一暗。
初见他时就觉得眼熟,危颜回到家才三个月,跟着父亲去见识申城的权贵的机会很少,半个月前她参加了一场宴会,曾远远地看过申城风云人物厉明泽一眼。
他喉结侧这一道疤加重了危颜心中的猜测,可是怎么这么巧,在荷兰碰到了他,她不确定地出声,“厉明泽?”
厉明泽薄唇牵出了一道弧度,他笑着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嗓线低沉却又磁性到极致。
“认出我了,危颜,我可是早就认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