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天气比我所想象的更热一些以外,一切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
罗迪欧·德莱弗过去曾经是个穷困的地方。现在棕榈泉诱人的魅力一定得益于大量的广告宣传。这里阳光明媚,天空清澈如水,所有的景物都清晰可辨,连空气都比洛杉矶和奥兰治清新多了。这里有着宽敞的大街和低矮的建筑群线条明快,造型优美,人们穿着时髦得体的服装,显得格外美丽动人。惟一不协调的是这里的气候,炎热的阳光下,路灯杆和商店的玻璃橱窗上令人惊讶地贴着许多圣诞树模型。如果不是这些圣诞饰物的提醒,我会以为现在已经到了夏天。
我们乘坐了四辆汽车,排成一列纵队,缓缓地行驶在主干道——棕榈泉峡谷大道上,希望找到到一个适合我们的地方,终于在距离高速公路不远处发现了装修一新的“第六汽车旅馆”,它远离繁华闹市,正合我们的口味,于是我们决定在这里住下来。大家打开自己的房间门,把皮箱和行李扔在地上后,又一起乘车返回市区,补充一些生活用品。
我们弄了一些食品、绳索,另外还搞了一台摄像机。
“我们应该上什么地方去找这么一位名人呢?”回到旅馆后我焦急地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随便找一个有铁门和高墙的豪宅,敲碎玻璃闯进去,绑架一个什么人出来?”
“这主意不算太糟糕,”菲利普笑了,“不过我想我们应该从当地的夜总会入手,也许能在舞厅或餐馆里发现合适的目标,然后一直跟踪他们回家后,再一举抓获。”
“那时我们拿他们怎么办?”汤米问道,“带回我们的旅馆吗?”
“也许,”菲利普沉思了一会儿,“也许我们应该另找一个地方。”他转向了蒂姆,“今天下午你和保罗出去找一找,最好能找一个样板公寓或者供出租的住宅,或者……一个能够容我们住一段时间的地方。”
“我们现在怎么办?”
“全体人员分头行动,在附近仔细观察,对时装店和餐厅要格外留心,多加关注,争取及早确定今晚的行动计划。也许我们应该对这座城市做一些详细调查,以免被人跟踪或者重犯以前的错误。”
我们在德塔克吃完午餐之后,分别向不同的方向出发了。
我、菲利普、约翰和比尔乘坐同一辆汽车,我们把车开到了西南方向的一排商店附近。商店旁边有一家图书馆,菲利普让我去那里找几份当地出版的报刊杂志,了解一下本周将有哪些公众活动在这里举行,包括各种庆典活动。
“例如?”我问。
“高尔夫球赛、商店开业等等,什么都行,只要上面有名人的名字就行。”
他们三个人开始分头行动,在商店里到处搜索着绑架目标。
我们说好一小时以后在车上集合。
我走进图书馆,直奔期刊阅览处,找了三份上一周的当地报纸,在紧靠图书馆后墙的阅览桌旁找了个座位。我迅速地浏览着每个标题,阅读着每一则广告,关注着每一幅照片。
第三张报纸第三版上刊登的一幅照片引起了我的高度注意。我放慢了速度。
根据这幅照片上的小标题来看,这个叫做乔·霍西的人是沙漠棕榈市的市长。
这是一个被冷落的人。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知道的,但是我确实知道。这个人的神色中有某种令我感到十分熟悉的东西,在缺少领袖气质或个人勉力的人身上才能看到的那种东西。尽管报纸上这幅黑白照片已经污迹斑斑,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读懂了它的涵义。我凝视着它,奇怪自己以前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被冷落者的照片。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的同类居然在照片上也保留着如此明显的征。
我一口气读完了下面的说明文章。我知道我应该继续在报纸上挖掘有关名人的报道,然而这件事刻不容缓,我不能再拖延下去。我撕下了那半张报纸,把它折叠起来,匆匆离开了图书馆。
我跑过了隔壁的商店,透过橱窗玻璃搜寻着菲利普的身影。
他正在一家古玩商店里假装欣赏维多利亚时代的贺卡,实际上在偷听两位衣着考究的年轻女士谈话。
我匆匆闯入了商店,大门上的警铃立刻响了起来。只有菲利普抬起头来看了看我。
“有情况。”我说。
“什么情况?”菲利普把手中的贺卡放回了展台。
“我发现了一个我们同类的线索。”
“什么样的线索?”
“他是一名恐怖主义者。也就是说,这里也有人受到了冷落。”
“哦。”他带着失望的神情往我身后瞄了一眼,“那位先生或者女士现在在哪里?”
“是一位先生,名叫乔·霍西,是沙漠棕榈市的市长。”我举起了报纸,“看一看这篇东西。”
“沙漠棕榈市?”
“跟棕榈温泉市相邻的一座城市。从我所了解的情况来看,那里比棕榈温泉市更加排外,历史更短暂。尽管它的知名度不如棕榈温泉市这样高,那里却有许多声名显赫的大人物。”
他从我手里拿走了那张报纸,“让我看一看。”菲利普看完照片和文章后,脸上立即露出了极其兴奋的神情,“今天晚上他要在沙漠残疾人基金会举办的酒会上发表演说。声名显赫的人们通常都喜欢在这种慈善活动中露脸,他们不仅能够获得免费宣传,还能得到博爱、人道主义者或慈善家的美称。”他收起了报纸,“这家伙也许能介绍我们认识其中的一两位。不错,你今天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干得真不错!”
“晚宴在什么地方举行?”
“在一个叫做拉阿莫尔的饭店,7点开始。”他把报纸放进了衣袋里,“找找那家餐厅,然后搞一身西装穿上。我们将准时前往。”
拉阿莫尔餐厅的晚宴只有持邀请函的人才能参加,饭店门口有一名穿制服的男子专门负责检查证件,防止非基金会成员和未经邀请的人混进来。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从他身边溜了进去,并在酒吧里找到了座位。
餐厅很大,很像40年代电影中的那种夜总会。餐桌撰成了半圆形,从中间向外辐射。大厅的中央是一个梯形的楼座式半圆形舞台,乐队正在台上演奏爵士乐。昏暗的屋顶灯和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的艺术装饰灯柔和地照亮了每一张餐桌。身穿燕尾服的男招待和身着短裙的女招待在大厅里穿梭往返。
菲利普说对了,慈善事业总是吸引着各色各样的大腕名流。
喜剧演员鲍勃·霍普金斯,大明星查尔顿·西斯登、杰里·路易斯等人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宴会做东的也是一些名人,尽管相比之下稍显逊色,但比起其他非名人佳宾来仍然显得十分引人注目。
我们坐在酒吧里观望着晚宴的整个过程,从偶尔到酒吧来点饮料的人们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多数跟基金会的工作有关。
通常我们总是按照菲利普的眼色行动,今晚他却出奇地安静,让人感到他似乎很讨厌这种场合和这些人群。
开始上菜了,我们由于没有餐桌而无法进餐。乐队停止演奏并开始休息,代之而起的是逐渐传来的碰杯声、银餐具的撞击声以及压低了的谈话声。
调酒员将饮料在托盘中摆好,由酒吧男招待送上了餐桌。
我们每个人为自己偷了一杯。
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演讲开始了。演讲者从服装到内容都没有太大的区别。第一位上台的是基金会主席,第二位是基金会发起人,接下来是提供资金的本地企业领导人。之后由一位残疾儿童的父亲讲话。
最后才轮到市长乔·霍西登台亮相。
当市长先生走上讲台开始发言时,我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来宾们却跟我们恰恰相反,他们对于他的注意比起前几位来少得多。这一结果并没有出乎我们的意料,因此我们并不感到吃惊。令人吃惊的却是市长先生的讲演内容。
他一开始便夸奖沙漠残疾人基金会以及它的事业,表明他如何喜欢跟每一位出席今天晚宴的人在一起工作。他说他感到很遗憾,因为这一次将是他以市长的身份最后一次出席基金会活动了。他已经决定辞职了。
他原来以为自己这番话会使人们大吃一惊,显然没有想到全体来宾们的反应会如此冷漠,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说了些什么。
我们几个人却在专心地听他讲演。我从菲利普的脸上能够判断出,他跟我同样都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市长先生其实并不想离开这个职位。
菲利普转身看着我,“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他问,“不会是丑闻吧?”
我耸了耸肩膀。
“他的辞职完全是出于无奈,其实他并不想走。”
我点点头,“我也这样想。”
他摇了摇头,“不可思议。”
门口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兴奋的喧哗声从靠门口的几张餐桌传来,像冲击波般向外辐射,迅速传遍了整个餐厅,来宾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大门方向,一些身穿燕尾服的人正在那里尽力疏散激动的人群。这时众多保缥中间出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他春风得意地向全场的来宾们点头致意。
那是弗兰克·西纳拉。
他已经从入口处走进了大厅,挨个跟人们握着手,并向我们这里走来。喜剧演员鲍勃·霍普金斯突然靠近他身旁,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句什么。西纳拉哈哈大笑起来,一只手友好地搭在喜剧演员的肩膀上,同时高声地向一位在主席就座的中年男子热情地打了个招呼,那人冲他摆了摆手,用晦涩难懂的语言同样大声地回答了他。
“西纳拉!”朱尼亚被打动了,他激动地看着菲利普,“咱们去绑架他!”
“等一等。”菲利普仍然注视着舞台,有3个40多岁的人正在面容严峻地跟市长谈话。
“西纳拉!”朱尼亚又重复了一遍。
“没错!”菲利普反感地冲他摆了摆手,站起身,穿过人群向舞台走去。我好奇地跟在他身后。
站在乔·霍西周围的3个有钱有势的家伙毫不掩饰地把他当成了他们的奴仆,尽管我们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市长正在低眉顺眼地阿谀奉承那3个富翁,而他们则耀武扬威地向他发号施令,似乎正在公开解决一桩家庭琐事。除我们以外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们,他们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我为乔·霍西感到愤怒,并为他遗憾。菲利普又向前走了几步,正要走上舞台的时候,市长突然转过身来看到了他,同时也看到了我。他流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立即回头看着那些大富翁,假装在专心致志地听他们谈话。
“到酒吧来!”菲利普冲他大声说道,“我们呆会儿在酒吧等你!”
我们从乔·霍西的表情中无法判断他是否已经听到。
“我们能帮助你!我们也是被冷落的人!”
乔·霍西听到“被冷落”几个字后,突然转过身来,显得心烦意乱,脸上流露着令人无法理解的表情,好像受到了强烈的震动,似乎还包含着某种激动和振奋的成分。我们就这样互相对视着。那3个有钱有势的家伙显然从市长的举止和神态中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扭头向我们这个方向张望。
菲利普抓住我的肩膀,“快走。”两人迅速向酒吧走去。
大家很快在酒吧里聚齐了,“西纳拉就在那张大餐桌上,”
朱尼亚用手指指点点地说,“鲍勃·霍普金斯跟他坐在一起,旁边还有另一位著名人物,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要我说,咱们干脆把这几个人全都绑架了。”
“我们今天不绑架任何人。”菲利普说。
“我们不是计划好了,要在公众场合制造轰动事件吗?”
“我们原来的确希望在公众场合制造轰动事件,把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这些陷入困境的被冷落者们身上,帮助跟我们一样的人们。不这样做我们就不能出名。可是现在,显然那几个有钱有势的家伙正在强迫我们的朋友辞去市长的职务,只因为他是一个被冷落的人。他们希望找个更有进力的人代替他,以便得到更多的关注。我们有机会帮助被冷落的人,真正为他们做些好事。我想,现在我们就有了这样一个机会。让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帮助我们的同伴夺回即将失去的权力!”
一股冷气传遍了我的全身。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菲利普发表如此慷慨激昂的演说了,由于过度激动,我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我正是为了这样的理想才变成了一名恐怖主义者。
“乔·霍西作为沙漠棕相市的市长可以为受到冷落的人们做更多的事情,其作用比起绑架一位名人或在公开场合制造轰动事件重要得多。这次行动将是一次真正的壮举,它意味着我们的进步。”
我看着前方的舞台,一名富翁已经离开,其他两个家伙仍在那里没完没了地数落市长,“你觉得他杀过自己的老板吗?”我问道。
菲利普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觉得不大可能,”他继续观察着霍西,“他身上有些跟别人不同的东西。我不能确定他会这么做。”
“为什么?”
“我不知道。”尽管我并不理解他的话,但我仍然相信他。
大约半小时以后,乔·霍西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神色紧张地回头张望着,惟恐有人跟在后面。他看到有如此众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显得格外吃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歼珠。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玛利。
“很高兴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中来。”菲利普向他伸出了手,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跟你一样,”菲利普说,“我们是一群被冷落的人。我们把自己叫做平民恐怖主义者。”
“恐怖主义者?”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帮助你。”他站了起来,我们大家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吧,跟我们一起回旅馆去。我们有许多事情需要讨论,并制定一下行动方案。”
市长脸上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吃惊地点了点头。14个人一起穿过人群,绕过门卫身边,尽可能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离开了餐厅,融进了惬意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