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星期一早晨,当我走进办公室时,有个人正坐在德里克的座位上。
我格外吃惊,并停住了脚步。那个家伙跟我年龄相仿,也许稍稍年长几岁,留着棕色的胡子,浓密的长发。他身穿公司规定的白衬衫、灰裤子,打着一条极其宽大而且色泽鲜艳的丝绸领带,上面印着几只站在菠萝上的巨嘴鸟。他看见我便微笑起来,笑容宽厚、大方、真挚。“嗨,伙计。”他在跟我打招呼。
我点点头回答了他,一时无法确定应该如何反应。
“我的名字叫戴维。”他站起身,伸出手来跟我握了握,“我是从书局调到这里来的。你大概就是鲍勃吧?”
我又一次点了点头,“你接手德里克的工作吗?”我痴呆呆地问道。
他笑了,“什么工作?那个职位已经不存在了。它只不过是个职位而已。他们完全是出于同情才让那个家伙一直在这里呆到退休。”
“我一直纳闷,他到底在做什么样的工作。”
“大家都跟你想法一样。你跟他相处得怎么样?”
我含糊其辞地耸了耸肩膀,“我不太了解他。我到这儿才几个月——”
“知道吗,那个家伙是个性无能。”
我发现自已被他逗乐了,“没错,”我承认道,“而且我们根本就谈不上是朋友。”
“说实话,”戴维说,“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我在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下,感觉好极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真正的谈话了,刹那间,我长期压抑的感情被这种眼外界的接触激发了出来。我突然有了一个新同事,而且他真正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这使我变得精神饱满,信心大增。
也许我的状况从此将发生一个彻底的改观。
“你做什么工作?”我问。
“还是跟书籍保存有关,”他说,“只不过现在改在你们这个部门工作。他们设立了这个职位,以便把我从楼下赶到楼上来。我们部门的那些蠢货们不喜欢跟我在一起。”我大笑起来。
“我不骗你。”
我冲他直乐。他那个部门的人很可能不喜欢跟他在一起,可是我却很喜欢他。
我猜对了。戴维和我一拍即合。我们年龄相仿,有着同代人之间的共性,而且他很好相处,性情温和,平易近人,有一种天生开放型的性格,从他刚开始跟我谈话时起,我就感到我们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他没有任何话题不能跟我一起讨论,也没有任何观点需要向我隐瞒。在我和戴维之间绝对不存在恐怖主义者之间的那种俗套。
他不仅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接受了我,而且还喜欢我。
星期三,他终于向我提出了“那个问题”。我知道这是迟早要发生的,我早已有所准备,可是仍然感到有些吃惊。那天下午,我正在校对着我打印出来的地质商务系统指令,而戴维则正在休息,他靠在椅背上,用力咀嚼着福丽多斯牌薯片。
他往嘴里扔了一片薯片,扭过头来看着我,“我想知道,你有妻子或女朋友之类吗?”
“女朋友,”我说,“是前任女朋友。”我纠正自己的话。我感到我的胃开始折腾起来。我的感情一定流露在脸上了,因为戴维立即缩了回去,“真抱歉,老兄,我不是故意想伤你的心。如果你不想谈的话……”
但是我的确想跟他谈谈。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谈到过我跟简分手一事,我发现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想把所有的一切对什么人全部说出来。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戴维。哦,并不是一切。我没有告诉他我受到了冷落。但是我告诉他,自从我得到这份倒霉的工作以后,我们就怎样开始逐渐疏远起来,我变得很固执,甚至很少跟她见面,后来有一天当我回到家时,才发现她已经收拾行李离我而去了。我希望谈出来以后感觉会好一些,但是说句实话,我却感到更加糟糕了。事情刚刚过去没多久,那些记忆还很新鲜,把它们抖落出来只能稍稍减轻痛苦,不能驱除心中的魔鬼。
戴维摇了摇头,“这太残酷了。她留了张便条就走了吗?”
我点点头。
“哦,你追上她的时候她都说了些什么?她怎么对你解释这一切?”
我眨眨眼,“什么?”
“你找到她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她最终决定彻底离开了你?”他看着我脸上的奇怪表情,皱了皱眉头,“也许你真的把她追回来了,我猜的对吗?”
难道我应该把她追回来吗?难道她真希望我这样做,以此证明我在乎她、关心她、爱她、需要她吗?难道我应该追随在她的左右,像电影上的男主角那样,带她回家吗?我有一种感觉,我的确应该这么做,这是她希望我做的事情。我看着戴维,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我没有去找她。”
“哦,老兄,事情被你搞砸了!现在你别想让她再回到你身边了。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两个月以前。”
他摇摇头,“时间太长了,她大概已经找到别人了。你的机遇已经飞走了,兄弟。你难道没有试着给她打过电话吗?”
“我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你应该给她父母打电话。他们一定知道。”
“她说她要彻底切断一切联系,跟我一刀两断。她还说这样做比较简单一些。”
“她们嘴上总是这么说。但是毕竟只是说说而已,跟实际情况完全是两码事。”
走廊里有动静。原来是斯图尔,“嗨,孩子们,”他说着,把头伸进了办公室,“别聊了,赶快干活儿。”
我迅速拿起笔,开始读指令。
“我在休息,”戴维说着,吃了一片福丽多斯薯片,“我还有5分钟。”
“那你去休息室,别在这儿打扰——”他在回忆我的名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琼斯。”
“没问题。”戴维慢慢地站了起来,冲着我咧嘴一笑,跟随在斯图尔身后走出了办公室。我也对他笑了笑,但我感到心里很难受。
人们嘴上说的和实际情况是毫不相干的两码事。
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觉:他的话是对的。
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快车道上有3辆车连续追尾,等我回到家时已经6点半了。我把车开进车库,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台阶,回到了公寓。我打开信箱,摸索着里面的邮件。有一张煤气公司的账单,本周余额明细表……还有一张卡片,摸上去像是贺卡之类的东西。
一张贺卡?会有什么人给我寄贺卡呢?
简?
我心中的希望猛增。也许她等待着我跟她取得联系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也许她终于决定跟我联系了。也许她像我想念她那样在想念着我。
我迅速地撕开了信封,眼前是一幅热气球在蓝天白云中飘荡的彩色画面,上面写着“生日快乐!”几个字。我打开了生日贺卡。
白色的卡片上用喷墨打印机打印着电子信息:“自动化界面公司的朋友们祝你生日快乐。”我的心沉下去了。
一张非常正现的、来自单位的生日贺卡。
我把贺卡揉成一团,随手往台阶上一扔,眼看着它落在了地上。
还有两天就是我的生日。
我几乎把这事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