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年在程彦眉心落下一吻。
现在长大也好,以后再开窍也罢,他与小翁主要走的路很长,他有的是时间等她长大,等她眼含秋水,向他说着喜欢。
不过,哪怕他有的是耐心去等,但当程彦的心思不再朦胧,慢慢变得明朗的时候,他心中亦是欢喜无比。
天边孤冷的月,荒山上呼啸而来的风,似乎都变得缠绵缱绻起来。
李斯年将程彦揽在怀中,温声道:“好,我等你。”
等你情窦初开,等你长大成人,等雪落双肩,等青丝变白发。
他总能等到她的。
七月初九,是六皇子登基后上告苍天祭祀祖先的日子,而今已经是六月底,留给程彦与李斯年的时间并不算宽裕。
程彦与李斯年并没有在荒山上逗留太久,便回到华京城处的隐秘住所,召集七杀与罗生所有没有被六皇子截杀的暗卫,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七月初九的绝地翻盘计划。
程彦的釜底抽薪之计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广宁郡,此时也分外紧张热闹。
崔元锐从北狄士兵手里拿到了长命锁,握在手中看了又看。
那是六皇子身边的沈存剑对他的警告,又或者,逼他为六皇子卖命的把柄。
北狄士兵列阵,徐徐逼近广宁郡,于广宁郡城下停下脚步。
崔元锐收好长命锁,起身来到北狄首领营帐,再度向北狄首领左贤王乌丸献策:“如今的大夏耗于内斗,正是首领夺取大夏九州的大好时机。”
“大夏的六皇子虽然登基为帝,但他年幼不能服众。英王李承瑛为大夏天子的长子,大夏的世家们最爱投机取巧,想来会有不少世家想做挟天子而令诸侯之事。我们手中的李承瑛,便是我们撬开广宁郡大门的钥匙。”
乌丸听了,思度片刻,微微挑眉,问道:“咱们应该怎么做?”
崔元锐负手而立,侃侃而谈:“我们可以与大夏的世家们合作,用李承瑛的性命,来交换广宁郡。”
乌丸面上满是不解,半信半疑道:“世家们怎会行如此蠢事?”
大夏边关已是,而今只剩下昭武、广宁、神武三郡拦住北狄的铁骑,若是这三郡再失守,大夏的中原之地便暴露在北狄铁骑之下。
大夏的世家们虽个个以世家利益为先,但未必会做这种与外族合作,谋夺夏人江山的事情。
崔元锐道:“我出身清河崔氏,最是了解世家的行事。”
“安宁翁主与六皇子夺权,六皇子技高一筹,杀安宁公主掌天下。而今六皇子初登大宝,大肆打压与安宁翁主交好的世家。荥泽郑家有郑公坐镇,六皇子碍于郑公五朝老臣的身份,不好对郑家狠下杀手,可尽管如此,仍是撤免郑公的职务,逼得郑家的人无法在华京城生活,只能远赴边关避祸。”
“如今守广宁郡的主力,便是郑家的人,郑家之人又以郑孟君为首,郑孟君是李承瑾的正妻,又是程彦的心腹。”
说到这,崔元锐声音微微一顿,眸中精光一闪,继续道:“首领莫要忘了,咱们手中的李承瑛,也是与程彦关系及其亲密的皇子。”
“六皇子步步紧逼,不曾给郑家留退路,首领若是郑家,首领会如何做?”
乌丸一拍大腿,道:“当然是官逼民反,去他娘的天子,老子才不效忠于他!”
崔元锐颔首,道:“正是这个道理。”
“大夏地域广阔,拥有九州之地,疆域纵横万里,我们可与郑家商议,待北狄入关之后,与郑家划江而治。”
乌丸舔了舔唇,眸中闪过一抹贪婪,道:“划江而治?”
崔元锐微笑,道:“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首领若是入了关,一切事情,还不是首领说了算?”
乌丸抚掌大笑,拍了拍崔元锐的肩膀,道:“好,就依先生之言。”
崔元锐垂眸,眸光轻闪,又道:“只是一个李承瑛,怕是敲不开郑家的门,首领仍需送郑家一些其他东西?”
“送些什么?”
乌丸搓了搓手,道:“先生是知道的,咱们北狄不比大夏富饶,是苦寒之地,能送给郑家的东西,怕是不多。”
崔元锐笑道:“郑家是百年世家,怎会被些许金银之物便蒙蔽了眼睛?首领不若送些军功给他们,这样一来,郑家哪怕失了城池,但军功卓绝,旁人也不好说些什么,更能借此军功,拉拢天下有志之士,以此与六皇子的势力抗衡。”
“郑家与六皇子疲于内斗,首领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乌丸听此,又是心动,又有些肉疼,手指捏着下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崔元锐便道:“当然不是让首领送自己的军队给郑家,此次与首领一同出征的,还有右贤王的兵马。”
“右贤王是老单于的长子,也是首领最大的威胁。”
想起素日里最爱与自己争军功的右贤王,乌丸面上闪过一抹狠辣。
死上一个右贤王,却换取了广宁郡,打开了大夏中原腹地的大门,这种战功摆在老单于面前,哪怕老单于再怎么伤心右贤王的战死,也不好责罚他。
相反,还要重重加封他。
右贤王一死,老单于其他的儿子年龄又小,根本不能与他相争,到那时,无论是大夏的九州之地,还是北狄的广袤草原,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乌丸再不犹豫,当下便道:“全依先生之言。”
是夜,崔元锐在北狄士兵的保护下,偷偷来到广宁郡,与郡中的郑孟君相见。
郑孟君身穿银甲,衣裳皆白,小腹微微隆起,听完崔元锐的话,她手指轻抚小腹,淡淡道:“一言为定。”
是夜,北狄军队猛攻广宁郡西门,西门失守,右贤王为做夺得广宁郡的第一人,一马当先杀入广宁郡。
潮水般的广宁郡涌了上来。
战乱之中,囚牢里的李承瑛无人看守,两军交战,刀剑遍地。
李承瑛挣扎捡了一把囚牢边上的佩剑,割断绳索与囚车,逃了出来。
广宁郡城门大开,北狄士兵越来越多,李承瑛随手砍翻身边的北狄士兵,骂了一声:“郑孟君是得了失心疯了吗?!”
李承瑛冲出一条血路,想要去找郑孟君,然而没走几步,忽而发现哪里有些不对。
广宁郡是军民合一,民风彪悍,一旦城门有失,妇孺老人都会提着刀剑与北狄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现在的广宁郡,显然不是这样的,莫说妇孺老人了,连卫士们都没有多少,街道上满满都是北狄的士兵。
北狄士兵冲阵,血腥味虽然刺鼻,但里面似乎夹杂了其他味道。
这味道他熟悉得很,李斯年曾向他与李夜城等人说过,对付北狄骑兵的一大利器。
李斯年的话涌上心头,李承瑛瞳孔骤然微缩,破口大骂道:“郑孟君,你个毒妇!”
他的声音刚落,平地惊雷便在他身边炸起,无数人被炸得血肉模糊,人肉烧焦的味道让他胸口翻涌不止。
李承瑛再顾不得其他,抱着脑袋跌跌撞撞逃窜着,然而街道里的惊雷似乎永无休止一般,震得他耳朵生疼,双目昏花,有些看不清前方景致。
李承瑛倒在地上,想要挣扎起身,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口中吐出大片鲜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拖到一边,喂了他几口水。
茶水入肚,李承瑛感觉自己终于又活了起来,正欲起身谢过那人的救命之恩,睁眼却发现一旁立着的郑孟君。
郑孟君如此行事乃险中又险,稍有不慎,便会丢了广宁郡。
李承瑛只觉得郑孟君实在胡闹,道:“你疯了不成?!五弟没了,你不好好在华京城待着——”
话说了一半,忽而发现郑孟君微微隆起的小腹,李承璋嘴巴张了张,后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郑孟君丢给他长/枪与盔甲,冷声道:“承瑾死了,我便来替他,郑家的女郎,从不屑于躲在男人身后。”
“你若还有一口气,便随我冲阵杀敌。”
郑孟君说完话,便转身离去。
李承瑛捡起地上盔甲,抬头去瞧郑孟君。
街道两旁是尸山火海,红色血液绚烂粘稠,唯有郑孟君一身银甲,像是开在地狱入口处的白色曼陀罗花。
李承瑛抿唇,穿上盔甲,挎上□□刀剑,冲入血与肉交织的战场。
北狄士兵损失惨重,乌丸方知道自己上了崔元锐的当,在亲卫们的保护下连忙撤退。
李承瑛眼尖,捻弓搭箭,射/向人群中的乌丸。
然而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飞过来一直箭,撞在李承瑛的箭上,救了乌丸一命。
“他现在还不能死。”
李承瑛剑眉微蹙,环视周围,发现了手持□□的崔元锐。
崔元锐收了□□,纵马来到李承瑛身边,抱拳道:“宁王的计划里,留着他大有用处。”
广宁郡大捷,不仅消灭了北狄的五万前锋军,更是救出了英王李承瑛。
消息传回大夏,九州为之沸腾。
程彦收到战报,抱着李斯年亲了又亲,双眸闪着光,好奇问道:“你还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顿了顿,程彦又问:“我的母亲,兄长,和五哥,他们还好吗?”
李斯年在程彦眉心落下一吻,潋滟眸色晦暗不明,轻声道:“他们很安全。”
“在他们寻找多年却从未寻到的地方。”
“寻找多年却从未寻到的地方?”
程彦秀眉微动,心中有一个地方呼之欲出。
李斯年将程彦鬂间的发梳于耳后,道:“小翁主无需担心他们,明日便是七月初九,小翁主的心思,应放在六皇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