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三十五分
小组成员与贝克会合时,他手下两名探员已经找到了巢穴。
原来掘墓者的巢穴位于一幢破败的双户民房内,与它相隔两幢楼的地方有一幢旧房子正在拆除中,而这里正是他们查出的工地之一,到处是红土与砖灰。
贝克说:“我们把主谋的照片拿给对面的夫妻看,他们说过去几周见过这人三四次。总是低着头,走得很快。从来没有停下来和任何人说过话。”
二十几名探员与警员部署在房子周围。
“他住的公寓是哪一户?”卢卡斯问。
“楼下那户,看来好像没人。我们查过了楼上。”
“问过屋主了吗?问到姓名了没有?”帕克问。
“公寓管理公司说承租人姓名是吉尔伯特·琼斯。”一名探员高声说。
见鬼……又是假名。
探员继续说:“主谋用的社会安全号码是死了五年的人,还用吉尔伯特·琼斯的姓名去开通了网络。他用信用卡也同样用这个姓名,不过这种信用卡属于信用风险卡,要先在银行存钱,只要存款没提光,卡就可以一直用下去。银行登记的住址就在这里。基本资料全是捏造的。”
贝克问:“现在进攻吗?”
凯奇望着卢卡斯:“由你决定。”
贝克和托比通话。托比正小心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几个感应器正对着楼下的公寓扫描。
“没动静,”托比报告,“红外线没有扫描出任何东西,唯一听到的声音只有暖气机和冰箱压缩机的声响。十有八九里面没人,不过如果真想确定的话,可以侦测一下温度。有些歹徒可以静止到完全侦测不到动静。”
卢卡斯说:“别忘了,掘墓者亲手填塞消音器,可见他很懂这一套。”
贝克点头,然后套上防弹背心,戴上钢盔,将五名攻坚探员叫到面前:“动态进入。先切断电灯,然后同时从后卧室的窗户和前门攻进去。一遇到危险,随时可以开枪射击。由我带队,攻进前门。有没有问题?”
没有。探员纷纷快速进入部署位置,只能听到装备碰撞发出的细碎声响。
帕克向后站开,观察着玛格丽特·卢卡斯的侧影,她凝神注视着前门。她忽然转头看见帕克在看她,便冷冷地回看一眼。
凶什么嘛,帕克心想。他生气的是她刚才为了枪的事当众责怪他。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他心想。
这时双户民宅里的灯光熄灭。轰的一声,探员冲进前门,佩带的是十二口径的Shok-Lok牌子弹。帕克看见架在机关枪管上的手电筒射出光柱,照亮了公寓内部。
他原本期待随时会听见叫喊声:站住别动、趴下,我们是联邦探员!……但现场一片寂静。几分钟后,贝克走到公寓外,摘下钢盔:“没人。”
电灯又亮了起来。
“我们正在检查有没有具有杀伤力的物品,再给我们几分钟。”
最后一名探员从前门大喊:“检查完毕,一切安全。”
帕克一面跑向前去,一面祈祷着——祷告的对象不是任何宗教神灵——请让我们找到线索,微量的证物、指纹、一张写着下一个攻击地点的纸。至少也找到线索,让我们知道主谋生前住在哪里,我们就能搜寻档案局,找出i或j上面是否有恶魔的泪珠……今天的工作艰苦至极,让我们早早结束,回家陪陪家人吧。
凯奇先进门,帕克与卢卡斯跟在后面。两人并肩走着,默不做声。
公寓里很冷。灯光明晃晃的。里面漆成淡淡的珐琅绿,气氛凄凉。地板是棕色的,油漆却已剥落大半。四个房间都空荡荡的。帕克看见客厅的一个架子上摆着电脑,还有一张办公桌、几张小桌子,一把陈年的扶手椅,里面的棉絮都露了出来。令他沮丧的是没有看见纸张,没有写字纸,也没有文件。
“找到一些衣服。”探员在卧室里高声说。
“看看商标。”卢卡斯命令。
过了片刻,对方回答:“没有。”
“该死!”她咒骂了一句。
帕克朝客厅的窗户望了一眼,琢磨着主谋有怎样的饮食习惯。主谋在半开的窗边摆了四五瓶大瓶苹果汁,借外面的低温来冷藏,另外有一个老旧的铁盘,里面堆满了苹果和橙子。
凯奇指向水果:“说不定那杂种有便秘的毛病。最好让他痛不欲生。”
帕克大笑起来。
卢卡斯呼叫托比,请他过来检查电脑,看看主谋有没有将任何档案或电子邮件存在硬盘里。
几分钟后托比进来,在办公桌前坐下,一手顺顺鬈发,小心检查着电脑。然后他抬头环顾客厅。“这地方真难闻,”他说,“咱们怎么不能换换风格,换个素质高一点的歹徒呢?……这是什么味道啊?”
帕克也闻到了。甜甜的化学气味,他猜是廉价油漆被发烫的暖炉烤热的味道。
年轻的托比抓起电脑的电线,缠绕在左手上。他解释道:“这电脑可能安装了格式化炸弹,表示说,如果没有按照一定程序的开机登录,电脑就会执行某个程序毁掉整个硬盘。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我只能拔掉插头,带回电脑室后再设法‘复写’。好吧,咱们来看个究竟……”
他按下电源开关。
电脑嗡嗡轻响。托比准备要拔掉插头,这时却露出微笑。“通过第一关。”他边说边放下电线,“接下来需要密码。”
卢卡斯喃喃地说:“那不是要猜很久?”
“不用。只要花——”托比拆开电脑的外壳,将手探进去取出一小块电脑晶片。转眼间屏幕显示“启动Windows 95”。托比说:“只要花这么多时间。”
“这样就不用密码了?”
“对。”托比打开工具箱,取出深蓝色的Zip磁盘。他把磁盘连接上电脑,然后进行设定,“我准备把他的硬盘下载过来。”他在办公桌上扔出六七张磁盘。
卢卡斯的手机铃响。她接听后说:“谢谢。”然后挂断,一脸的不高兴,“刚才咱们的人告诉我这条电话线的通话记录。只打过一个,是要求订购网络连接服务。除了这个之外,既没有来电,也没有拨出。”
可恶。帕克心想,这家伙够聪明了,本身一定也是解谜大师。
有个农夫养了几只鸡,不断被三只老鹰偷吃……
“卧室里找到东西。”有人大喊。一名戴着橡胶手套的探员走进客厅。他拿着一本黄色的便笺簿,上面有文字和图画。一看到这里,帕克的心跳便加速起来。
他打开工具箱,取出自己的橡胶手套,接过便笺簿,放在托比旁边的小桌子上,把台灯拉下凑近。他拿着手持式放大镜,研究着第一页,立刻辨认出文字的确出自不明身份者之手。由于他看了勒索信太久,一眼就能看出相同的笔迹。
小写的i上面流着恶魔的泪珠……
帕克浏览过这一页。很多都是随手乱涂的东西。身为文件鉴定师的帕克·金凯德相信,人类的头脑与双手具有心理关联:我们手写的东西无法显露出个性——书写分析学那种骗人的东西,只有卢卡斯才会津津乐道,但无心之中涂鸦的内容,例如,想着其他事情时在边缘空白处画的小图画,却能让有心人窥探到作者的本性。
帕克在鉴定文件中,见过数千种图画,有刀枪、被吊死的人、被刺死的女人、被切断的生殖器、魔鬼、露出来的牙齿、大字形的人、飞机、眼睛。不过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主谋画的东西:迷宫。
主谋果然是个解谜大师。
帕克玩了其中一两个。这里多数迷宫画得非常复杂。同一页做了不少记号,但帕克不断被迷宫吸引,视线一直飘向迷宫。他忍不住想解开谜题。这是帕克的本性,难以抑制。
他察觉身边有人,是卢卡斯。她盯着便笺簿。
“真复杂。”她说。
帕克抬头看她,感到她的腿轻擦过他的腿。她的大腿肌肉结实。他猜她喜欢慢跑,想象她在周日上午穿着紧身弹力运动服,刚跑完三英里,脸色绯红,流着汗,走进前门……
他回头继续看着迷宫。
“他一定花了很多时间才画出一个迷宫。”她边说边向笔记点头。
“不对,”帕克说,“迷宫很难解,画起来却比其他谜题都简单。做法是先画出解答的路线,画好后,再加上一层又一层的假路线就行了。”
知道答案以后,谜题总会变得很简单……
她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开,去帮一个刑案鉴识人员切开弹簧床,检查里面有无证物。
就和人生一样,不是吗?
帕克的视线回到黄色便笺簿上。他掀开最上面的一张,看到下一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是不明身份者的笔迹,字数有好几百个。这一页靠下的部分出现一栏,头两行赫然写着:
地铁杜邦环岛站,扶梯最上面,上午九点。
乔治·梅森剧院,第五十八号包厢,下午四点。
我的天哪,他心想,上面写的正是真正的目标,而不是误导侦办方向的陷阱!他抬头对凯奇大叫:“快过来!”
与此同时,卢卡斯走进门口喊着:“我闻到油味!是汽油。这味道是从哪儿来的?”
汽油?帕克瞄向皱起眉头的托比。他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刚才嗅到的气味正是汽油。
“上帝啊!”帕克看着一瓶瓶苹果汁。
他们中了圈套。主谋早就作了准备,万一探员进入巢穴的话……
“凯奇!托比!所有人迅速撤离!”帕克跳起来,“那些瓶子! ”
但托比看了那些瓶子一眼,之后说:“没关系……看,又没有引爆器,你可以——”
话音未落,一连串子弹激射过来,打碎了窗户,将小桌子射起片片金黄色的木屑,也击中了果汁瓶,玫瑰色的汽油溅满了墙壁和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