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心思颇多的薛妃,李斯年笑了笑。
若薛妃不针对他的小翁主,倒也可以一用,只可惜,薛妃选错了人当对手。
李斯年又问丁七:“六皇子很喜欢九公主?”
深宫里养出来的孩子,没有心思单纯的,尤其是,看似孱弱无为的。
在扳倒大长秋一事中,六皇子的懦弱,可谓是帮了大忙。
若没有六皇子的满腹委屈,以丁太后素来的宽容慈爱,未必肯将大长秋绳之以法。
毕竟那时候的杨奇文仍居三公之首的丞相,无论是丁太后,还是天子,都要给杨家三分薄面。
丁七思索片刻,回道:“似是喜欢的。”
“六皇子身体不好,不大习骑射,只在宫中读书,九公主偷偷溜出昭阳殿,十有**是去找六皇子。”
李斯年轻笑,道:“他倒是有耐心。”
李斯年话里有话,丁七眉头轻动,余光看了看李斯年,斟酌着问道:“主人怀疑六皇子另有所图?”
“毕竟是天家皇子。”
李斯年道:“还是提防些好。”
丁七道:“属下这便派人去查探六皇子的行踪。”
李斯年总是能抓住寻常人根本不曾察觉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往往能让李斯在与旁人交锋之中无往不利。
起初他以为是偶然,可次数多了,他才知道李斯年的思维极其敏锐,直将李斯年的话奉为圣旨一般。
李斯年颔首,道:“去罢。”
算一算时间,他的小翁主也该醒来了,他得将丁七发现的这些事情,说与他的小翁主听。
丁七很快消失在李斯年的视线。
李斯年转着轮椅,回到房间。
程彦正在对镜理妆。
因为已经嫁为人妇,程彦与的装束与未嫁之时有很大的不同,灵蛇鬓上插着几支流光溢彩的步摇,收腰的襦裙勾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她见李斯年进屋来,便随意将披帛披着肩上,迎了上来。
行动之间,腰间的璎珞交织,如彩霞一般。
“你总是起这么早。”
程彦道。
紫苏摆上简单饭菜,程彦推着李斯年的轮椅,一边走,一边道:“每次我睡醒都瞧不到你的人。”
李斯年眸光轻闪,看了一眼程彦。
不是他每次都避开程彦,刻意起这么早,而是身为男子早上的悸动让他很难不起这么早。
尤其是,当他身边还睡着一个紧紧抱着他的程彦时。
李斯年目光悠悠,轻笑着说道:“既是如此,以后我等你一起醒来。”
他的小翁主虽然不能与他行男女之事,可他也不能一直避着他的小翁主,他得让她知道,每日与她同床共枕,是多么甜蜜的煎熬。
程彦没留意李斯年笑里的揶揄之色。
许裳仍在昏迷之中,况昨夜又发生了她的话被李夜城听到的事情,她现在只想尽快吃完饭,去瞧一瞧许裳与李夜城如何了。
程彦随口答道:“这才对。”
“同吃同住,才是夫妻嘛。”
程彦夹了一口菜。
军营里的饭菜远不如她府上的精致,她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正欲准备起身去看许裳时,李斯年的一句话,让她停下了动作。
李斯年道:“小翁主想不想知道,是何人加害的许姑娘?”
“快说!是谁。”
程彦想也不想,便连忙道。
许裳是她的表姐,更是这个世界上她最贴心的人,哪怕她与许裳的性格完全南辕北辙,可依旧不能改变许裳是她最好朋友的事实。
无论是何人害了许裳,她都要加倍讨回来。
李斯年道:“崔元锐。”
“崔元锐?”
程彦一怔,看了看李斯年,道:“他不是你的人吗?怎会对裳姐姐下手?”
崔莘海兵变逼宫的事情,原本是要诛九族的,是李斯年保下了崔元锐一脉,让崔家得以苟延残喘。
崔元锐是个知恩必报的人,为报答李斯年的恩情,也为让崔家东山再起,崔元锐为李斯年所用,以李斯年马首是瞻,这种情况下,怎会贸然对许裳下手?
“因为许姑娘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
李斯年道:“一个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秘密。”
程彦蹙眉道:“什么秘密?”
李斯年眸光轻转,道:“小翁主,你可曾怀疑过九公主?”
听李斯年说起九公主,程彦便想起那个在大火中被毁去面容的可怜女孩,面上有些不忍之色,道:“薛妃对她也太狠了些。”
不舍得用“祥瑞”的八皇子做诱饵,便用了九公主,八皇子是薛妃的孩子,难道九公主就不是?
想到这一点,程彦面上有些古怪,看了又看李斯年,慢慢道:“你的意思是,九公主不是薛妃的女儿?”
若不是她的亲生女儿,那她将九公主放在大火之中的事情便颇为合理了。
李斯年摇头道:“是,也不是。”
程彦被李斯年的话弄得有些糊涂,摇了摇他的手,道:“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彦的手极软,比贡缎云锦的手感还要好上三分,小小的手包裹着他的,连带着让他的心都跟着软了起来。
李斯年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程彦的掌心,道:“九公主是薛妃的孩子,却不是天子的。”
“不是舅舅的.......”
程彦秀眉微蹙,须臾之间,恍然大悟,迟疑片刻,道:“是崔元锐的?”
“崔元锐与薛妃的话被裳姐姐听到了,所以裳姐姐才遭了崔元锐的毒手?”
李斯年点头。
程彦骂道:“崔元锐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枉你救崔家一脉,他却为了这件事情将裳姐姐灭口。”
李斯年轻笑,道:“这件事他未必想做,不过形势逼人罢了。”
——混淆天家血脉,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崔家在经历崔莘海逼宫一事后,便已经元气大伤,崔元锐冒不起这个险,只能杀许裳灭口。
事关崔元锐加害许裳,程彦面露不虞之色,道:“这种人你还替他说话?”
见程彦有些动怒,李斯年笑着将程彦揽在怀中,手指轻点程彦的额头,温声哄道:“我哪有替他说话?”
“小翁主说得对,他就是白眼狼,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李斯年轻笑着,在程彦眉心落下一吻。
李斯年的吻温热,程彦只觉得眉心有些发烫,这热度似乎会传染,让她的脸颊与耳垂甚至脖颈也一起热了起来。
程彦挣扎着从李斯年怀中起身,刚才因李斯年话里护着崔元锐的不悦,早就被面颊上的微红冲散。
李斯年松开了程彦的手。
清晨的阳光剪过窗台,落在程彦侧脸上,程彦微敛眉,嘴角轻抿,正是少女情动之后有些不知所措的娇羞模样。
李斯年心中一动,只觉得眼前的程彦,分外诱人。
李斯年眸光轻闪,轻轻调整着气息,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声音低哑着,笑着问程彦:“那么我的小翁主,你现在准备如何处置薛妃?”
程彦手指搅着帕子,不敢抬头去看李斯年的波光潋滟的眼。
李斯年像个修炼千年专门来人间吸食凡人魂魄的妖精,不经意间的动作,总让她心乱不已。
程彦抿了一口茶,强迫自己稳定下来,道:“当然让他们得到自己应有的下场。”
话是这样说,可她与薛妃不睦的事情,朝臣们都知晓,若此事由她发起,朝臣们只会觉得她是在借许裳遇险的事情故意刁难薛妃,不仅不会帮她,还会坐山观虎斗,甚至煽风点火,让她和薛妃斗个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李斯年拂了拂程彦的发,道:“我倒有个主意。”
或许是商议正事的缘故,屋里的旖旎之气,仿佛散了些,屋里的空气不再像刚才那般粘稠。
程彦脸上的温度,也慢慢不再滚烫。
程彦这才抬眼,去看李斯年,问道:“什么主意?”
李斯年道:“太史令投于我的门下,因他只掌推衍历法之事,我一直不曾向他派过差事,而今薛妃一事,由他开口,倒是颇为合适。”
几日后,太极殿的大朝会中,太史令言自己夜观天象,发觉危月燕冲月,有人混淆天家血脉,方有前几日天家翁主许裳之难,上书李泓彻查此事,若是置之不理,只怕天家子孙会陆续遭难。
太史令的话,让李泓想起贤妃与人私通之事,觉得若是追查下去,自己必然颜面大失,便驳回了太史令的话,只让禁卫军们加强对皇城的巡逻,提防有心人借机生事。
太史令没有完成李斯年的交代,心中颇为忐忑,下了朝,便向李斯年去请罪。
李斯年轻笑,道:“你的话本是一个引子罢了。”
“放心,有人会替我们做成这件事。”
太史令看了看胸有成竹的李斯年,心中半信半疑。
李斯年送走了太史令,转着轮椅找去看许裳的程彦。
程彦发觉李斯年的到来,拼命向李斯年使眼色。
李斯年眉头微动,轻手轻脚来到程彦身边,顺着程彦的目光,透过窗台向屋内看去。
李夜城半垂着眼睑,敛着碧色眸光,小心翼翼给昏迷中的许裳换着脸上的伤药。
“今天是第三日了,阿裳。”
李夜城声音低沉,道:“你还不肯醒来么?”
.......
此时的长信宫。
自大长秋苛待六皇子一事后,丁太后怕后面的人有样学样,便时常讲六皇子叫到自己身边,好让宫人不敢看轻了六皇子。
六皇子笑着与丁太后说着近日里发生的趣事,引得丁太后笑声连连。
六皇子轻啜一口茶,话题一转,说起了今日太极殿中发生的事情。
一听有人混淆天家血脉,丁太后急了起来,道:“这还了得?”
“你父皇委实心软,遇到这种事情,他还拿不定主意。”
丁太后直摇头,道:“罢了,让我去做这个恶人。”
“把所有的皇子与公主都叫过来,就说我想他们了,再将御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叫来。”
丁太后唤来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吩咐道:“记住,这件事要偷偷地做,万不能让宫外的人知晓了。”
李泓是她的儿子,对于李泓的性情,她再了解不过。
贤妃的事情给李泓的打击实在太重,温婉贤淑的贤妃尚且能背叛他,与旁人私通,那么他身边其他的宫妃呢?
会不会也是如此?
这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一朝天子被宫妃们背叛这种事情,无论放在哪位天子身上,都是不能容忍的,更不能大肆张扬的。
只能偷偷摸摸地去查,查出之后,也只能寻一个旁的借口将宫妃与野种打发了。
太史令的话,委实太直白了,任何一位天子听了他的话,都不会答应他彻查此事的要求,毕竟天子们都要脸,怎会承认自己的宫妃背叛自己这种事情?
大宫女应命而去,皇子公主们陆续来到长信宫。
昭阳殿的薛妃听到丁太后传唤公主皇子,一时间分外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