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雅尔丹的心脏,像教堂的钟一样,不停地剧烈跳动起来;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正把头靠在这位父亲的胸口上。
突然,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听到,那心跳停顿了整整两下。她马上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的脸。里斯·雅尔丹张着嘴唇,艰难地说出了两个字:“大衣。”
“大衣。”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大声地重复着。
大衣怎么了?她父亲的大衣!一片骚乱之中,只有他们静立不动。格鲁克警官正绷紧鼻翼、专心致志地盯着沃尔特·斯佩思。
里斯·雅尔丹的大衣,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在拉萨拉,错穿了里斯的大衣。错穿?现在大衣在哪儿?
沃尔特·斯佩思先生一动不动地坐在属于死者的桌子后面。他的帽子已经不成样子了,上面满是尘土,随手扔在他的左边,但是,他并没有穿大衣。那件驼绒大衣——里斯的大衣——并不在桌子上,也不在椅背上。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对于死者的恐惧,已经慢慢地消退了,她现在甚至能够镇定地看着死者突出的眼睛。大衣在哪儿?里斯·雅尔丹的大衣。这真是一个大问题,是个值得担忧的问题。父女俩都开始若无其事地——其实是仔细地——扫视起了书房。可是到处都看不到那件大衣。大衣去哪儿了?沃尔特·斯佩思把大衣弄到哪儿去了?父女俩靠紧了一些。现在需要集中精力,必须集中精力——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脑子里,只存在着这一个念头。这是一桩谋杀案,必须要保持清醒的头脑,竖起耳朵来。
“把那个记者赶出去。”格鲁克警官在发号施令,“你们有什么发现?”
测量员已经走了,摄影师和其他人,也零零散散地溜了出去。房间里又显得开阔了。一个瘦小的年轻人钻了进来,手上晃着一个黑色的袋子。
“嘿,找到了,医生。看看会有什么发现。”
验尸官跪在靠在墙边的所罗门·斯佩思的旁边,警察迅速把死者和医生都围了起来。
“取他们的指纹,帕帕斯!……”
“指纹?……”里斯·雅尔丹缓缓地问,“这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警官?”
“你有意见吗,雅尔丹先生?”格鲁克警官严厉地说。
里斯·雅尔丹没有回答。负责取指纹的警员捧着用具,凑了过来。
格鲁克警官再次绷着鼻翼,假惺惺地带着歉意说:“只是例行手续。我们检查了整个屋子,那里留有不少指纹,必须要排除正常的指纹,你明白吧!……”
“你大概会找到一些我的指纹。”里斯·雅尔丹冷笑着说。
“是吗?”格鲁克警官点了点头。
“我今天早上还进过这个房间里。”
“真的吗?我马上会给你录口供。”格鲁克警官点着头,转头吩咐那边的警察,“帕帕斯,先取指纹!……”
帕帕斯开始执行上司的指令。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看到父亲强壮的手指,在纸张上留下了印记。然后,帕帕斯摔起了她的手。他的指尖冰冷;就像死者那冰凉的身子,瓦莱莉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脑子里,还在不断地重复着那个问题:“爸爸的大衣在哪里?沃尔特·斯佩思先生把老爸的大衣弄到哪儿去了?”
法医穿过人墙,四下张望着。最后走向了桌子。
“有什么情况?”格鲁克警官问道。
医生拿起了电话。
“还不敢肯定,是很奇怪的东西。请接实验室……化学药剂师……布朗森?我是波尔克。我在斯佩思先生的谋杀现场,有点儿东西需要你处理……是的,尽快。”
医生放下电话,又匆匆走回了墙角,人墙再次把他保护了起来。
“我认为……”格鲁克刚要说话,从走廊上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嗨,大家好。”
所有的人都扭过头来。一个蓄着胡子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满脸严峻的表情。他似乎担心会被赶走,所以,急匆匆地扫视着现场,急于记录下尽可能多的细节。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那个年轻人穿着一件驼绒大衣。但她马上就发现:那件衣服的右边口袋下面,并没有三角形的裂口。
“就是他。”格鲁克警官身边的一个警员说,“今天下午,他买下了雅尔丹所有的拍卖品。”
“出去。”格鲁克对年轻人说,“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为什么不能现在?”那个年轻人用谄媚的语调说。
他往前迈了一步,踏进了房门,盯着沃尔特·斯佩思脑袋上的绷带。
格鲁克警官严厉地瞪着他,沃尔特·斯佩思毫无生气地说:“警官,奎因先生没有问题。他今天只是作为中间人,帮我买下了雅尔丹先生的家具。他和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格鲁克警官追问道。
“实际上,他是一位侦探。”沃尔特·斯佩思扭头看着别处,“你先走吧,我以后会去找你的。”
“奎因,奎因……”格鲁克警官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和纽约警局的理查德·奎因警官有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儿子。”埃勒里·奎因兴高采烈地说,“那么,我能够留下来吗?”
格鲁克警官有些不满。
“我听说过你。”他说,“是谁谋杀了所罗门·斯佩思,奎因?你直接说吧,能给我们节省不少时间。”
“哦。”埃勒里·奎因做了一个鬼脸,“很抱歉,沃尔特。”
沃尔特·斯佩思点头说道:“没事,奎因。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他曾经让我损失了八百美元。”格鲁克警官埋怨说,“好了,菲利普,记下来。我们走,沃尔特·斯佩思,去做笔录。”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攥紧了拳头:“哦,沃尔特,到底发生了什么?”
沃尔特·斯佩思看着埃勒里·奎因,埃勒里却看着别处。沃尔特并没有挪动身子。
“五点钟左右,我父亲打电话到拉萨拉,找到了我。”他语调恍惚,“他说他在家里,想见我。”
“有什么事情?”埃勒里·奎因闪动着蓝色的眼睛问道。
“他没有说。我开着自己的车子,便往这里赶,可是,车子在山下爆了胎,所以,我花了半个小时才赶到,正常情况下,这段路只需要十分钟。我把轿车停好,正淮备出来,可是,就在我后退着出车门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突然地,砸在了我的后脑勺上。我就知道这些。”
“我们赶到这里的时候,发现斯佩思先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格鲁克警官解释道,“就在人行道上,他车子的旁边。这么说,你并没有进过房子?”
“我已经把实情都告诉了你。”沃尔特·斯佩思激动地回答道。
“你为什么把车子停在拐角处,而不开进来?”
“因为门口的人群。我觉得如果步行进去,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要远远低于开车进去。我的姓氏可是斯佩思,警官!……”沃尔特·斯佩思紧紧咬着嘴唇。
“当时外面并没有人,今天下午门口根本就没有人,值班的人是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沃尔特·斯佩思打着手势,激动地说。
“也就是说,在五点三十分左右,有人敲击了你的头部?”
“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知道是谁袭击的你吗?”
“我完全没有防备,所以没有看到。”
“那么,你猜测会是谁?”
“我怎么可能知道?”沃尔特·斯佩思不满地说。他一直看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眼神很特别——尽管他脸上毫无表情。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用脚趾头,蹭着所罗门·斯佩思古旧的印度丝绸地毯。沃尔特·斯佩思说他没有进入这幢房子,他在进门之前遭到了袭击。这是他的说法,也是他希望警方相信的说法。
但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知道:沃尔特·斯佩思进入了这间房子里,她曾经和沃尔特通过话,他当时就在电话的另一头——山顶区二四一一,那是他父亲的号码。说话的就是沃尔特·斯佩思,没有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熟悉他的声音,比别人都熟悉。沃尔特当时就在这幢房子里。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盯着墙上错综复杂的花样图案。在这幢房子里,就在这幢房子里,她很清楚,沃尔特·斯佩思用的就是书房桌子上的电话,就在这间他父亲被谋杀的房间里……
他在撒谎。谎言!
“斯佩思先生,你没穿大衣就跑来了?”格鲁克警官故作随意地问,但是,眼睛没有放过沃尔特·斯佩思。
“什么?……”沃尔特·斯佩思低声说,“哦,大衣?没有,我没有穿大衣,警官先生。”他又看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一眼,还有她的父亲,脸上依旧是一副木然的表情。
“我知道!……”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突然想明白了。
他把大衣藏起来了,他把大衣藏起来了!他不想让她父亲被卷入谋杀案。
沃尔特·斯佩思,你这个好心人……
可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在撒谎,他刚才己经在一件事情上撒谎了。现在又在另一件事情上撒了谎。大衣到底在哪儿?他把大衣弄到哪儿去了?
父亲里斯·雅尔丹先生的手,轻轻地拂过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裙子。她抬起头来,父亲褐色的脸有些苍白,他紧闭着两只眼睛,并且在难以察觉地摇着头。
“我能够坐下来吗?”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用干巴巴的声音说,“我想你不会搞严刑逼供吧?”
格鲁克警官随意地挥了一下胳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感到有人将一把椅子,推到了她的身后。她转过身,发现那是埃勒里·奎因先生,他正和气而赞许地微笑着。不过,他的笑容里还有其他意味。瓦莱莉感到不舒服,她猛地坐了下来,直直地瞪着对面的壁炉。
埃勒里·奎因先生已经察觉到了。他有一双像洗干净的、灰葡萄一样的眼睛,那双眼晴已经察觉到了她和沃尔特·斯佩思之间的眼神交流。他们以后必须加倍小心,需要步步为营,不能存在丝毫差错。这就好像是被野兽逼到了陷阱里,任何微小的失误都会……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从来没有,被野兽逼到过陷阱里,不过,她现在完全可以想象那种感觉。
“对于这起谋杀,有什么线索吗,警官?”埃勒里·奎因和气地询问道。
“我们在柳树篱笆的内侧,发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长凳子,篱笆外面就是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停车的位贺。凳子上有一个泥点,很可能有人踩在上面过。似乎袭击者是从内侧翻越过篱笆,在那里埋伏了下来,专门等着你过来,对吗,斯佩思先生?”
沃尔特·斯佩思顿时一脸困惑。
“他应该不知道,袭击者会在那里出现!……”埃勒里·奎因说。
“我猜也是这样。”格鲁克警官说,“麦克马洪,去把安纳托尔·鲁伊希和瓦莱夫斯基找来。”
安纳托尔·鲁伊希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高抬脚轻落步,奸像是走在炭火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强忍住想要发笑的冲动。她以前没有注意过,安纳托尔·鲁伊希的鞋子——他的鞋子有厚厚的鞋跟,就像是牛仔的靴予。她甚至开始猜测,鲁伊希是否穿着紧身衣。不可能,瓦莱莉相当肯定。
哦,大衣,可恶的大衣!
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用他那对机警的小眼睛,扫视了一圈房间,在埃勒里·奎因先生的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然后,他又藏到了厚厚的眼皮后面。
“真遗憾,沃尔特。”他急急忙忙地说,“真遗憾,雅尔丹先生。真遗憾,雅尔丹小姐。”然后他又怀着歉意,补充了一句,“真遗憾。”
最后,他终于闭上了嘴巴,眨着眼睛。
“嘿,你忘记了说所罗门·斯佩思先生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咬着嘴唇,没有敢喊出来,因为瓦莱夫斯基也在房间里。那个看门人被吓坏了。瓦莱夫斯基是一个驼背的老头儿,秃头上只有边缘处,有一些稀疏而杂乱的白发。他侧着身子走了进来,像一只螃蟹,眼睛在苍老的脸上不安地转动着。
“我们在做笔录。”格鲁克警官是在跟安纳托尔·鲁伊希说话,眼睛却盯着瓦莱夫斯基。
律师轻咳了一下,像要在法庭上做开场白。
“真遗憾。我六点过几分时,开车到了正门,瓦莱夫斯基来给我开了门,我对他说,我和斯佩思先生约好了……”
“你真的和他约好了?”
“我怎么可能撒谎,亲爱的警官!……何况瓦莱夫斯基在岗亭里,给斯帕斯先生打了电话……”
“可惜没有证据。”格鲁克警官两手一拍,转身询问瓦莱夫斯基,“瓦莱夫斯基,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老头儿瓦莱夫斯基浑身发抖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是否给斯佩思先生打过电话?”
“是的,先生!……”瓦莱夫斯基点了点头,“我打过电话,但是,却没有人接电话,根本没有人接电话。”
“我能不能问一个愚蠢的问题?”埃勒里·奎因说,“仆人们都在哪儿?”他又小心地加了一句,“我以为这种房子里,总是有仆人的。”
“别打岔。”格鲁克警官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斯佩思上个星期,把他们都解雇了——所有的仆人。现在……”
“真的吗?这可是真够奇怪的。”埃勒里·奎因嘟囔着,接着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格鲁克警官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在欧赫西水电公司完蛋之后,他收到了好几封恐吓信。他报警了,一位本地警官,在三十分钟内就破了案,干这事的是斯佩思自己的司机——一个名叫奎塔勒的菲律宾人。所罗门·斯佩思先生被吓坏了,于是赶走了所有的人,从那之后。他就一直没有仆人了。”
“这就是金融家的烦恼!……”埃勒里·奎因低声嘟嚷着,“那么,这位奎塔勒先生,现在在哪儿?”
“在监狱里,他已经在那里待了一个星期了。”格鲁克警官冷笑着说,然后转身再次问那个老头儿,“瓦莱夫斯基,你打了电话但没有回应,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告诉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我说所罗门·斯佩思先生应该在家,我还说……”老人嘟嚷着,“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出门了。然后,我让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进了大门。”
“今天早上,所罗门·斯佩思先生给我打了电话,他让我过来一趟。”安纳托尔·鲁伊希热心地说,“所以,当发现没有人接电话之后,我觉得不对劲儿。于是,我驱车让瓦莱夫斯基陪着我进来,这个好人同意了。然后,我们发现……于是,我就立刻给警察局打了电话,这您已经知道了。”
“他就坐在地板上!……”瓦莱夫斯基用右手背,抹了抹发紫的嘴唇上的唾沫,“他就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惊诧的表情,我一时以为……”
“顺便问一句,鲁伊希先生……”埃勒里·奎因一边说,一边抱歉地看了一眼格鲁克警官,“你今天和所罗门·斯佩思的约会,究竟是为了什么?”
“再次更改遗嘱。”安纳托尔·鲁伊希做出了准确的回答。
“再一次?……”格鲁克警官瞪了一眼埃勒里·奎因,然后,他又盯着安纳托尔·鲁伊希。
“是的,确实是再一次。上个星期天——没错,整整一个星期之前——所罗门·斯佩思先生要求我,带着两名助手来这里,帮他撰写了—份新遗嘱,他在遗嘱上签了字,有我的两名助手作为证人。那份遗嘱……”安纳托尔·鲁伊希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剥夺了他的儿子——沃尔特·斯佩思先生的继承权。”
“哦,真的吗?”格鲁克警官警惕地问,“沃尔特·斯佩思先生,你知道你父亲的这一举动吗?”
“我们争吵过,因为,他放弃了欧赫匹水电公司的事情。”沃尔特·斯佩思用疲倦的声音说,“他当着我的面,给安纳托尔·鲁伊希打了电话。”
“那么,在上个星期生效的遗嘱中,谁会继承财产?”
“斯佩思先生的被保护人——维尼·摩恩小姐。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她。”
“今天更改遗嘱,又是怎么回事?”
安纳托尔·鲁伊希轻轻地吹着,他那闪亮而纤细的指甲。
“我说不准。我只知道他打算,再次更改遗嘱。”他耸了一下扃膀,“可是,等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那么,现在所罗门·斯佩思的财产,理论上是属于维尼·摩恩小姐的了。”格鲁克警官皱起了眉头,“他在改变主意之前,被他人干掉了,这对她可是一件好事。”警官突然回头问属下,“怎么了,杰里?”
“白天班的门卫弗兰克来了。”
“把他带进来吧。”
独臂门卫慢吞吞地走了进来,窄脸上的肌肉,紧张地抽搐着。
“我是阿瑟顿·弗兰克。我一无所知,这可怕的事情,和我……”
“你在几点钟下班?”警官问道。
“他是六点钟离开的。”瓦莱夫斯基热心地插嘴说,“我六点时接班。所以您瞧,我什么都不知道……”
“六点。”弗兰克低声嘟囔着。他一直低着头,盯着他那双已经走样的鞋子。
这时候,沃尔特·斯佩思突然往前探出身子,盯着独臂的弗兰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注意到:沃尔特的手在绞动,几乎和弗兰克的表情一样不安。
“他感到害怕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苦涩地想着,“看来,你也是一个懦夫,尽管你说过些漂亮话。你害怕弗兰克看到过你。他肯定看到你了,除非你是翻墙进来的。翻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闭上了眼睛,“现在又有了新的问题,沃尔特·斯佩思为什么要翻墙进来?”
“听着,弗兰克。”格鲁克警官和蔼地说,“在这个案子中,你是一个重要的证人。你明白吗,弗兰克?”
“我?……”弗兰克抬起了眼睛。
“当然了!……桑苏斯这里的别墅只有一个入口,而且,你一整天都在那里站岗。你—直在门口,对吗?”
“哦,是的,我一直都在。”弗兰克点了点头,“我当然在门口!……”
“那么,你应该知道今天下午,都有什么人进出过,桑苏斯这里的别墅。”格鲁克警官激动地说,“我说,伙计,你完全可以帮助我们,立刻查明真相。”
“真的吗?”弗兰克说。
“现在,好好地想一想,有谁进出过?”
弗兰克稀疏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好吧,让我想一想。等一等,我没有见过斯佩思先生。我是说——他,”弗兰克用肮脏的大拇指,指向了墙角那个,法医正在处理的所罗门·斯佩思先生,“我一整天都没有见过他。你想知道拍卖之后的情况?”他突然问道。
“是的。”格鲁克警官点头回答。
“拍卖之后,嗯,人群慢慢地都散去了,警察也走了。过了一会儿,维尼·摩恩小姐开车出去了。她是在四点钟回来的。我猜她是去购物了,因为我看到很多包裹。她的婶婶——摩恩夫人去了棕榈泉。她回来了吗?”
“没有。”格鲁克警官直率地答道。
弗兰克摸着消瘦的下巴:“让我想一想。我想就这么多人了,等一等,还有!……”他突然停了下来,满脸的恐惧,“我是说,我猜测……”
“你到底想说什么,弗兰克?”格鲁克警官语调温和地问道。
弗兰克惊恐地瞥了一眼房门。沃尔特·斯佩思坐直了身子,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也屏住了呼吸。
什么?到底是什么?
“其实……”弗兰克说,“今天下午,还有其他人进来过!……”
格鲁克警官撤掉了伪装,厉声问道:“是谁?”弗兰克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作为关键证人,被警察关起来吗?”格鲁克警官吼叫着。
“别……别这样,先生。”弗兰克低声说道,“是他来过。大概五点半。对,五点半。”
“是谁?……”
弗兰克用骨节分明的食指指向了里斯·雅尔丹。
“不,不可能!……”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喊了起来,并且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什么,这个人发疯了。”里斯·雅尔丹异常惊讶地说。
“别说话。”格鲁克警官断喝一声,“你待会儿有机会说话。”他转身再次面向门卫,“弗兰克,你能肯定,看到的是雅尔丹先生吗?”
警卫弗兰克用手揪着大衣上的一粒纽扣。
“当时,我……我正坐在岗亭里读报纸,是的,我在读报纸。我听到车道上有脚步声,于是我跳了起来,快速跑了过去。我看到里斯·雅尔丹先生正顺着车道,走向所罗门·斯佩思先生的房子……”
“等等,等等!……”格鲁克警官举手示意说,“你没有锁大门?”
“我锁了,先生,我锁了大门。可是,雅尔丹先生有大门的钥匙——桑苏斯这里的居民,都有一把大门的钥匙——他肯定是这么进门的。”
“大门外面有没有车子?”
“我没有看到车子。”
“真是胡闹!……”里斯·雅尔丹的脸色发白,警官瞪着他,里斯·雅尔丹只好住了嘴。
“我插一句嘴!……”埃勒里·奎因慢悠悠地说,“弗兰克,如果你走出你的小窝棚,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你,渐渐走远,你怎么能够确定,那个人就是里斯·雅尔丹先生?”
“那就是雅尔丹先生,没错。”弗兰克执拗地说。
格鲁克警官有些焦躁:“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我受不了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嚷了起来。
“你必须留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给我听着。”格鲁克警官严厉地命令道,然后转身继续讯问门卫,“好了,弗兰克,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没有看到他的脸。”弗兰克低声说道,“但是,我知道,那就是里斯·雅尔丹先生——因为他的大衣,他的驼绒大衣。我很熟悉他的大衣。”
沃尔特·斯佩思缓缓地陷回了椅子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里斯·雅尔丹坐在了刚才瓦莱莉坐着的椅子上,扭动着下巴。
“嘿,这算什么?……”埃勒里·奎困打趣似的地说,“好莱坞有一半的男人,都会穿驼绒大衣,我自己也有一件。弗兰克,你能确定你看到的不是我吗?我的身材和雅尔丹先生差不多。”
弗兰克的眼晴里,闪烁着愤怒的火光。
“但是,你的大衣没有扯破!……”他断然说道。
埃勒里·奎因说了一声:“哦。”
格鲁克警官立刻显出了喜色,急忙问了一句:“弗兰克,你说那件大衣被扯破了?”
“是的,先生。今天下午,里斯·雅尔丹先生离开拍卖会的时候,他的大衣刮在了车门的把手上,被扯破了。在右面的口袋下面,扯出了一个口子,很大的一个口子。”
“我记得你说过,”埃勒里·奎因又说,“你只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
“他走得很馒,那样子像是在思考问题。”弗兰克低声说,愤怒地看了一眼找麻烦的年轻人,“他把手背在后面,所以,我看到了口袋和口袋下面的破口。我知道那是里斯·雅尔丹先生!……”
“问题解决了!……”埃勒里·奎因笑着说。
“我还朝他喊,我说:‘喂,雅尔丹先生!……’我的声音很大,但是,他没有转身,而是继续地往前走,好像没有听见我叫他。然后我就回到了岗亭里。”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用狂怒的声音说:“我必须指出!……”可是,一个警员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进来的警员手上捧着一样东西。
“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那是一件褐色的驼绒布料,末端被扯成了细丝。
“在哪儿找到的?”格鲁克警官立刻抢过了布料。
“就在用做栅拦的,一根木桩的顶端,靠近那把长椅的位置。”
格鲁克警官激动地,用手指抚弄着布料。
“这里原本就是破的!……”他低声说道,“在他翻过栅栏的时候,破口又刮在了木桩子上,口袋下方的整条布料,都被扯了下来。”他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里斯·雅尔丹。
“里斯·雅尔丹先生!……”格鲁克警官冷冷地说,“你的驼绒大衣呢?”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冰冷的寂静,让人耳鼓发疼。不管按照哪一条法则,沃尔特·斯佩思先生此时,都应该立刻跳起来,向警官解释大衣的真相:他为什么穿上了里斯·雅尔丹的大衣,他怎么……
可是,沃尔特·斯佩思像石头人一样坐在那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明白了,她彻底地明白了。沃尔特不能承认穿了她父亲的大衣,因为,这等于是承认了,刚才他在撒谎……
沃尔特·斯佩思刚才说过,根本没有进入过桑苏斯。现在,事实已经很清楚了,沃尔特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进入了桑苏斯的别墅。而因为大衣上的裂口,所以,弗兰克错以为,进来的是里斯·雅尔丹。
沃尔特·斯佩思进入了他父亲的房子……然后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是不是……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心中,有一个冰冷、细微的声音在说:“沃尔特·斯佩思在撒谎,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把可能带来麻烦的大衣,藏起来或者扔掉,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有,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木然地坐在那里,让警察怀疑是里斯·雅尔丹,走进了所罗门·斯佩思的房子?就在所罗门·斯佩思被利刃刺穿的时候?”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没有抬头,但是,她知道父亲的脑子里,也在转着同样的念头。
里斯·雅尔丹完全可以轻易地摆脱嫌疑——瓦莱莉也可以这么做——只要对格鲁克说:“听我说,警官。沃尔特·斯佩思今天下午,错穿了我的大衣,弗兰克认错了人。大衣不在我的手上,我也不知道大衣现在在哪里。你问沃尔特吧:可是,里斯·雅尔丹却—言不发。至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她已经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即便命悬一发,她也说不出一个字。”
“哦,沃尔特,你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看来你不打算开口了,嗯?……”格鲁克警官阴险地咧着嘴说,“好吧,里斯·雅尔丹先生。弗兰克,今天下午拍卖会结束之后,除了摩恩小姐和雅尔丹先生,还有其他人进入过桑苏斯的别墅吗?”
“没有,先生。”弗兰克已经悄悄地退到了门口。
“瓦莱夫斯基,你接班之后,只有安纳托尔·鲁伊希进了门,然后,你们一起进入了房子,发现了斯佩思的尸体?”
“一点儿不错,先生!……”
格鲁克厌烦地朝警卫挥了一下手:“让他们回家吧。”他对一个警员说,“把那个维尼·摩恩小姐带进来。”
那个可怕的想法,开始猛击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耳鼓。她越是想要甩开那个念头,它反而越发强烈。
“噢,沃尔特,你是不是谋杀了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