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尼·摩恩小姐刚才在抹眼泪。她在门口停了一下,用一块黑手帕捂着眼睛,表现出深切的绝望。
似乎能洞察人心的埃勒里·奎因不禁暗暗赞叹,已经开始服丧了!
埃勒里·奎因先生的习惯,就是暗中观察别人注意不到的东西,所以,他发现了安纳托尔·鲁伊希律师,身上的神奇变化。
刚才,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一直表现出近乎完美、就事论事的超脱态度,可是,当维尼·摩恩小姐悲痛地上场之后,安纳托尔·鲁伊希突然兴奋了起来。他跑上去,握住了摩恩小姐的手,温存地在她耳边低语。埃勒里·奎因先生还注意到,维尼·摩恩吃惊了片刻,但是,她马上掩饰了过去。
安纳托尔·鲁伊希又立刻跑回了房间,端来一把椅子,扶着她的肩膀——维尼·摩恩的个子很高,他被迫伸出双臂——殷勤地扶着她坐好,就像规矩的中国晚辈。然后,安纳托尔·鲁伊希律师就站在摩恩小姐的后面,似乎即使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维护美人的清白和名声。
埃勒里·奎因先生不无恶意地猜测着:既然现在所罗门·斯佩思已经归了西天,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是不是打算继承死者的事业——去关心维尼·摩恩小姐难测的职业道路呢?
维尼·摩恩小姐又哭了起来。
“行了,行了!……”格鲁克警官急促地说,“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的,然后,你有的是足够时间,把你的眼睛给哭肿了。是谁谋杀了所罗门·斯佩思?”
“我知道是谁想要谋害他!……”维尼·摩恩突然大声地说。她略微挪开手帕,眼睛瞥了一下里斯·雅尔丹。
“你是说里斯·雅尔丹先生?”
面对这个新的威胁,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浑身的皮肤都绷紧了。那个让人无法忍受的晾衣架!……不过,现在,雅尔丹小姐还有更加深重的苦难,所以,她顾不上惩罚维尼·摩恩,只能试图用眼神,杀死那个装腔作势的花瓶。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维尼·摩恩小姐立刻关掉了泪水的阀门,“他就知道和可怜的、亲爱的索利争吵,不停地争吵……上个星期……”
“维尼。”沃尔特·斯佩思闷声说道,“闭上你的臭嘴巴!……”
“好啊,现在你开始说话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心中暗想。
“死的可是你的亲爸爸!……”维尼·摩恩凶巴巴地回敬道,“我不会隐瞒的,沃尔特·斯佩思。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实情。上个星期一早晨,他和所罗门为了洪水和工厂——诸如此类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今天早上他又来过,还威胁过所罗门……”
“威胁所罗门·斯佩思先生?”格鲁克警官满意地重复着。
“他说所罗门应该被吊死,他就是这么说的!……”维尼·摩恩激动地说,“他说应该把所罗门切成小块,他说所罗门是一个骗子……后面的我就听不清楚了……”
“这个女人显然是在门外偷听!……”里斯·雅尔丹棕色的脸颊,逐渐变成了紫红色,“没错,警官,我和所罗门·斯佩思争吵过。但是……”
“她没有说错!……”格鲁克警官冷冷地说,“你和他争吵,是因为所罗门·斯佩思使欧赫匹水电公司,面临重大的灾难。”
“是的。”里斯·雅尔丹点头说,“他同样也把我害苦了,不过……”
“是啊,你失去了所有的东西,雅尔丹先生?”
“是的!……”
“所罗门·斯佩思先生害得你一文不名,而他自己却赚了一大笔钱。”
“但是,他也坑害了成千上万的其他人!……”
“里斯,这个混蛋想要干什么?”从走廊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响亮声音,“他想把谋杀推到你的头上?”
潘克说着冲进了房间,他的红发倒竖着。
“哦,潘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没事的!……”里斯·雅尔丹疲惫地,对一名追上来的、气喘吁吁的警员说道,“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你听着!……”潘克愤怒地对格鲁克警官咆哮着,“我可不在乎,你早上是不是吃了枪药,如果你敢说是里斯·雅尔丹作案,你就是一个大傻瓜,一个缺心眼儿的、坏心肠的骗子!……”他笨拙地抚摸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头发,安慰着她,“我本来应该早点儿过来的,我到这里才知道出事了。米布斯说你们离开了拉萨拉。”
“没事,潘克。”里斯·雅尔丹低声说道,潘克闭上了嘴巴。
格鲁克警官凝神看了潘克半晌,然后耸了一下肩膀。
“你是一个运动健将,对吗,雅尔丹先生?”
“请你说清楚,什么意思……”
“你曾经赢得高尔夫球赛的冠军;你是手枪射击高手,在去年春天的加利福尼亚州射箭巡回赛中,你赢了这个潘克。你也是赛艇冠军,所向无敌。你瞧,我对你的情况一清二楚。”
“请你直说,不要拐弯抹角!……”里斯·雅尔丹冷冷地说。
“你也参加击剑运动,对吗?”
“是的。”里斯·雅尔丹点头承认。
格鲁克警官点了点头。“你这方面的才能,并不为人所知,不过,你是美利坚合众国的,顶尖业余击剑手之一。”
“我明白了。”里斯·雅尔丹缓缓地说。
“他曾经想要教所罗门·斯佩思先生击剑!……”维尼·摩恩小姐尖声嚷道,“他总想让所罗门运动!……”
格鲁克警官面露喜色:“真的吗?”他转过身,刻意抬头看着壁炉上方,深棕色的墙壁。
在那面墙上,挂着一组装饰用的旧兵器——两把银色手柄的决斗用手枪,一把长长的十八世纪的步枪,一支火绳钩枪,几把短剑和匕首,十几柄黝黑的、年代久远的刀剑——有双刃长剑、砍刀、弯刀、镶着宝石的短剑。最上方是一把沉重的、十三世纪的骑兵使用的、开血槽的大刀,斜斜地挂在墙壁上。在和中世纪大刀交叉的位置,深棕色的墙壁上,有一个窄窄的浅色痕迹——那里似乎曾经挂着一把对应的兵刃。
“刀不见了!……”维尼·摩恩指着那里,尖叫了起来。
“哦。”格鲁克警官点头说。
“可是,下午四点钟时,那儿还放着一把刀!……”
“摩恩小姐,你最后一次见到斯佩思先生,也是在下午四点钟,对吗?”
“是的,我购物归来……”维尼·摩恩点头答道。
“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埃勒里·奎因先生低声说道,“美丽的维尼·摩恩小姐,你在下午四点,到斯佩思先生被谋杀之间,这段时间里干了什么?”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试穿新衣服!……”维尼·摩恩小姐愤慨地说,“天哪,你怎么敢怀疑我!……”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摩恩小姐?”
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瞪起眼睛:“请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权力?”
“听着,奎因!……”格鲁克警官厉声说道,“请你帮个忙,别管这里的闲事!……”
“抱歉。”埃勒里·奎因点头说。
格鲁克警官喘着粗气,晃了晃身子。
“好了!……”他用比较平静的语调说,“让我们看看那里原来有什么。”他架势十足地走到壁炉前面,拉过一把椅子——就像一位即将在舞台上,展示最炫目戏法的魔术师。
格鲁克警官站到了椅子上,仰着头,大声念着镶嵌在浅色条纹下面的,一块铜牌上雕刻的字迹:“十七世纪有护手的意大利双刃长剑。”他从椅子上下来,得意洋洋的。
没有人搭话。里斯·雅尔丹静静地坐在那里,刚劲有力的双手,稳稳地放在膝盖上。
“女士们、先生们,事实很清楚。”格鲁克警官转过头,对众人说道,“所罗门·斯佩思先生被刺死了,同时,一把意大利双刃长剑不见了。我们可以确信,那把长剑被人拿走了。房子里没有长剑,我的手下在房子外围,也没有任何发现。刺杀的伤口和失踪的长剑——我们有理由相信,凶手从墙上摘下了长剑,把所罗门·斯佩思逼到角落里,给了他致命的一击,然后带着长剑逃走了。”
在一片寂静中,埃勒里·奎因先生的声音格外清晰:“这正是令人不解之处。”奎因先生似乎有不同的见解。
格鲁克警官缓缓地用手滑过面颊。
“我说……”他转向里斯·雅尔丹,厉声问道,“你是不是今天下午,碰巧教了所罗门·斯佩思先生几招击剑术?”
里斯·雅尔丹挤出一个迷人的笑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为父亲感到骄傲,甚至要哭出声来。
“沃尔特,你这个懦夫,居然坐在那里无动于衷!”
“你自己想想吧!……”格鲁克警官和蕩地说,“弗兰克说,今天下午,只有你一个人进过燊苏斯。我们找到了从你大衣上,扯下来的市料,而且,我们很快就会找到那件大衣,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自己也很想找到我的大衣。”里斯·雅尔丹颇不在意地说。
“你承认:你至少和死者,发生过两次争执,其中的一次,就在今天早上!……”格鲁克警官严厉地说。
“你忽略了一件事情。”里斯·雅尔丹又微微一笑,“今天早上,我和他在这个房间里,发生争执之后,我还见过一次所罗门·斯佩思。他来过我的房子——我是说,我今天搬出来的那幢房子。”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吃了一惊,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们在健身房里,又谈了一阵子,谈话的结果是我把他赶走了。”
“感谢你提供的信息!……”格鲁克警官说,“你下次应该考虑,是不是应该把这种信息藏在心里。记下来了吗,菲利普?还有,你有非常强烈的动机,雅尔丹先生——所罗门·斯佩思害你损失了万贯家财,我还听说,你要求所罗门·斯佩思把他的收益,重新投入到欧赫匹水电站里,以拯救水电公司,但是,所罗门·斯佩思拒绝了你的要求。最后一点,你是一名击剑手,而正是一把长剑,要了所罗门·斯佩思的老命。你甚至可以假称,要教他几招击剑技巧,让他放松警惕。”
“那么,他当时在干什么?”里斯·雅尔丹反问道,“用他的武器防守?”
他们分别站在房间两端,眼光激烈地交锋着。
“听好了,雅尔丹。”格鲁克警官说,“你如果老实认罪,我会让凡·埃弗里给你减刑。我们可以把这件案子,定为正当防卫。”
“你真是一个大好人。”里斯·雅尔丹说,“那样的话,我甚至还可以指望,陪审团的善意,对吗?……他们可能会,感谢我为这个世界,除掉了一个危险分子。”
“当然了,当然了!……你觉得怎么样,雅尔丹先生?”
“爸爸!……”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哀求着。
“我坚持自己是无辜的,你和你的提议都见鬼去吧。”
格鲁克警官又看了一眼里斯·雅尔丹。
“随你的便。”他闷声说道,然后又转过身去,冲医生说进,“哦,医生。你检查完了吗?”
波尔克医生从人墙中钻了出来,大衣的袖子卷了上去。警员们四面散了开来,在屋子里站成了一排。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偷偷地看了看壁炉旁边的墙角,发现那具尸体已经被盖上了报纸。
“还得等到解剖结果出来!……”波尔克医生生硬地说,“不过,有几点倒是肯定的:凶器有尖锐的锋刃,且体表伤口有半英寸宽。但是戳偏了一点儿,没有触及心脏。我认为:那是失踪的长剑造成的,不过需要看到那把长剑,才能够做出定论。”
“死亡时间是多少?”格鲁克警官问道。
“看看手表就知道了。”
埃勒里·奎因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什么手表?”
“哦。”格鲁克警官不耐烦地说,“在他摔倒的时候,手臂磕到了墙上。我们发现他的手表被摔坏了,碎渣子撒在了,尸体旁边的地面上。手表上的指针指向五点三十二分。”
里斯·雅尔丹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笑声让大家都吃了一惊,甚至格鲁克也感到惊诧。他一直冷眼盯着雅尔丹,此时则有些恼火。
只有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知道,父亲为什么发笑。她感到一阵宽慰,同时意识到,自己嘴里有一股咸味儿。她也想放肆地大笑。
所罗门·斯佩思死于五点三十二分,但是在那时,里斯·雅尔丹刚刚和瓦莱莉一起,走进拉萨拉的电梯——他们乘坐电梯下楼,打算到大厅里去等沃尔特。
五点三十二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想偷笑的冲动,突然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现在,父亲里斯·雅尔丹不再有什么危险了,他完全可以脱身,因为他有令人信服的不在现场的证明。
可是,沃尔特·斯佩思呢……沃尔待·斯佩思的情形就不同了。
五点三十五分,里斯·雅尔丹还在拉萨拉的大厅里,就在米布斯·奥斯汀小姐的视线之内。五点三十五分,瓦莱莉·雅尔丹给沃尔特·斯佩思打了一个电话,米布斯·奥斯汀还和沃尔特通过电话,甚至听出了沃尔特·斯佩思的声音。如果格鲁克警官去询问,那个小个子的金发女接线员,如果她提起那个电话,告诉警官对方的地址和确切时问……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偷偷地朝沃尔特·斯佩思看了一眼,沃尔特正扭头盯着窗外黑洞洞的庭院。在那一瞬间,瓦莱莉·雅尔丹注意到了,沃尔特·斯佩思脸上的痛苦表情——当然,沃尔特也记得那个电话的事情。瓦莱莉甚至愿意原谅他所有的过错,把他揽在怀里。
“沃尔特,为什么你要撒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在心底哭喊着,“你到底在隐瞒什么秘密?”
一个高个子男人拖着工具箱闯了进来。
“布朗森!……”波尔克医生脑门上的皱纹,顿时散开了,“你来了,太好了。我希望你看看这个。”
警局的药剂师和法医一起,匆匆地走到壁炉旁边的墙角,警员们又组成了人墙。
“你可以回家了!……”格鲁克警官粗鲁地对沃尔特·斯佩思说,“明天早上我会再去找你。除非你愿意留在这里。”
“我不想。”沃尔特·斯佩思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没有动弹,“我不想留下。”
说完,他迅速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抓起他的帽子,走向房门,还被地毯上的一个凸起绊了一下。
经过雅尔丹父女的身边时,他竟然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你们也可以走了,维尼·摩恩小姐和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还有你,叫什么来着?”
潘克恼怒地说:“别烦我!……”
“我和父亲能走吗,警官?”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盯着沃尔特·斯佩思,刚刚消失的方向问道。
然后,她突然闭上了眼睛,因为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正恭恭敬敬地护送着高贵的维尼·摩恩小姐,穿过同一扇房门——真煞风景。
“不行!……”格鲁克警官坚定地说,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叹了口气。
格鲁克警官说完,大步走到壁炉旁边。埃勒里·奎因按捺不住好奇心,也跟了过去,从警官的肩膀上,偷窥医生和药剂师的工作,所罗门·斯佩思身上的遮挡物,被取了下来,药剂师跪在尸体旁边,正在仔仔细细地查看着伤口。他连续两次把长鼻子凑了过去,闻着伤口附近的味道;然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抬眼看着波尔克医生。
“蜜糖,没错!……”他疑惑地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波尔克医生说,“不仅是伤口的表皮,伤侧也有一些痕迹。”
“糖蜜?……”格鲁克警官低声重复着,“太妙了……嘿,别挤我!……”
埃勒里·奎因揉着长满胡须的下巴。
“抱歉,警官。糖蜜?……这可真有趣。医生,我记得你刚才说过,凶器差一点儿刺中心脏?”
波尔医生好奇地看了一眼埃勒里·奎因:“是的。”
埃勒里·奎因又往前凑了凑,把格鲁克警官挤到了一边。此时,他穿过人墙,凑到了尸体的旁边。
“那么,利刃所造成的伤口,是否足以致命?”
“他已经被杀死了,不是吗?”格鲁克警官不满地说。
“确实死了,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想法,似乎死亡的原因有问题。”埃勒里·奎因摇着头,转身望向波尔法医,“医生,你怎么说?”
“这很难说。”法医波尔皱起了眉头,“看起来失血并不严重。如果拖上一个小时,他大概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我是说,在没有医疗救护的情况下……这确实很奇怪!……”
“很奇怪。”埃勒里·奎因说,“我建议布朗森化验一下糖蜜的成分。”
“为什么要化验?”格鲁克警官厉声问道。
“伤口出现糖蜜,还有糖蜜在创伤上的位置都表明,它是被涂抹在造成伤口的凶器上的。”埃勒里·奎因说,“为什么要在锋利的刀刃上,涂抹糖蜜?……当然了,因为糖蜜很粘,可以作为另一种物质的载体。”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波尔克医生嘀咕起来,“我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不过,某些迹象可以……”
“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格鲁克警官恼怒地问道。
“只是一个小提醒,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埃勒里·奎因微笑着说,“不过,如果你让布朗森化验糖蜜里的成分,你大概会发现一些毒素,我是说某种固态的毒药制剂,而不是液体状的——我相信你会有所发现的!……”
“毒药。”格鲁克低声嘟囔着。他揉了揉鼻子,恼怒地用眼角的余光,瞪着埃勒里·奎因。
药剂师小心翼翼地从伤口附近,刮下了一点儿糖蜜,放到了一个玻璃片上,然后打开工具箱,开始忙碌起来。
“糖浆。毒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顿时闭上了眼睛。
“这是氰化钾。”布朗森最后宣布道,“我敢打包票。当然了,我必须回实验室,再次进行确定,然后才能给出正式的化验报告。”
“有氰化物!……”波尔克医生嚷了起来,“原来如此!……”
“粉末状的,准确地说,是白色晶体。”药剂师继续说道,“和糖浆充分混合在了一起——我觉得毒药的分量很重。”
“可抑制细胞中某些重要的代谢酶。”波尔克医生小声说,“几分钟内就可以致命。估计死者在完全吸收毒素之前就死掉了。解剖尸体时,我应该能在伤口附近的机体组织里,发现毒素。”
他望着死者光亮脑袋上的一圈灰发,耸了一下肩膀。
“不管怎么说,他死时没遭受什么痛苦。”
“没有人打算为我鼓掌喝彩吗?”埃勒里·奎因叹了口气。
格鲁克警官简直对他怒目而视,然后转过身子,厉声说道:“我们必须立刻追查氰化物的来源。”
“我猜你很难在这方面有所突破。”布朗森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道,“这种毒药简直太常见了,被用在多种商品中——电影胶片、清洁剂,还有很多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你还可以在药店买到。”
“见鬼去吧!……”格鲁克警官显然很失望,“好吧,好吧。医生,你可以把他弄走了。如果可能的话,诸你明天一早就给我报告。”
埃勒里·奎因后退了几步,以便让波尔克医生指挥警员,七手八脚地搬运尸体。他似乎仍然心存疑虑。
“嘿,波尔克医生。”在医生即将尾随尸体,离开现场的时候,埃勒里·奎因追问道,“尸体情况符合,手表所显示的死亡时间吗?”
“是的。他死于氢化物中毒,而不是外伤,在遭受创伤之后,很短的时间里,就毒发身亡了。根据房间内的状况和尸体的状态,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死亡时间是在五点三十分左右。手表显示的时间是五点三十二分,这和我的估算很接近。奎因先生,你的分析很精妙。你是一个侦探?”
“这里的官方氛围真不适合我……”埃勒里·奎因叹了一口气,“我还没有笨到无动于衷。谢谢你,医生!……”他目送波尔克医生和布朗森离开了房间。
“我们能够走了吗,警官?”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一次发问。
所罗门·斯佩思那僵硬的躯体,在盖尸布掩盖下,呈现出难看的形状。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目光避开了那里,盯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斑点。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跑到外面去喝一杯冰冻的雪利酒。
“等我问完话,你们才能走。嘿!……”格鲁克警官怒吼着,“我说你呢,你在那儿干吗?”
埃勒里·奎因搬了一把凳子,放到壁炉前面;此时,他正站在凳子上,诡异地扭动着身子。似乎是在模仿恐怖电影,顺着壁炉爬上去。
“我在做实验。”埃勒里·奎因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友善地说,“我想知道三个问题的答案。”
“听着,奎因……”格鲁克警官气鼓鼓地吼着。
“第一个问题,你的凶手,为什么特意选择那把长剑,作为凶器?”
“我怎么可能知道?听着……”
“为什么?”埃勒里·奎因继续说着,同时走近壁炉,伸长了胳膊往上够,“为什么他不拿这把,尖细的法国决斗剑?”
“我不知道。”格鲁克警官怒吼着,“我也不关心这个问题。现在,请你给我……”
埃勒里·奎因指着壁炉上方的墙壁。
“你来看看上面灰尘的痕迹——那里就是失踪的长剑的位置。你可以去试一试,任何人都无法直接地拿到那柄长剑,必须踩在什么东西上面。凶手为什么要搬一把椅子过来,爬上去拿一把十七世纪的大利的护柄长剑,而不是直接拿触手可及的十九世纪的法国决斗剑?要知道这两样武器,都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
“对于一桩非预谋的谋杀案来说,这确实是一个疑点。”
尽管心事重重,里斯·雅尔丹还是对埃勒里·奎因的分析产生了兴趣。
“没有人问你的意见!”格鲁克警官气急败坏地说。
“谁说是非预谋犯罪了?”埃勒里·奎因说道,“不对,雅尔丹先生。那个凶手要么事先摘下了长剑,并且在剑尖上,涂抹了糖蜜和氢化物的混合物;要么,是在进行谋杀之前,涂上去的毒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有准备的。他必须先准备好毒药,并和糖蜜混合在一起,然后才能去谋杀所罗门·斯佩思先生,所以,这不可能是一时冲动的非预谋犯罪。”
此时此刻,格鲁克警官气得耳朵尖儿都已经红了。
“我可没有打算开个研讨会,来分析我经手的案子。”他哑着嗓子说,“所以现在请你……”
“你闭嘴。”潘克对格鲁克警官的印象很不佳。
“好了!……”埃勒里·奎因急匆匆地说,生怕在发生悲剧性事件之前,没有机会发表意见,“还有我的第二个问题:他为什么要费事地在剑尖上涂抹毒药?”
“为什么?”格鲁克怒吼着,举起了手臂,“你这是干什么,智力测验?为了杀死他,这还用说吗?”
“这就像是一个男人,既穿着吊带裤,却又系了皮带。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埃勒里·奎因认真地说,“一把锋利的长剑还不足以,杀死一个男人吗?”
格鲁克警官非常懊恼,后悔刚才一时心软,让这个蓄着胡子的年轻人留了下来。埃勒里·奎因显然是那种自以为是、喜欢搬弄理论的业余侦探——格鲁克警官一直讨厌这种人。
更可恶的是,埃勒里·奎因竟然当着格鲁克警官下属的面,问了那么多令人尴尬的问题。还有,如果这个年轻人撞了大运,想到了一种合理的解答,那就会剥夺一个勤奋的执法人员,应该得到的荣耀、名声和警察局的奖章。
总体来说,埃勒里·奎因就是一个捣乱分子。想到这里,格鲁克警官吹了吹胡子。
“我不会让一个写推理小说的人,来扰乱我的调査工作。”他怒气冲冲地说,“你家老头子被迫忍受你的骚扰,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但是,这里距离纽约的中央大道,足有三千英里,我可不在乎你对我的案子,能有什么想法!……”
埃勒里·奎因挺直了身子问:“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我和这件案子保持距离?”
“你用脚址头想想也该明白了!滚开!……”
“我真没有想到,会遭受这样的待遇。”埃勒里·奎因有些气恼,但是,他依旧试图保持久经风浪的架势,他低声说道,“好莱坞真是热情好客!……”
“马克,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赶走!……”
“别动,马克。我可以自己走出去。”埃勒里·奎因走到雅尔丹父女的面前,大声说道,“这个人是个大笨蛋。雅尔丹先生,我敢担保,他会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把你塞进牢房。”
“真是遗憾,你被赶走了!……”里斯·雅尔丹叹着气说,“我要说,我很喜欢你的。”
“谢谢,这是我在好莱坞,听到的第一句善意的言辞。”埃勒里·奎因朝里斯·雅尔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致意,“再见,雅尔丹小姐。我建议你们两位,都尽量少开口。其实,最好找个好点的律师。”
格鲁克警官愤怒地瞪着埃勒里·奎因,埃勒里·奎因平静地走到了门口。
“不过,”他做了一个鬼脸,“千万别请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
“你这个讨厌鬼,快滚!……”格鲁克警官咆哮着挥了挥手。
“逋命,格鲁克警官。”埃勒里·奎因笑着说,“我差点儿忘了说第三个问题,你记得吗,我说过有三个问题?”
马克沉着脸走了过来。
“好的,好的,别紧张,马克。我要预先警告你,我练过柔道。警官,重点的问题使:即便是你的凶手性情有些古怪,他放着现成的刀具不用,爬上凳子去拿那把意大利的长剑,再假设他嫌利刃不够可靠,在剑尖上涂了毒药——尽管一个小孩子,也能够用那把长剑,刺死所罗门·斯佩思先生;那么,他为什么要在作案之后,还把长剑带走?”
格鲁克警官已经气得无话可说了。
“好了!……”埃勒里·奎因朝雅尔丹父女挥手告别,“这些正是你们称作大脑的器官,所应该思考的问题。”
说完这些话,埃勒里·奎因便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