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东区警局的罗恩·哈珀赶到格洛弗-阿奇博尔德的森林里一看,鉴定科研所的一干人等已经照例开始忙得不亦乐乎了。现场的山毛榉树之间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一块防水布在草地上铺开,尸体就仰放在上面。还好,狗仔队尚未闻到风声。
人堆里发现了搭档威利的那张红脸膛。他早早就到了。他的块头很大,腿脚却格外利落。
“威利,”罗恩招呼道,“动作挺快嘛。”
可是,威利·麦格雷只瞟了他一下,便马上又将红彤彤的腮帮子亮给了他。他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嗨,什么情况?”
威利叹着气应道:“早安。”他口气冷淡,将软帽稍微抬了抬。
“早安。”罗恩也回了一句,捏了捏帽檐。
“死者是什么地方的?”
威利像是咂了下舌头,将脑袋左右晃动,可并没有说下去。等了一会儿,他才咬着嘴唇,缓缓地将脸扭向罗恩,说:
“这太惨了。”
“太惨了?从何说起?”
“我在凶案科当了十二年的探员,年头也不短了。”威利说。
“是啊,”罗恩表示了同意,“我更长。”
“罗恩,咱们这儿还算是个文明之邦吧。”威利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我想是吧。这里是自由和平等的发达国家的首府。要是这里都算不上是文明之邦,那地球上就没有文明之邦了。”罗恩说,“虽说有些文明之邦已经在海的那一头开始互掐了。”
“我也一直这么想,可是,看到这样的惨剧还是我从警以来的头一回。说实话,我情绪坏透了。好端端的一个早晨,搞得人早饭都要吐出来了。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究竟是哪儿来的人渣?就是纳粹也干不出这等事来。”
“她身上有伤?”
“嗯。”
“死者好像是个女的。变态干的?”
“你说变态?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你来看吧。”
威利亮出彪壮的后背,率先踏入草地。
鉴定科研所的阿莱克斯摆弄着闪光灯,时而俯身,时而站立,对着女人的面部一通狂拍。
“照片什么时候可以洗出来?”罗恩在他身后发问。因为走访时要用到这些照片。
“得等到下午了。”阿莱克斯答道。
“先洗出一打来。”罗恩吩咐说,“要挑拍得好的。”
“拍得好的?你的意思是把她拍成个大美人?”阿莱克斯反唇相讥般地问道。
“是的。拍成玛丽安·戴维斯那样就更好了。”
阿莱克斯还想要抱怨上几句,可看了一眼罗恩后,便把话咽了回去,埋头干活了。
“伤哪儿了,身上不是挺干净的嘛。”罗恩冲着一旁的威利说。
“乍一看是的。”
“手包呢?”
威利马上摇了摇头:“没有任何随身物品。”
“被人拿走了?”
“也许吧。”
“在这个季节,女人是不可能不带着包的。有人想掩盖死者的身份。大衣口袋呢?”
“一无所有,空空如也。”
“钱包啦,驾照啦什么的,都被抄走了?”
威利还是摇头,然后说:“干干净净的。”
“因为没发现随身物品,她就是玛丽安·戴维斯了?”端着照相机的阿莱克斯问道。
“她是鸡。你们不这么认为吗?”罗恩说。阿莱克斯和威利愣住了,一时面面相觑。
“兴许吧。”阿莱克斯嘟囔道,“她这年纪有些偏大啊。”
“可要是黑灯瞎火的,看上去跟玛丽安也差不多嘛。”
“是化妆闹得吧?”
“可不是嘛。要是还没什么线索,从今天下午开始,我们得找几十个眼睛不好使的嫖客问话了。所以需要照片。”罗恩说道。
阿莱克斯点了点头。
“是啊,要忙活了。”威利说。
“这事儿可没我的份。我可不愿意四处打探,也讨厌被缠着问。”阿莱克斯说道。
“为什么?”
“没人会记着她的。”
“是吗?”
“站街女勾搭的都是些醉鬼,而这些醉鬼根本不会拿正眼瞧她们。”
罗恩点点头,向女人的脸部看去。尽管已不太年轻,可这张脸在某些人眼里应该还算有几分姿色。脸和身子都显得很肉感,可有些男人不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吗?
上眼皮周围的妆很浓,凑近了看去,眼角的鱼尾纹上也挂着一层脂粉。
下巴已开始发福,鼻翼和下眼窝也是如此。年龄应该已经四十挂零,怎么看都不会低于这个岁数,可这或许也是因为早晨的光线恶劣所致。
女人的身上穿着古铜色的羊毛大衣。衣服这会儿还没有被扒下来,可等到抬回警局里,她就会被剥得精光,然后再一通拍照。
大衣里面套着墨绿色的毛衣,下身则是灰色的裙子,都是起了球的厚料子。腿上穿着长筒袜,可却是那种薄如蝉翼的时髦货,女人穿上这种袜子无外乎是为了吸引男性的目光。如果单纯为了御寒,就应该穿那种更厚实一些的。
“先不说她像不像玛丽安·戴维斯,我倒是觉得她在黑灯瞎火的地方会看着挺顺眼的。”威利说。
阿莱克斯朝两个人略微扬了扬手,便庄重地抱着他的大相机走开了。
“这是什么味道?”罗恩问。
威利叹了口气,在尸体旁蹲了下来,然后扭过头,眼睛向上瞟着问道:“你准备好了吗?”罗恩一时被问糊涂了。
“这可是你非要看的。”
威利攥住女人的裙子和大衣的下摆,慢慢地向上掀开。女人的两腿之间赫然现出一团红黑色的东西。
“天哪,这是什么?”罗恩惊愕地问。
“是内脏。”威利淡淡地说,“说得更确切点儿,是子宫和阴道。”
“子宫,和阴道?”罗恩的声音有些发狂。
“还有膀胱呢。”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怎么会搞成这样?”
威利将裙摆掀到头,皱着眉放到女人的下腹上。虽然看见了吊着长筒袜的吊袜带,可女人并没有穿内裤。褐色的阴毛暴露在清晨幽暗的光线下。
“原本就没穿吗?”
威利摇了摇头,说:“没有。”
内脏从女人的双腿之间像根棒子一样探了出来。水分已经开始蒸发,但还是保持着湿乎乎的样子。内脏发干后就呈现出红黑色,可起先应该是更接近粉色的吧。罗恩凭借数度观摩过解剖的经验而做着想象。
“你问为什么?还是问那个变态杀手吧,为什么要干出这等事。”
“这东西是从女人的……那个地方出来的?”
“嗯,是掉出来的。你要是想知道是怎么掉出来的,这我可以告诉你。这女人被吊在那根树杈上,因为地球的引力,这东西就从女人的那个地方朝下掉出来了。”
“为什么会掉出来呢?”
“因为性器官的周围被剜空了。有人用刀子扎进性器官的外侧,旋了一圈,剜出一个椭圆形,然后又把她的身子吊起来。这样过上一段时间,阴道和内脏就一点点地坠下来了。”
罗恩直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行家里手也没词了?”威利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他将裙子和大衣的下摆拉回原位,站起身。
“竟然会有这种事?”
“好像是的。”威利说着,指了指眼睛下方的尸体,“这不是刚发生了一起嘛。”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知道。”威利别过脸说,“我只知道这是个极度的变态狂。这类人我们以前好像从没碰到过。这是非同一般的变态狂。”
罗恩没有搭腔,径自站了起来。
“是个对妓女怀有强烈仇恨的人……”
“或许吧,如果死者是个妓女的话。可是,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她身上什么也没有。”
“发生过性行为吗?”罗恩问道。
“还不清楚。”
“衣服上没绣着名字,口袋里也没有钱包和名片?”
“要是职业妓女身上都装着写有地址和电话号码的名片,那可就省心多了。”
“历来如此,一有战争,疯子就会冒出头……”
“那说的是战场上吧,要么就是在那帮变态大兵班师回朝以后。可战争才刚刚开始呀。”威利说。
“死因呢?”
“不知道。没有任何外伤。割伤、擦伤、刺伤、淤伤一概没有。衣服上没洞,也没破,连一处血迹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除了她那个‘赚钱工具’的周围组织?”
“不光是两条胳膊,她的脖子也被吊了起来,就用那根绳子吊在树杈上。也许是想伪装成被吊死的。”
威利指着防水布的一角,那上面放着一团捆在一起的绳子。绳子并不是很粗的那种。
“好像是建筑工地上的工人用的那种。这种绳子到处都是,去任何一家建材商店都可以搞到。它就绕在死者的下巴底下。”
罗恩在尸体旁蹲下,仔细地观察下巴底下和脖子的周围。接着,又看了看手指甲。
“脖子上没有淤血,皮肤上也没有指甲挠过的痕迹,不像是被吊死的。”
“嗯。”
“左手腕倒是有伤。”
“嗯。”
“不过,在对全身进行更为仔细的检查之前,还不能下定论。”
说完,罗恩看着威利的脸。
“性器官的周围组织不会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被切开的吧?”
“不会的,刚才阿莱克斯说得很肯定,是在死后,所以出血量很少。”
他蹲下身,揪住防水布的一角,往上掀了掀。
“这底下,还有树杈的下面,几乎都没什么血迹。没怎么出血。”
威利说完站起了起来。罗恩则蹲着没动,过了一会儿说道:“这就是了。这跟伦敦的开膛手杰克的案子很相似。那个案子也是出于对妓女的仇视。”
“不好说,我可说不上。”
罗恩又接着检查女人的大衣口袋。他将衣兜掏出来,翻了个个儿,里面空空如也。
他掀开大衣,检查大衣下面的裙子的裙腰。裙腰上有一个兜,里面装了一块手帕。
“原来这儿还有个兜呢。”威利感到很意外。
“是啊,右侧有一个兜。看来变态狂也忽略了这个。”说着,罗恩将绿色的手帕慢慢地摊开。
“八成是鸡了。看,避孕套。”威利也盯着看。
罗恩将避孕套连同手帕一起放到防水布上,然后抽出自己的手帕裹在手上,捏起装在袋子里的避孕套。
“就这一个吗?”
“是的。不过,这个也许是备用的。大部分应该装在失踪了的手包里。哦,这是什么?”
罗恩从下面抓起一个白色的小卡片。
“门诊预约卡。真没想到,是儿科的预约卡。预约的时间就是明天。她有个孩子。”
“这可是个宝贵的发现,莫非是个带着孩子的妓女?”
“嗯。”
“可能是别人寄养的吧?”
“一边卖淫,一边给人家看孩子?”罗恩说。
“没写着名字吗?”
“写了。马丁……丹顿。”
“丹顿?这有没有可能是她的姓……”
罗恩点点头说:“很有可能。”
“地址呢?”
“第一大街SW135,鲍勃·克里平医院。在西南地区。患者的地址没有写。”
“要不要先到那儿跑一趟呢……”
“报警的那个人呢?”罗恩问道。
“他叫格列高里·布雷兹,这附近的乔治城大学的女生宿舍管理员。他说还有活干,就叫他回去了,已经嘱咐过他,让他一直待在校园里,别离开屋子。他是在遛狗的时候发现的。”
“你见过他了?”
“见过了,可时间很短。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碰巧路过这里,从那条道上……”威利指着远处。
“那好,我一个人去。你回局里去,把档案彻底翻一翻,看看以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案跟这次的类似。”
“会有吗?”威利说,“怕是翻遍全球警察局的档案也找不出来吧。”
“这一点弄清楚以后,你就等着阿莱克斯把照片洗出来,然后带着照片坐车来克里平的诊所。午饭过后的一点半钟,我们在西南区碰头。最好带上她的照片,否则咱们就跑冤枉路了。”
“明白。”威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