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江妄是在自己宿舍醒过来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睁眼的时候被落日的强光晃得眼花,头晕目眩地适应就花了好长时间。

精神恍惚地从床上坐起,逐渐苏醒的记忆秩序混乱地大脑的第一时间,江妄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一个很扯的梦。

先是梦见自己和谢锋的黄毛小弟吵了一架,然后匆匆赶回宿舍分化成了o,再然后,他六神无主冲进对面宿舍求助,“不远千里”为性情大变的沈修然送了颗人头——

叮。

手机有消息进来,江妄下意识侧身去摸手机。

动作的同时,脖颈传来的一阵轻微刺痛让他蓦地怔在原地。

僵硬地抬手碰了碰,刚分化完成不久的腺体还在微微发烫。

指腹不慎触碰到被咬后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刺痛感加剧。

人在一个环境待久了是会在不知不觉间适应环境里的一切。

他被alha的信息素浸泡太久,不只是身上沾满了味道,就连腺体里注满的都是浓郁烈酒味。

以至于潜意识习惯了它的存在,没能在第一时间觉察出异常。

现在被疼痛唤醒神智,才发现周围弥漫的都是酒香,甜茶味被掩盖得严丝合缝,不仔细嗅根本闻不到。

他真成酒酿螃蟹了。

不是梦。

遇见黄毛,分化成为o,自投罗网的求救,被沈修然标记

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都不是在做梦!

从分化到被标记的每个场景走马灯般浮现在眼前,江妄人傻了。

胸口被划拉出一个大洞,凉风伺机呼啦啦往里灌。

脑袋干脆就被纠缠冗杂的毛线球塞得满当,空白又紊乱,不可能发生却真实发生了的一切都突然到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是贴心想要为他摸索出一条头绪,手机又嗡嗡响起来。

这次不是信息了,是来电。

还是孙茵的来电。

从方才起就锲而不舍地一直打到现在,估计是真的应了那句“他不接,她就会一直打下去”。

这条头绪让江妄觉得很难受。

他明明什么也没有错,现在却像个做错事后怕受责备的小孩,看到孙茵的来电就条件反射地心里发颤。

顶着一脑袋七零八散的乱毛,江妄盘腿坐在床上,盯着来电显示看了好一会儿。

而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利落按下接听。

“喂,妈。”

“摇摇!”

几乎是同时,孙茵尖利的嗓音从听筒传出,把江妄有些沙哑的低唤掩盖了个彻底:“你怎么不会信息也不接电话?!”

江妄被吼得一愣。

心虚地咬了一口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手机落在宿舍没带去教室,刚刚才看见。”

孙茵:“落在宿舍?之前不是一直带在身上吗?”

江妄:“午睡睡过头差点迟到,走得慌慌张张,就忘了。”

孙茵沉默了两秒。

极端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再开口时,语气已经缓下来,渐渐恢复了一贯的温柔:“你一直不接电话,妈妈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下次别再忘记带手机了,多让人担心。”

江妄心情复杂地应了声好,岔开话题:“妈,你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孙茵:“不是急事,妈妈就是想问一下,你们学校这个周末有安排考试吗?”

江妄:“这周没有,下周才会开始安排,怎么了?”

“哎,没有就好。”

孙茵似乎笑了,语气更柔:“那你这周别留校了,早些回来吧,你爸今天来了电话,说这周末会回来一趟,你哥哥也是。”

“我们一家人难得能聚在一起,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江妄屈指捂着腺体的位置,没说话。

他确实很久没跟他爸见面了。

如果换做平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一口应下。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刚刚分化了,还分化成了为孙茵不能接受的o

“摇摇?”

久久等不到回应,孙茵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怎么了?你不想回来吗?”

“不是。”江妄胡乱编了个理由:“之前上午班主任才说这个周末可能要补课,让我们先等通知,所以我不确定能不能回来。”

“这样啊。”

孙茵有些失望:“那就先等通知吧,你好好上课,实在回来不了也没关系,以后总有时间的。”

“嗯。”

孙茵没再多说,随意叮嘱了几句便挂掉电话。

屏幕从通话界面弹回微信主页,小群99+的红点消息在置顶最上的显眼位置,显然方才的信息提示也是由此而来。

打开群聊,最新的聊天内容停留在十五分钟前,他们在七嘴八舌讨论着晚饭吃什么,以及要不要给他打包带一份。

闹腾又熟悉的对话让江妄紧绷的神经得到暂时的松懈。

紧张舒缓了,孤零零无依靠的情绪就被催生出来了,导致动作快过大脑,等他回过神时,拇指已经果断点下发送,简短一句话被发送至群聊对话框:

江妄:【我分化了。】

“”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秒。

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傻逼事的江妄简直要疯!

他怎么能就这么说出来?!

这难道不应该是个越少人知道越好的秘密吗?!

天选alha的fg原地倒塌都是轻的,最关键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让他去修改个人信息换宿舍。

信息修改需要家长确认,家长确认就需要班主任打去确认电话,这电话一打,他分化成o的事不就瞒不住了?!

或者退一步,他给他们做好保密工作,让他们守口如瓶,也难保不会在不经意间说漏嘴。

就算不会说漏,他们对他的态度肯定也会发生变化,变化一大,被人发现异常顺藤摸瓜也是迟早的事!

江妄快要被自己倒灌的傻逼之气堵到窒息。

现在撤回也来不及了,群里已经有人看到消息,“慷慨激昂”地刷起了屏。

程栖:【c!老大牛逼!!!悄无声息啊!!!】

俞东遇:【恭喜!天选alha终于出世了,果然真正的大佬都是闷声干大事。】

周成:【这么突然?不过还是恭喜,总算是在高考前分化了。】

宋漾:【靠,你居然一声不吭赶在我前面了?!】

俞东遇:【宋漾群里没分化的就剩你一颗独苗苗了,加油啊兄弟,争气点,我们alha天团只等你了。】

宋漾:【微笑我这周就去问问有没有加速分化的催化剂。】

周成:【那种东西都有副作用吧?小宋你别冲动,还是顺其自然得好】

出乎意料的,他们连一句都没有多问,想当然都觉得他的分化结果肯定是alha。

o的身份是误打误撞地藏住了,可与此同时,他又阴差阳错陷入了另一个僵局——

明明是个o却被所有人当作a的时候要怎么办?

心慌意乱的,甚至没有发现群聊里有两个人始终没有冒头。

程栖和宋漾已经在刷屏艾特他问他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了。

江妄想着自己那香喷喷弱唧唧软到离谱一点都不猛男的甜茶味,说什么也狠不下心诚实回答。

犹豫着要不要信口胡诹一个,就听见钥匙扭动门锁的声音传来——

江妄精神一震猛地抬头,与站在门口拎着打包饭菜的池唯许云嘉六目相对。

“”

“”

“”

空气里全是从他身上肆无忌惮散发开来的烈酒味,但凡五感未失,有只鼻子就能闻见。

江妄看着许云嘉微皱的眉头,以及池唯半眯着眼耸动鼻尖的动作,犹如当头被泼了一桶冰水,从头凉到尾椎骨。

完蛋。

完蛋!!!!

被抓现形了!!!!

瞒不住了!!!!

“儿子。”许云嘉一脸的纠结,眼神复杂地将他从头到被子认真看了一遍:“你”

江妄:“”

许云嘉:“你这”

江妄:“”

许云嘉:“你怎么”

江妄:“”

凌迟现场不过如此。

饶是最强大的内心,也绝对抵不住许云嘉这样色儿的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来往不过几句,江妄心态炸了。

反正已经是纸包不住火,索性随便了,破罐子破摔——

江妄:“没错其实我——”

许云嘉:“你这信息素,怎么跟沈修然一模一样?你被他感染了??”

江妄:“”

江妄:“???”

一脸懵逼与许云嘉遥遥对望,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展开方式,池唯忽然“哇”地一声跳过来,送上一个大大的熊抱。

“江哥你太牛逼了!不愧是天选alha,连信息素都这么帅!”

他凑在身边左闻闻右闻闻,激动又羡慕:“烈酒的味道,也太酷了吧!”

“老天爷不公平,大家都是a,怎么我就是柠檬这么普通的味道,人比人气死人。”

福至心灵,江妄怔怔眨了下眼睛,忽然就悟了。

他的甜茶味被烈酒味隐藏得太好,几乎分毫不露,以至于他们误以为这股alha的烈酒味就是他的信息素。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一时五味陈杂。

他活了这小半辈子,所有风风雨雨大起大落总算都在今天凑整了。

许云嘉把打包好的饭菜放到桌上,凑过来仔细闻了闻,神色复杂古怪:“还真是复制粘贴分毫不差啊”

江妄本就没底气,随着他话音的停顿心一下提到半空,生怕被他发现异常。

许云嘉:“所以我真的被戴了绿帽,沈修然就是隔壁老王,你的亲生父亲?!”

“”

的。

江妄嘴角一抽,面无表情撑着他的脑袋将他推开:“我们这种天选alha信息素都是神员高质量把关流水线生产,撞味儿太正常,不懂别开腔。”

化身柠檬精的池唯还在唧唧歪歪边嗅边不忿。

江妄腺体上的咬痕没痊愈,虽说不明显,但靠近细看也能轻易发现异常。

不敢多冒险,灵活躲过池唯又一次的靠近掀开被子跳下床:“不好意思,你江哥我的人生就是这么单调,不丰富不多彩,唯有酷炫二字贯穿始终。”

装模作样整理一下衣服,将衣领拉高,将腺体完全遮挡起来。

“你们谁有阻隔贴?借我一个。”

“用什么阻隔贴啊。”

池唯酸唧唧道:“我要是有这么酷的信息素,恨不得按头让所有人挨个闻一遍。”

“然后你就会发现自己警察叔叔以信息素骚扰的罪名请进警察局喝茶了。”

江妄拉开椅子坐下,将狐假虎威演绎到极致。顶着别人的信息素扬唇笑话他:“少年,别那么浮躁,有时候低调也是一种炫耀。”

许云嘉在柜子里翻找一阵:“我好像没阻隔贴那玩意儿,阻隔剂要不要?比阻隔贴方便。”

江妄:“不要,我就要阻隔贴。”

“我有。”池唯热情举手:“不过还在行李箱里面,等我去拿。”

“干嘛非要阻隔贴。”许云嘉合上柜门:“你有阻隔贴情节?”

江妄撕开饭盒塑料包装袋:“没,我单纯害羞。”

“???”

许云嘉多了一脑袋问号:“你害羞啥?”

江妄:“突然多了个器官,不拿东西挡挡,我会感觉自己在裸奔。”

许云嘉:“”

拿着阻隔贴蹬蹬跑过来的池唯:“”

淦,所以他们一不小心竟然裸奔了这么久?

许云嘉很想照着江妄后脑勺给他来一拳,默念十遍“亲生的”之后又一次艰难忍了下来。

没好气道:“吃快点,今天晚自习是英语,要提前半小时开始听写单词,不能迟到。”

江妄握筷子的手一顿。

闷闷“哦”了一声,下一口塞进嘴里的菜就变得没滋没味了。

回教室。

那不是就要跟沈修然碰面了么。

回想起那双冷戾布满阴霾的眼睛,强势到无法摆脱的禁锢,咬破腺体标记时钻心的疼痛

未消的恐惧随着始作俑者的被提及又一次漫上心头,他到现在还是止不住地想打寒噤。

从被标记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这留给他自我调节的时间也太短了。

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啊。

啧,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