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邪祟

摆在迪蒙面前的是一块掺了木屑的黑面包,闻起来又酸又臭,而且硬的像块石头,这让迪蒙只能在那眼巴巴的看着餐盘,却不知应该如何动刀叉。

那时,蓝都诺子爵正坐在主位上,由于餐桌上被仆人们摆满了鲜花和装饰品,导致他完全看不到迪蒙的餐盘,只以为迪蒙吃得和自己一样:一道开胃用的酸萝卜汤,一道作为主菜的洋葱小牛肉,一道作为点心的黄油鸡肉卷,一道作为配菜的蔬果沙拉,以及一大杯甜麦酒。

因此蓝都诺子爵觉得这顿午餐还算凑合,向迪蒙客气道:“仓促之间,只准备了些‘粗茶淡饭’,你先垫垫肚子,等晚上咱们再正式为你接风洗尘。”

迪蒙在家时曾听说母亲说过,彭佩尔家秉承着“艰苦奋斗”的家风,所以看到黑面包后也没有表现出太过于震惊。

加上这次来找蓝都诺子爵,就是为了求人家协助自己继承东部旷野边疆伯爵之位,自然不能第一顿饭就挑肥拣瘦。

最后看到对面卡娇娇的餐盘里也放在一块同样的黑面包,迪蒙就更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只能听从子爵的话,拿起了餐刀,切着“粗茶淡饭”,开始“垫垫肚子”了。

然而,没想到这个举动却害苦了坐在对面的卡娇娇。

在卡娇娇看来,迪蒙是有教养的贵族,她不想暴露出自己的“缺少家教”,所以这次进餐一直是照着迪蒙有样学样,前面装的还算马马虎虎,直到这快黑面包端上桌后,她就开始装不下去了。

卡娇娇从小到大锦衣玉食,黑面包这种东西她只是听老一辈的仆人说过,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因此,当这块黑乎乎的东西端上桌时,她还以为是什么“高级食材”,看到迪蒙吃的有模有样,也不好当着对方的面暴露出自己的“见识浅薄”!

于是她也学着迪蒙的样子,用刀叉去切那块黑面包,那块黑面包硬如板砖,卡娇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块黑面包上切下来一小片。

在这个切割的过程中,面包里的臭味挥发出来,熏得卡娇娇几乎晕了过去,卡娇娇此时也意识到了这个“高级食材”的味道有些不正常,便试着向子爵问道:“爹地!今天的饭好像馊了。”

子爵闻言首先想到的是迪蒙,看到迪蒙吃的也有点艰难,忙向他问道:“迪蒙,今天的饭合不合胃口?”

迪蒙哪里敢说不好吃,违心连声称赞道:“很好!很好!”

听到迪蒙的回答后,子爵当成了真,以为卡娇娇又在挑食,当着迪蒙的面,子爵可不想暴露自己娇宠女儿,也就没有去检查食物,便对着卡娇娇严厉的斥责道:“胡说,你表哥怎么吃的?”

卡娇娇听了她爸爸的话,又看见迪蒙吃的“津津有味”,心想这种食材可能是“闻着臭吃着香”,就用舌尖试着舔了一下,哪知舌尖刚刚碰到面包,立刻像触电一般反弹了回来,然后跟她爸爸说:“爹地,酸了!”

蓝都诺子爵正巧在喝酸萝卜汤,又认为卡娇娇在嫌汤酸,当即板着脸批评道:“吃的就是这个酸味,咱们彭佩尔家族以务农起家,须知一餐一饭皆来之不易,给我全部吃光,一点不准剩下!”

子爵的这句话本来是对着卡娇娇说的,然而在一旁的迪蒙听起来,只当是彭佩尔家不准浪费粮食,于是,就着旁边的清水,把着一大块面包当成“药”给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卡娇娇看到迪蒙把黑面包给吃没了,只好闭上眼把切下来的那片黑面包强行塞进嘴里,然而,无论卡娇娇怎么嚼,那片面包却一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咽不下去,最后还是没忍住当众呕了出来。

身为“贵族”,在餐桌上呕吐,这是极大的失礼,蓝都诺子爵觉得卡娇娇把贵族的脸都丢尽了,正当他准备发作时,卡娇娇一把将自己的黑面包递到了子爵面前:“我是真的吃不下去了,你能吃,你吃吧。”

子爵四处旅行,见多识广,自然认得黑面包是什么东西,连忙召来了厨子,指着黑面包向他询问原因。

那厨子看到子爵忘了,只好提醒道:“老爷,您上午的时候不是说要让小姐忆苦思甜么?所以我按照您的吩咐,特意给她准备了黑面包。”

“黑面包?”卡娇娇知道黑面包是奴隶的吃食,听完也不顾形象了,对着厨子破口大骂,“那是给人吃的东西么?”

厨子嘿嘿笑道:“何止人不吃哩?为了模拟荒年的景象,我还特意掺了一半锯末子,估计喂给猪,猪都不会吃嘞。”

卡娇娇被厨子的话惊得脸色大变,回头指着迪蒙结结巴巴的说道:“他、他、他全都吃光了!”

直到这时子爵才发现迪蒙吃的是黑面包,汗颜之下向那厨子责问道:“你怎么给迪蒙也准备了一份?”

厨子表示很无辜,指着那群仆人,向子爵答道:“他们告诉我,小姐吃什么,表少爷就吃什么。”

听完这场乌龙,子爵哭笑不得,急忙吩咐厨子再去为迪蒙准备一份正常的饭菜,然而,迪蒙已经被那块黑面包给撑饱了,只好婉言拒绝了子爵的盛情美意。

就这样,迪蒙在彭佩尔家吃过了难忘的第一餐。

······

吃过午饭后,蓝都诺子爵发现迪蒙还穿着旅行时的旧马装,急忙吩咐女仆们帮他换一套居家的常服,然而女仆在大宅子里找了很久,却没有一套适合迪蒙这个年龄穿的衣服。

最后,还是那个五大三粗的姬玛向蓝都诺子爵提醒了一句:“大少爷的衣服还留着,他的身材跟表少爷差不多。”

蓝都诺子爵听完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这让卡娇娇大吃一惊,因为她非常清楚十年前夭折的那个哥哥在子爵心中的地位。

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拿了她哥哥生前的衣服玩耍,被子爵看见了当场大发雷霆,这件事在卡娇娇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直到现在她也不敢踏入哥哥生前的房间。

没想到今天她爸爸竟然破天荒允许别人动她哥哥的衣服了,卡娇娇很是不理解,直到迪蒙被女仆们带着沐浴更衣回来后,卡娇娇才意识到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换了衣服的迪蒙跟她家画像里的那个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看得蓝都诺子爵的眼睛都直了,周围年老的仆人更是集体跟着擦眼泪,纷纷赞叹道:“大少爷又回来了。”

蓝都诺子爵最终还是按耐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恢复了神智,对着仆人们吩咐:“迪蒙长途旅行一定累了,你们先带他去休息,等到晚上再给他接风洗尘。”

“老爷,那把表少爷安排到哪个房间?”姬玛趁机问道。

这种小事本不用蓝都诺子爵亲自安排,不过,这回蓝都诺子爵却仿佛着了魔,不假思索的吩咐道:“就让他住在艾尔的房间吧。”

“爹地!”卡娇娇对着他的父亲急的一声大叫,“那可是哥哥的房间!”

“你哥哥现在不在了,空着也是空着,”蓝都诺子爵随口敷衍了卡娇娇一句,眼睛从始自终没有离开迪蒙身上,继续问道,“对了,迪蒙,今年你多大了?”

迪蒙连忙回答道:“亨利舅舅,我今年十四岁了。”

“十四岁,十四岁,”蓝都诺子爵口中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着壮女仆吩咐道,“姬玛,从今天开始,还是由你来负责照顾迪蒙吧。”

“爹地!”卡娇娇这回的叫声里已经带着明显的愠色,向子爵生气的喊道,“姬玛去伺候他了,那谁来伺候我?”

蓝都诺子爵这时才想起来卡娇娇,转过身不耐烦的训斥道:“你的女仆那么多,调走姬玛一个人又怎么了。”

子爵的训斥让卡娇娇如同被一桶冰水淋了头,呆在原地连迪蒙和蓝都诺子爵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当她反应过来时,拉起身后的女仆阴沉着脸的问道:“他进入咱们家之前,给他‘驱邪’了没?”

所谓“驱邪”就是用艾草抽打全身的风俗,这个女仆能理解,不过女仆没弄明白卡娇娇是在说谁,因此向她问道:“二小姐,您指的是谁?”

卡娇娇道:“就是穿我哥哥衣服的人!”

“哦!您是指表少爷?”

卡娇娇听到这三个字气得几乎发狂:“什么‘表少爷’,这个大宅子里只有我一个小姐,没有什么‘表少爷’。”

由于卡娇娇的生气已经是家常便饭,女仆见了也没有太在意,直接回答道:“人家是客人,驱什么邪?”

卡娇娇听完紧紧的抿着嘴,望着迪蒙消失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邪祟进门了啊!”

······

到了晚上,蓝都诺子爵在彭佩尔庄园为迪蒙大摆宴席,把十里八乡的彭佩尔家旁系、外戚、家族管委会的执事、等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给请了过来,带着迪蒙向众人介绍了一圈。

迪蒙的表现也没有让蓝都诺子爵失望,他的进退得体、对答如流更是赢得了在场众人的交口称赞,尤其是在和自己那个女儿作对比的情况下,迪蒙无疑更是对得起“贵族”这两个字。

因此蓝都诺子爵对这个外甥也是颇为喜爱,频繁招呼仆人给迪蒙添菜,而迪蒙连中午那块黑面包都能硬塞下去,晚宴的龙虾、红酒山鸡、鹅肝排、白松露就更好应付了。

以至于整场晚宴除了卡娇娇之外,所有人吃的都是酣畅淋漓,兴尽而归!

及到晚宴结束,蓝都诺子爵吩咐仆人送迪蒙回房间休息后,便紧急召开家族管理会议,包括管家、财会、审计、家族律师、家庭医生、参谋等等几名骨干全部出席了。

蓝都诺子爵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对管家汇报的那几件“家事”接连作出了批示:“收麦子的人手紧缺向其他农场去借调,不能让麦子烂在地里;冬麦种子和肥料不够直接用新收获的麦子去换,不能让土里撂荒;至于今年税粮,如数照交!”

前面的两条众人都没有表示异议,唯独到了最后一条时,财会提出自己的意见:“老爷,今年的税粮可是足足提高了一成啊!这可是把原来的国五民五,变成国六民四了,如果照着这个税率交粮,下面的农户们会造反的。”

子爵冷笑道:“以前光明教会向咱们收‘什一税’时都挺过来了,现在就当光明教会又回来了,向农户们做好宣传,告诉他们这些粮都是米兰德女王收的,他们要造反就让他们去造女王的反吧!”

财会问道:“我的意思,咱们可不可以收买征粮官,让他稍微更改一下咱们的耕地数目?”

“绝对不行,这是昏招!”子爵一口否定道,“米兰德女王之所以增咱们的税,目的就是为了收拾咱们滨海郡的这帮‘大地主’,她巴不得从咱们身上找点把柄呢,如果这个关键时刻偷税漏税,那就正中的她下怀,给她提供了没收咱们土地的借口。”

“可是咱们总这样一退再退,米兰德女王肯定会得寸进尺的。”

“忍下去,我们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尽快收拢土地,然后进行转型,用酿酒厂、粮食加工厂、食品厂来平衡未来‘工业革命’对我们的冲击,”子爵点起一根雪茄,语气十分坚决:“这三个月来我去约克郡参观了一圈,那里因为放任自流的工业垄断,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绝对不能让米兰德女王在我们滨海郡完成第二个‘圈地运动’。”

众家族管理委员会的执事听完蓝都诺子爵的话后,纷纷点头称是。

随后众人各自收拾东西,准备散会,这时子爵又想起一件事,手指掐着雪茄把众人拦下来道:“我还有一件私事需要各位帮忙,就是关于我的外甥迪蒙的,他现在要继承东部旷野边疆伯爵之位,身份证明却丢了,因此需要你们发动一下在君士的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稳妥的渠道,花多少钱不是问题,最关键一点不能让女王知道是我在背后支持他。”

“好的。”众人领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