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十五分
卢卡斯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哈迪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片刻,他理顺头发,拿起外套,向她走过来。
好得像下雨一样……
“至少让我去,”他对卢卡斯说,“去帮忙调查旅馆。”
她看着哈迪年轻而真诚的面孔。他大大的右手扭着风衣的衣扣,指甲修剪得十分完美,也磨得很光滑。她心中作了个评估:这个人很注重细节。
“很抱歉,我不能派你出去。”
“凯奇探员说得没错,他们需要人手。”
卢卡斯向帕克·金凯德望去,他却再次埋首于研究勒索信,小心翼翼地除去透明的醋酯纤维封套。
“过来一下,哈迪。”卢卡斯边说边招手示意他来到文件室的角落。发现他们俩这个举动的人只有凯奇,而凯奇却没有吭声。资深探员凯奇在FBI供职多年,经常与下属谈话,知道这种上对下的谈话颇具学问,和审问疑犯差不多。这门学问甚至大于审问疑犯,因为这些下属与你朝夕相处,要是伤了和气可就大大不妙了。何况你还得靠这些人做你的后盾。卢卡斯很感激凯奇,因为凯奇让她能以最合适的手法管理哈迪。
“跟我说说,”她说,“什么事让你心烦了?”
“我想做点事情,”哈迪答道,“我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属于第一线,因为我是特区警局的人,而且又是搞数据研究的……不过我很想帮帮忙。”
“上级派你到这里来就是让你负责联络,这就是你的任务。我们进行的是联邦行动,不是各方派代表参加的专案行动。”
他苦笑一下:“联络?我在这里只是个速记员。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
她当然清楚。只要他能在别的地方发挥专长,她会毫不犹豫地让他去的。卢卡斯并不墨守成规。假如哈迪是全世界顶尖的狙击手,她会马上把他踢出门,派他加入贝克的射击小组,让规定见鬼去吧。过了一会儿,她说:“好吧,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
“你为什么要来这儿?”她问。
“什么为什么?”他皱起眉头。
“你是自愿来的,对不对?”卢卡斯问。
“对。”
“因为你太太,对不对?”
“埃玛?”他很想表现出困惑的样子,但卢卡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把戏。他只好低头盯着地板。
“哈迪,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不过,请你帮帮忙,专心记你的笔记,讨论的时候贡献一些想法,别总惦记着冲进火线。等我们抓到歹徒,你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那样……很痛苦。”他避开卢卡斯的视线说。
“你是说,待在家里很痛苦?”
他点头。
“我能体会。”卢卡斯口气十分真诚。
他抱着风衣,犹如幼儿抱着安全毛毯。
事实上,如果特区警局派别的什么人过来当联络官,绝对会被她一脚踢回去。她既没有耐心帮别人收拾烂摊子,也不屑进行部门间的地盘战。华盛顿特区这个城市既腐败又将近破产,她才没空宠着特区的员工。然而她知道哈迪的一个秘密——他妻子发生车祸后陷入昏迷状态。他的妻子在弗吉尼亚州的米德尔堡附近遇上大雨,她驾驶的切诺基滑出路面撞上了树木。
哈迪为了收集大都会区的刑事数据资料,来过特区外勤处几次,因此认识了卢卡斯的助理贝蒂。卢卡斯原本以为哈迪迷上了漂亮的贝蒂,却在无意间听见他用伤感的语调提及妻子的伤势。
他似乎没有多少朋友,处境与卢卡斯相近。两人熟悉一些后,卢卡斯也向他询问过埃玛的近况。她还和他到外勤处旁边的警察纪念公园喝过几次咖啡。他渐渐多说了一些,但与她相同的是,他始终把真情紧锁在心底。
卢卡斯了解他的遭遇,也深知假日独守空屋的痛苦,因此欢迎他加入办案小组,而且决心在今晚为他破一点例。但玛格丽特·卢卡斯绝不会仅仅为了让任何人心里舒服点儿而妨碍办案。
好得像下雨一样……
哈迪这时对她说:“我不能一直坐在这儿。我想去抓这个家伙。”
不对,她心想。他想要抓的是上帝或命运之神,或是什么天灾之神,害得埃玛·哈迪惨遭横祸,也将他的人生搞得支离破碎。
“哈迪,我不能派你出去,因为你……”她斟酌着委婉一些的说法,“有些心烦意乱。”其实“莽撞”一词比较接近,她真正想说的是“具有自杀倾向”。
哈迪点点头。他很生气,嘴唇不住地颤抖。但他还是把外套放在椅子上,回到办公桌前。
真可怜,她心想。同时她心里明白:尽管他满腹怨愤,但仍能保持理智、守礼与一丝不苟的工作精神,因此他不会有事的,肯定能安然渡过这个难关。没错,他会因此而有些变化,但他会像铁一样,在炼钢厂的高温煤堆中百炼成钢。
变化……
就像卢卡斯的经历一般。
如果看看杰奎琳·玛格丽特·卢卡斯的出生证明,上面注明的出生日期是一九六三年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但她心里明白,自己只有五岁大。因为现在的她,诞生于从FBI学院毕业的那一天。
她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童话书,名叫《惠克姆掉包记》。书的封面上画着一个快活的小妖精,故事情节却令人毛骨悚然。书里讲的是一个小妖精深夜里偷偷溜进民宅,偷走了人类的小孩,留下自己的婴儿。后来这对夫妇发现女儿被掉包,便开始寻找。
卢卡斯记得看这本书的那天突然下起暴风雪,不得不取消去超市购物的计划,留在弗吉尼亚州斯塔福德家中舒适的客厅里,蜷缩在沙发上看书,一读便放不下来。最后那对夫妇终于找到了女儿,抱着妖精的婴儿又把自己的孩子掉换过来。然而卢卡斯看完后觉得浑身难受,哆嗦着将这本书丢掉。
之后她便把这个故事抛在脑后。后来她从FBI学院毕业,被分派到华盛顿外勤处。一天上午,她在上班途中发现自己夹着一个档案袋,一把柯尔特怪蟒手枪紧贴着大腿,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不也是被掉了包嘛!在成为探员之前,小名杰吉的卢卡斯在FBI位于匡提科的研究部门兼职担任图书馆管理员,也会利用周末时间设计服饰,替朋友和她们的孩子裁剪衣服。她也会缝制床单,善于刺绣,热爱收藏美酒——也懂得品尝,在地区性的五公里长跑赛经常名列前茅。然而那个女人早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特别探员玛格丽特·卢卡斯,擅长刑事学、调查手法,熟稔C4与塞姆汀塑料炸药的特性,也深谙与秘密线人沟通以及保护他们的方法。
她的双亲住在旧金山高级住宅区太平洋岗的联排建筑里,有一次她回家对他们宣布自己的决定。“FBI探员?”她父亲一脸不解,然后问道,“你想当探员?不会是佩枪的那种吧?你是说,你想做办公室文员之类的工作吧?”
“就是佩枪的那种。不过我敢打赌,他们肯定会给我一张办公桌的。”
“我真不明白,”身材魁梧的父亲说。他曾任美国银行的贷款员,此时已经退休。他说:“你以前可是个优等生啊。”
父亲这毫无逻辑的说法令她笑了起来,不过她完全理解父亲的意思。她自幼成绩优异,先后就读于俄罗斯丘的圣托马斯中学和斯坦福大学。毕业时,她总能上台领奖。身材精瘦的她很少接受男生的外出邀约,读书十分用功,总在课上频繁发问。大家都认为她的前途不可限量,要么会成为优秀的学者,要么会成为华尔街的精英。令父亲难过的不是杰吉以后会与枪支和凶犯为伍,而是她以后用不上聪明的头脑。
“可是爸爸,我要做的是FBI的探员,FBI是动脑子的警察。”
“好吧,也许是吧。只是……你真的想做这一行吗?”
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非做不可。这两种说法有天壤之别,但她不知道父亲能否理解其中的差异,因此只是简单地回答:“对。”
“那我就不多说了。”随后他转向妻子,对她说,“咱们的女儿很倔。倔是什么,你知道怎么拼吗?”
“我知道,”卢卡斯的母亲在厨房里高声说,“别忘了,我经常玩填字游戏。不过杰吉啊,你以后会小心的,对不对?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小心。”
好像卢卡斯正要穿越交通繁忙的马路似的。
“我会小心的,妈妈。”
“那就好。晚餐我做了红酒炖鸡。你喜欢这道菜对吧?”
杰吉拥抱了母亲一下,又抱抱父亲,两天后乘飞机返回华盛顿特区,变成了卢卡斯。
毕业后,她被分派到外勤处。她逐渐熟悉特区的情况,逐渐习惯与凯奇合作。凯奇算是一个最理想的掉包父亲,对卢卡斯调教有方,使她在去年被擢升为专员副主任。由于眼下主任休假外出,正在巴西雨林拍摄猿猴和蜥蜴,因此便由她主管这起华盛顿特区多年来最重大的刑事案件。
她此时看着坐在文件室角落里做笔记的哈迪,心想,他一定能渡过这个难关的。
玛格丽特·卢卡斯知道,他一定能。
看看《惠克姆掉包记》就知道……
“嘿。”一个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向文件室的另一边望去,发现帕克正在对她说话。
“我们作过了语言分析,”他说,“如果你没有什么意见的话,我想对勒索信作个物理分析。”
“这一局由你主投,帕克。”她说着便在他身边坐下。
首先,他检查信纸。
信纸长九英寸,宽六英寸,是普通的书信用纸。信纸的长宽随历史发展而有所不同,但长十一英寸、宽八英寸半已成为标准的用纸规格,六乘九是次常用的规格。太常见了。单凭纸张大小,帕克无法判断其来源。
至于纸张的质地,他可以肯定是廉价纸,是由机械纸浆批量生产的,而不是用牛皮纸——一种化学纸浆——制造的优质纸。
“信纸本身对我们没什么帮助,”他最后宣布,“太常见了。不是再生纸,酸性高,纸浆粗糙,使用了微量光学增白剂,荧光程度很低。由造纸厂和批发商大量批给零售连锁店,包装成家用信纸的品牌,没有水印,也无法追查出特定的制造厂或批发商,当然也找不到单一的销售点。”他叹了口气,“再看看墨水吧。”
他小心地举起信纸,放在复式显微镜下,先用十倍镜检验,继而增加到五十倍。从笔尖在纸上压出的凹痕,以及偶尔断线与墨色不匀的现象,帕克能判断出主谋用的是非常廉价的圆珠笔。
“也许是AWI牌圆珠笔,百货商场打折的便宜货,三十九美分一支的那种。”他看着小组成员。大家都十分困惑,不得要领。
“那又怎样?”卢卡斯问。
“那就糟了,”他加重语气,“根本没法追查,美国每家折扣店和便利超市几乎都会卖这种圆珠笔,这张信纸也一样。而且AWI从不用标签。”
“标签?”哈迪问。
帕克解释,有些厂商在墨水里加入一些化学制剂,像标签一样,以便识别产品,方便追查出生产的时间和地点。可惜AWI公司并没有在产品中添加任何化学标签。
帕克正要将显微镜下的信纸抽出来,却忽然停住,发现信纸有些异样。信纸有一部分退了色。他认为不是制造时产生的瑕疵。过去近五十年来,即使是品质低劣的纸张,在制造过程中也一定会添加光学增白剂,因此纸面色度参差不齐的现象十分罕见。
“帮我把那台PoliLight抬过来好吗?”他问C.P.。
“什么?”
“就是那边那台仪器。”
身材魁梧的C.P.抬起像个小箱子一样的异形光源机。这种机器能显示出多种肉眼无法看见的物质。
帕克戴上一副特殊护目镜,打开黄绿色的灯光。
“该不会让我受辐射吧。”C.P.说,听来他只是半开玩笑。
帕克手持PoliLight的光笔扫描信封。没错,右边三分之一的部分颜色比其他地方浅。他接着扫描了信纸,发现信纸顶端和右侧有颜色很浅的L形花纹。
真有意思。他继续研究。
“看见角落里退色的地方没有?我认为这张纸被太阳晒得退色了,信封有一部分也是。”
“在哪里?在他家还是在店里?”哈迪问。
“都有可能,”帕克回答,“不过从纸浆的黏合度来看,我猜这张纸最近才被人拆包使用,所以应该是在店里。”
“那么,”卢卡斯说,“那家店的窗户一定是朝南的。”
没错,帕克心想。思维够敏捷。他自己都还没想到。
“为什么?”哈迪问。
“因为现在是冬天,”帕克指出,“如果那家店面朝其他方位,日光无法强到足以漂白纸张的程度。”
帕克再次开始踱步。这是他的习惯。杰弗逊的妻子过世后,长女玛莎曾这样形容父亲的举动:“几乎日夜不停地踱步,只在体力不支时偶尔躺下歇息。”帕克每次鉴定文件,或与特别困难的谜题缠斗时,无名氏兄妹常嗔怪他:“又绕着圆圈走来走去了。”
工作室的格局又重回脑中。他走向橱柜,打开柜门,拉出一块鉴定板以及几张微物搜集片。他拿着勒索信的一角,用骆驼毛刷轻扫表面,希望刷出细微物质,却一无所获。不过他并不惊讶。纸张是最容易附着物质的材质之一,能吸附所到之处的许多物质,而这些物质往往会被纸纤维紧紧附住。
帕克从工具箱中取来一支大针筒,从信纸与信封上挑出小块墨水和纸片。“你知道那东西该怎么操作吗?”他问托比。他指的是角落里那台气相色谱分析仪。
“当然会,”他说,“我拆过一台。纯属好奇。”
“把这两样分别检查一下,一个是信纸,一个是信封。”帕克边说边递给他样本。
“没问题。”
“这有什么作用?”C.P.又问。卧底探员和攻坚探员通常对化验工作没有太多耐心,对刑事科学的了解也少之又少。
帕克解释,这台机器能分离刑事案现场发现的化学物质,并一一加以分辨。机器隆隆响起,令人心惊。其作用是燃烧样本,分析蒸气里的物质。
帕克继续用刷子刷着信纸与信封,这一次刷到了一些东西。他将载玻片放在两台莱茨牌复式显微镜下。他看看其中一台,再看看另外一台,转动着聚焦钮,徐徐移动涂过润滑油的精准机械装置。
他盯着眼前的物品,旋即抬头对托比说:“我需要把这里的东西拍成数码影像。”他朝显微镜点了个头,问道,“该怎么拍?”
“啊,小菜一碟。”这位年轻的探员把光学电线插进显微镜的底座。这几条电线通向一个灰色大箱子,而箱子本身也带有其他电线,托比再将那些电线接在文件室十几台电脑中的一台上。他按下开关,不一会儿物质的微粒便在屏幕上显现了。他调出一个菜单。
他对帕克说:“按下这个按钮,就能存成JPEG格式的文件。”
“也可以附在电子邮件里发送出去吗?”
“只要给我邮箱地址,发到哪里都行。”
“等会儿再发——我得先弄到邮箱地址。首先我想按不同倍数放大几份。”
帕克和托比用两台显微镜分别拍下三张照片,存入硬盘。
他刚拍完照片,气相色谱分析仪正好发出哔的一声,数据开始出现在小组的专用电脑屏幕上。
卢卡斯说:“我找来了两位鉴定师,他们正在材料组和元素组待命。”这两个组在FBI负责分析微量证物。
“让他们回家吧,”帕克说,“我想找别的人。”
“谁?”卢卡斯问,皱起眉头。
“他人在纽约。”
“纽约市警局的人吗?”凯奇问。
“以前是。现在是普通市民了。”
“为什么不找这里的人?”卢卡斯问。
“因为,”帕克回答,“我这个朋友是全国最厉害的刑事鉴定专家。PERT就是他创办的。”
“你是说我们的搜证小组?”C.P.问。
“没错。”帕克查到一个号码,打电话过去。
“可是,”哈迪指出,“今天是新年的前一天,他可能不在家。”
“不会,”帕克说,“他很少出门。”
“连假日都不出门?”
“连假日都不出门。”
“是帕克·金凯德啊。”电话免提的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声音,“我正纳闷,那边怎么会有人打电话找我。”
“我们碰上的麻烦,你已经听说了,对吧?”帕克问林肯·莱姆。
“啊,全听说了。”他说。帕克想起,莱姆讲话时极具感染力,这一点无人能及。“我说得没错吧,托马斯?我是不是全听到了?帕克,你还记得托马斯吧?多年来一直饱受煎熬的托马斯。”
“你好,帕克。”
“你好,托马斯。他有没有找你麻烦?”
“我当然有,”莱姆口气粗鲁地说,“帕克,我还以为你已经洗手不干了呢。”
“我的确退休了。只是在两小时前又复出了。”
“这事实在有些滑稽,对不对?老同事永远不肯放过我们。”
帕克以前见过莱姆。他相貌俊朗,年纪和帕克差不多,深色头发,脖子以下全部瘫痪。他从事顾问工作,上班地点就在家里,位于中央公园以西的联排住宅。“我喜欢听你的课,帕克,”莱姆说,“那是去年的事。”
帕克回想起去年在纽约的约翰·杰伊刑事司法学院作过演讲。当时莱姆就坐在演讲厅的前排。他的轮椅漆成苹果般的艳红色,既别致又气派。那次帕克演讲的主题是刑事语言学。
莱姆接着说:“你知道吗,因为听了你的演讲,我们定了一个人的罪。”
“怎么回事?”
“有个人目击了凶杀案,后来躲了起来,不肯跟嫌疑犯对质。不过他当时听到疑犯在枪杀被害人前说:‘假如我是你——你这个混账——我现在就会祈祷。’后面的事简直太有意思了。帕克,你在听吗?”
“当然。”林肯·莱姆讲话时,你没有不听的道理。
“然后嫌疑犯被带到警察局讯问的时候,对其中一个警探说:‘假如我想如实交代,对象也不会是你。’你知道我们发现什么破绽了吗?”
“什么破绽?”
莱姆像个开心的少年般大笑起来:“因为虚拟语气啊! ‘假如我是你。’他用的be动词是were,而不是was。据统计,现在全美国只有百分之七的人能正确使用这种虚拟语气。你知道吗?”
“我还真知道,”帕克说,“不过这样就能定罪了?”
“当然不能。不过这样就能说服他承认作案,作为认罪减刑的条件,”莱姆高声说,“现在让我猜一猜。你们那边冒出一个歹徒,朝地铁里的人群扫射,唯一的线索却只有——什么来着?一封恐吓信?一封勒索信,对吧?”
“他怎么知道的?”卢卡斯问。
“我的消息很灵通!”莱姆大声说,“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我知道歹徒一定寄了勒索信,因为这是帕克·金凯德打电话找我的唯一合理理由……你是谁——帕克,对不起,刚才问我话的人是谁?”
“我是特别探员玛格丽特·卢卡斯。”她说。
“她是特区外勤处的副主任。她负责侦办这个案子。”
“啊,这种事当然得FBI出马。弗雷德·德尔瑞最近去过你们特区,”莱姆说,“认识他吗?他是曼哈顿办事处的人。”
“我认识他,”卢卡斯回答,“去年,他带领我们几个卧底探员侦办了一宗军火交易案。”
莱姆继续说:“所以说,一个不明身份者,一封勒索信。喂,说话啊,你们随便一个人都行。”
卢卡斯说:“你说得对。这是一桩蓄谋已久的勒索计划。我们想付钱,可惜主犯嫌疑人已经死了。现在我们十分确定的一点是,嫌疑犯的搭档——那个枪手——可能会继续开枪。”
“哦,那就棘手了,这个问题有点麻烦。你们处理过尸体了吗?”
“一无所获,”卢卡斯告诉他,“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明显的线索。”
“我迟来的圣诞礼物,就是分到这案子的一部分。”
“我用气相色谱分析仪鉴定了信封和信纸的一部分——”
“真有你的,帕克。居然把证据给烧了。他们想保留下来当做呈堂证物,却被你烧了。”
“我是想把资料传给你。再寄给你一些证物的照片。可以用电子邮件传给你吗?”
“可以,当然可以。倍数多少?”
“十、二十和五十。”
“好。最后期限是什么时候?”
“从四点开始,每隔四小时,就袭击一次,一直到午夜。”
“下午四点?今天?”
“没错。”
“上帝啊!”
卢卡斯接着说:“对于四点的袭击目标是什么地方,我们只掌握了一条线索。我们认为他想下手的目标地点是酒店。不过除此之外,我们没有更具体的线索了。”
“四点、八点和十二点。你们这个不明身份者,是个喜欢追求戏剧效果的家伙。”
“这一点要不要列入嫌疑犯背景分析?”哈迪边做笔记边问。帕克猜想,这人大概会把整个周末都用在写报告上,呈给市长、警察局局长和市议会参考,而这份报告大概几个月后才会有人看,也许永远不见天日。
“谁在说话?”莱姆不耐烦地嚷道。
“长官,我是伦纳德·哈迪,特区警察局的人。”
“你在作心理背景分析吗?”
“事实上,我是研究组的人。不过我在警校修过背景分析课程,在美国大学念研究所时也研究过心理学。”
“你听着,”莱姆对他说,“我不相信什么心理分析。我相信的是‘证据’。心理学就像滑溜的鱼一样靠不住。看看我。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对吧,阿米莉亚?……我这个朋友现在不想说话,不过她也同意我的看法。好了,咱们赶紧行动吧。把你想传的好东西传过来。我会尽快给你回复的。”
帕克记下莱姆的邮箱地址,交给托比。片刻之后,托比便把照片和气相色谱分析仪作出的化学物质分析报告上传好了。
“他是全国最厉害的刑事鉴定专家?”凯奇怀疑地问。
帕克没有回答。他凝视着时钟。在华盛顿特区的某个地方,他和玛格丽特·卢卡斯不得不牺牲的那些人只剩下三十分钟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