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早婚早育,程彦更加担心自己现在的处境了——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曾在另一个时空活过一辈子,而今是她的第二世。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她的心理年龄还是很大的。
可心理年龄,并不代表身体年龄,她现在的身体,才过了十五岁。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纵然锦衣玉食,发育颇快,而今有着玲珑有致的曲线,可这并不代表着,她这个身体能坦然承受男女之事,以及在十五六时便开始生儿育女。
生孩子是所有女人的鬼门关,古代女子更甚,造成这个原因的,除却古代医术不发达外,还有一个颇为重要的因素——女子年龄太小。
年龄小,身体尚未完全长成,贸然生子,很容易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扪心自问,她不想落那样的下场。
但这个时代是大夏,没有后世爱超薄的保护套,至于什么避子良方,说白了不过是红花麝香那些药,不仅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避孕效果,更会给女子的身体带来极大的伤害。
生子是一道险关,避子更是得不偿失,程彦看着面前清隽无俦少年,心中犯起了难。
要不与李斯年商量一下,只结婚,不行房?
可转念一想,李斯年是这个时代的人,他生活在女子十五而许嫁的时代,在他的认知里,她现在的年龄,是可以嫁人生子的。
再说了,李斯年比她大上两岁,现在正是少年人血气方刚的时候,怎会放着新婚娇妻独守空房?自己去书房睡?
更何况,李斯年看似温润平和,实际上是个颇为敏感偏激的性格,他一直觉得,她对他的感情并不明朗,若她在这个时候再提出与他只结婚不行房的事情来,只会让他觉得,她对他,并无半点真心,嫁给他,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李斯年性子偏激,容易剑走偏锋,若一朝认定这个事实,依着他的脾气,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暴怒中的李斯年,比一百个李承璋薛妃和谢诗蕴还要难对付。
想到这,程彦心中直埋怨自己在婚前没有与李斯年说清楚。
李斯年性子虽然敏感,但并非不讲道理之人,若是婚前与他讲明白,他多半会体谅她的不易,不会强行与她行房,可现在,她与李斯年已经拜过天地进入洞房,马上要进入到成婚的最后一道程序了,她现在让李斯年守身如玉不碰她,怕不是觉得自己的命太长。
——自她与李斯年挑明关系,成为情侣之后,李斯年便待她极为温柔体贴,可这些温柔体贴,并不能掩盖李斯年手段狠辣杀人无数的事情。
他骨子里,仍是那个睚眦必报惹我者死的谪仙面容修罗心的李斯年。
程彦脑袋里乱哄哄的,只觉得自己做事没考量,被大婚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竟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向李斯年说。
心中烦闷不安,程彦面上便带了几分出来,长长的睫毛敛着眼睑,和着烛火,在眼底投下淡淡阴影。
李斯年眉头微动,手指捏着程彦的下巴,慢慢抬起她的脸,问道:“怎么了?”
程彦抬眼看了看李斯年。
她能相信面前的这个少年吗?
仔细想想,李斯年的确是喜欢她的,若不喜欢,也不会帮了她这么多,被她潜移默化慢慢改了三观。
可是这种喜欢,能接受违背这个时代认知的只结婚不行房的事情吗?
程彦心中颇为没底。
可转念一想,若真的是喜欢,便是灵魂深处的喜欢,而不是皮相与肉/欲。
李斯年,大抵是能接受她说的是吧?
程彦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李斯年,小小声道:“我今年才十五岁。”
李斯年眉头轻动,眼底浮现一抹笑意,道:“嗯,正当韶华,倾城国色。”
红烛高燃,在他眼底跳跃着,闪着光,越发显得他眼底的温柔实在缱绻,让程彦忍不住想试一试恃宠而骄。
她突然很想知道,李斯年究竟能为她做到哪种地步。
心中的忐忑,变得有些跃跃欲试,脑海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叫嚣着,说他喜欢你,无论你提出什么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要求,他都会心甘情愿接受。
他长了一颗做事狠绝的修罗心,可他也生了一张对你万般柔情的谪仙面容。
他是爱你的。
爱你的灵魂,爱你的小缺点,他不会因为你不愿意与他行房,便离你而去。
你在他心中,是那么那么重要。
为什么不去试一试,他究竟有多喜欢你?
这个念头在程彦脑海一遍又一遍响起,像是在催促着什么一般。
程彦抿了抿唇,眨了眨眼,手指从李斯年嘴角移开,轻轻握着他的衣襟,道:“我觉得,我还小。”
她很想知道,她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的声音,是不是真的。
程彦道:“你懂医术,当明白我这个年龄,不适合行房,更不适合怀胎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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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摇曳着,程彦的声音很轻,她确信着李斯年对她的喜欢,却又怀疑着李斯年对她的喜欢。
或许这就是感情。
自信着,又自卑着,非要那人亲口说了喜欢,躁动不安的心才会安定下来。
程彦此时便是这种心情。
李斯年眉梢轻挑,面上仍是刚才的浅浅笑意,可那笑意里,有着程彦看不出来的神色。
“所以呢?”
李斯年声线平静,手指却轻轻捏了一下程彦的下巴,还不安分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嘴角,仿佛下一个动作,便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程彦心跳有些乱。
这样的李斯年,诱/惑又充满危险。
若不是她现在的年龄实在有些小,只怕她早就与她被翻红浪了。
年龄委实是一个甜蜜又心酸的事情。
程彦按了按狂跳不止的心口,不情不愿说着话:“所以我们能不能不行房?”
“等我再大一点,咱们再圆房。”
李斯年轻笑,另一只手一路往下,轻轻掐了一下程彦的腰。
程彦腰上一软,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李斯年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越来越近,贴在她的脸侧,呼吸间的热气洒在她的脖颈与耳垂上。
程彦的身体瞬间便僵了起来。
她当真是看错李斯年了,什么不染人间烟火清冷又疏离的谪仙,这般厉害的**手段,与修炼千年来人间勾魂夺魄的妖精有甚区别?
李斯年轻笑着说道:“我怎么觉着,小翁主的这句话有些口不应心?”
“才没有。”
程彦想推开李斯年,却被李斯年抱得更紧。
二月的天气,宁王府地下仍烧着火龙,许是因为火龙烧得太旺的缘故,程彦只觉得屋里有些热。
热到让她的脸都有些发烫,甚至让她有些忘了刚才要与李斯年说的话。
程彦掐了掐掌心,努力让她自己的神智恢复清明。
程彦道:“女子生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尤其是年少的女子。”
“我才不要那么早便去生孩子。”
这个李斯年,明明与她一样,没甚感情经验,可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让感情史一片空白的她完全招架不来。
她忍不住怀疑,李斯年在熟读百家之书的同时,是不是还看了许多民间的话本,与那颇为私密的春宫图。
若不是不然,怎会有这般熟稔的**动作?
程彦小声嘟囔着,李斯年眸光闪了闪。
他的小翁主,果然是个“小”翁主。
李斯年道:“子女之事,本就讲究一个缘分,小翁主若不想要,那不生也罢。”
程彦耳朵动了动,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个时代是大夏,没有后世的计/划/生/育与丁克一族,况她若为女帝,家中自然是有皇位要继承的,李斯年竟然能这般坦然说出不要孩子的话,委实让她觉得意外。
李斯年温润的声音仍在继续:“我等了小翁主许久,又怎会在意多等几年?”
“这些话,小翁主纵然不说,我也不会与你同你行男女之事。”
他在医术上颇有造诣,怎会不知年少女子生子的不易?
他想娶他的小翁主,没日没夜都在想,可娶小翁主是一回事,要不要与小翁主巫山共赴**,却是另外一回事。
他捧在掌心的人,怎舍得让她受一点点的伤害?
程彦瞳孔微微收缩。
——李斯年,竟然这般想么?
好半晌,程彦才从震惊中回神。
李斯年果然是喜欢她的。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喜欢。
她的要求,是这个时代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接受的要求,说句无理取闹也不为过,可李斯年不仅坦然接受了,还说甚么只要她不想要,便不要孩子的事情。
程彦睫毛颤了颤,心中情绪翻涌着。
原来李斯年竟如何喜欢她。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过分?”
程彦道。
李斯年浅笑,握着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在她眉间落下一吻,温声道:“你是我的小翁主。”
“纵然过分也无妨。”
天边的月色羞红了脸,躲入云层再也寻不见。
程彦明明没有喝酒,此刻却有了一分醉意。
她感觉自己踩在云层上,思绪不受自己的控制,她踮起脚尖,亲了亲李斯年的脸。
“我就任性这一回。”
程彦握着李斯年的手,认真向李斯年道:“我不会得寸进尺的。”
这样的李斯年,她要好好珍惜才是。
程彦道:“我会好好待你的。”
就像李斯年待她一样。
烛火斑驳,李斯年垂眸轻笑,道:“好。”
他的小翁主年龄实在太小,至今仍未开窍。
可那又有甚么关系?
余生漫长,他有的是世间等她长大。
等她心甘情愿说喜欢,而不是一句回报似的待他好。
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回报的。
李斯年揽着程彦的腰,将程彦抱在温软床榻上。
感觉到身下的柔软,与李斯年越来越近的脸,程彦突然有些慌,道:“你说过不行房的。”
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明明刚才还信誓旦旦说着不生孩子的话,这会儿便把她抱到床上了,只怕下一个动作,便是宽衣解带攻城略地了。
李斯年看着程彦防备的小脸,忍不住笑了起来,吻了吻她光洁额头,道:“不碰你。”
“真的?”
程彦的脸颊鼓鼓的,眼底有些不信任。
李斯年和衣躺在她身边,侧过身,一手支着脸,一手将喜被盖在她身上,拂了拂她的脸,道:“真的。”
说没有冲动是假的。
尤其是今夜是他与程彦的大婚之日。
可他对程彦有的,不仅仅是冲动,更有悸动,与欢喜,这些东西,压着少年人特有的血气方刚。
李斯年闭了闭眼,手指从程彦脸颊上离开,闭目而躺,深呼吸一口气,调整着气息,道:“睡吧。”
他怕若再看着程彦的那张脸,他会克制不住自己。
美色终归惑人心,再多的理智也无用。
程彦看李斯年安静躺在一旁,心中的疑惑渐渐消了下去。
李斯年是守信之人,他既然说了,便不会出尔反尔。
今夜的她,是安全的。
程彦心中再无忧虑,抱了抱自己身上的被子,打了一个哈欠,身体陷入柔软的床榻,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程彦自小便知道,自己的睡相颇为不好,不仅喜欢裹被子,还喜欢抱着被子睡。
仲春二月,仍未褪去冬日的寒冷,夜里有些凉,程彦将被子裹得更紧了。
被子虽然裹在身上,她却始终暖不热被窝,睡得迷迷糊糊中,她怀疑紫苏为何偷了懒,怎么没给她准备汤婆子。
她怕冷又怕热,这个季节哪怕屋里烧着地龙,她也离开热热的汤婆子。
被子里太凉,程彦便忍不住将自己缩成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而发觉身边有着一个热烘烘的暖炉,便无意识地往暖炉身边靠去,一点一点,努力吸取着暖炉身上的热度。
暖炉不仅是温暖的,还带着程彦最为喜欢的月下香,程彦心中欢喜,便如八爪鱼一般,将暖炉圈在自己身边,生怕自己若不这样,好不容易寻到的暖炉便不见了。
只是这暖炉虽然又热又暖,却颇为清瘦,与暖炉在一处,似乎有些不大舒服,但她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黑暗之中,仿佛还有李斯年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自己太累了?
仔细想想,似乎正是这个原因。
她今日天未亮便被喜婆们叫了起来,梳妆打扮好不麻烦,程彦实在太困,以为这声音是自己的错觉,便没有细想自己身边为何会出现李斯年的声音,又抱着温暖又柔软的暖炉,沉沉睡去。
程彦睡到自然醒。
因为睡得颇为香甜,次日清晨,她神清气爽醒来,抬手伸了个懒腰,发觉自己身边躺了一个人,心中一惊,连忙扭头去瞧。
竟然是睡梦中的李斯年。
程彦更加惊讶了。
好好的李斯年,怎么跑到了她的床上?
程彦怀疑自己没睡醒,看走了眼,连忙揉了揉眼。
正在揉眼间,忽而想起自己昨日与李斯年大婚的事情——莫说今日的李斯年出现在她的床上,以后的每一日,李斯年都会出现在她床上。
思及此处,程彦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暗骂自己睡糊涂了。
许是她的动作有点重,吵醒了闭目而睡的李斯年。
李斯年睁开眼,一向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却有些血丝。
程彦见了,只以为李斯年认床,换了张床,身边又多了一个人,便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好觉,才有了今日清晨双目微红的模样。
“要不你再躺一会儿?”
程彦颇为体贴地说道。
李斯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了程彦的好意——床榻上满是程彦身上特有的甜腻花香,叫他如何睡得着?
程彦不知道李斯年心中想法,只想起李斯年是一个极其自律的人,每日的时间都是安排好,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是他多年岁月中养成的习惯。
按照他以往的作息,这个时间该看书抚琴了,而不是躺在床上睡大觉。
想到此处,程彦便不勉强李斯年,传紫苏等一干侍女进来伺候梳洗。
李斯年上面虽然没有父母,但她是天家翁主,又在丁太后身边长大的,按照天家的规矩,她大婚之后,是要去宫中拜见丁太后的。
程彦道:“你若不睡回笼觉,咱们现在便去宫里。”
李斯年颔首,起身穿衣。
不知道是不是程彦的错觉,她总觉得,背对着她穿衣的李斯年,动作似乎有些僵硬。
程彦又看了一眼李斯年,随手将屏风上的李斯年的外衫递了过去。
紫苏等众多侍女进来,见程彦与李斯年相处融洽,甚至还帮着李斯年穿衣,不禁抿唇笑了起来。
唯有半夏,在看到李斯年眼底的血丝,再瞧瞧程彦的神清气爽,弯弯的眉忍不住皱了起来——她知道李斯年身体不大好,可也不至于不好到这种程度吧?
半夏看了又看李斯年,认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用鹿血与鹿茸给李斯年熬上一锅浓浓的补药。
可转念一想,李斯年无论是用药,还是用毒,都远在她之上,他若有心进补,无需她熬药,他自己便会为自己写下几个方子来。
而今没有喝药强撑着,多半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李斯年明知道自己身体不行还不愿意喝药,她贸然给李斯年熬药,只怕会惹了李斯年的不喜。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小翁主年龄小,未经人事,初时李斯年能勉强应付过去,可时间长了,李斯年便无法糊弄了。
小翁主是心直口快之人,若是知道李斯年不行,怕是会伤了李斯年那颗敏感多疑的心。
半夏越想越担心,又看了看李斯年。
这个李斯年,身体不好便吃药,硬撑着算怎么回事?
李斯年素来敏锐,觉察到半夏频频向自己看过来,余光便微微扫了一下半夏的神情,在看到半夏又是纠结又是担忧的脸时,李斯年忽而觉得,自己昨夜答应小翁主的事情,做得似乎有些蠢——作为男人,他被人质疑了自己能不能担起男人这个词。
耳畔响起程彦与侍女们说说笑笑的声音,李斯年侧脸去瞧,他的小翁主笑眼弯弯,清晨的阳光穿过镂空的窗台,落在她脸上,衬得她越发明艳动人。
程彦发觉他在看她,便扬起下巴,向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上挑的凤眼笑成了月牙形状,娇嫩的唇,洁白的贝齿闪闪亮。
看着那张脸,李斯年又觉得,自己昨夜的决定,似乎也没那么蠢。
就像程彦曾无数次在他面前说过的那般,美色委实惑人心,倾城一笑的容貌,叫人断送了江山也是心甘情愿的。
李斯年眉头微动。
原本被半夏担忧的目光看得有些幽深眸光,此刻浸满了阳光。
李斯年看着程彦梳洗上妆,目光越发柔和。
程彦收拾完毕后,上前执了李斯年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长信宫里小厨房做的饭菜最是好吃,咱们在轿上随便吃点东西垫一垫,留着肚子,去吃长信宫的菜。”
李斯年莞尔,道了一声好。
轿撵向长信宫进发。
轿撵颇大,侍女们在外间伺候着,程彦与李斯年坐在里间。
紫苏打开外间与里间的云锦帘子,奉上一盒程彦最爱吃的荣悦斋的芙蓉糕。
程彦接过,捻起一块去喂李斯年。
紫苏尚未将手中的帘子完全放下,程彦喂李斯年吃糕点的动作便被众多侍女看见了,侍女们个个抿唇偷笑。
程彦道:“这有甚么好笑的?”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表现出来啊。”
她的声音刚落,便觉手指被一片柔软拂过,手中握着的芙蓉糕消失了。
不用回头去瞧,也知道李斯年是含过她的手指,噙过了她手中的糕点。
程彦脸颊微烫,被李斯年拂过的手指微微有些酥麻。
刚才义正言辞的话,此时也没了底气——眼前的李斯年,才不是甚么清冷禁欲的谪仙,他身体里住着一个修炼千年的妖精,趁她不留意,便时不时地撩拨她。
“不喂你了。”
程彦小声嘟囔着。
她只是想喂一下李斯年糕点,表达一下亲密,可并没有想过要亲密到这种程度。
此时紫苏虽然放下了帘子,李斯年的动作只有他二人知晓,但她还是觉得面上微热。
明明亲都亲了好多次,可她对于李斯年的这些小动作,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仔细想想,大抵是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生,她都是母胎单身的原因。
可转念再一想,李斯年明明与她一样,遇到彼此才擦出了爱的火花,在这之前,李斯年因幼年的经历,对男女之事深恶痛绝,按照他清冷疏离性子,应是哪怕与她在一起了,也是克制进退有度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但凡遇到丁点机会,身体里勾魂夺魄的妖精便窜了出来。
程彦垂眸看着手里捧着的芙蓉糕,忍不住怀疑李斯年这样的性子,是不是因为看书看得多了,连带着旁人不知道的私/密/春/宫/图也一并看了进去的缘故。
程彦腹诽着,眼前却突然出现了李斯年白皙如玉又纤长的手指来。
李斯年从盒子里捻起一块芙蓉糕,送到她的唇边,身体向她靠近,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勃颈处,浅笑着说道:“我也喂你。”
说到这,李斯年的声音顿了顿,又低了几分,用着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贴在她耳旁说道:“让你咬回来。”
程彦的脸登时便红了,甚至不敢侧脸去瞧李斯年的脸。
纵然不去瞧,她也能猜得到,李斯年面上,必然是风轻云淡的,带着轻轻浅浅的笑,再一本正经不过的,与他说出来的暧昧话语完全不同。
他的脸太有欺骗性,他的声音也太有蛊惑性,矛盾得让人不知该信他的脸,还是去信他的话。
程彦睫毛颤了颤,看着李斯年递过来的芙蓉糕,认真地觉得,二人独处的时间,似乎分外难熬。
还好这种时间没有持续太久。
轿撵稳稳走在宫道上,不多时,便到了长信宫。
程彦扶着紫苏的手,从轿撵上下来,抬头看着长信宫的牌匾,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与那个披着谪仙皮的妖精独处了。
可是不知为何,她心中又隐隐有些失落,觉得二人相处也很好。
毕竟李斯年妖精的那一面,是只展现给她一人的,在旁人眼中,李斯年永远是红尘俗世外的清冷谪仙,凡人之间的爱憎喜恶,与他无关。
绕过假山花丛,程彦来到内殿。
长公主军政繁忙,昨夜将她送走后,便回了军营,而今在长信宫等着她的,是丁太后与许裳崔美人袁皇后等人。
薛妃虽然与她素来不睦,但面子上仍与她是和乐融融的,见她过来,还笑着向丁太后报喜。
丁太后笑得一脸慈爱,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道:“彦彦过来坐。”
程彦便走了过去,丁太后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看了又看,颇为满意。
长信宫里笑声不断,李泓下了早朝,也来到长信宫。
御医院正来给丁太后请平安脉,李泓便道:“正巧阿彦也在,你去瞧瞧,阿彦身体如何。”
李斯年眉头微动,知道李泓始终不信任自己,所以才让院正给程彦把脉,看程彦昨夜是否同他行房。
程彦不识医术,并未想到这一层,只以为舅舅关心自己,便让院正把了脉。
院正把完脉,直说安宁翁主身体很好,让李泓切勿担心。
李泓捋了捋胡须,面上恢复往日的轻快,笑道:“阿彦无事便好,阿彦身体好,便是朕的福气。”
崔美人在一旁凑趣,许裳拉着程彦,笑着说着话。
许裳道:“我送你的那些东西,不知你最喜欢的哪一件?”
“哪件也不喜欢。”
程彦向许裳撒着娇,道:“姐姐的骑射这般好,又在边关历练了许多时日,为我猎张皮子来,便是我最喜欢的新婚贺礼了,何必送我那些金银珠宝?”
“白白叫姐姐破费了。”
紫苏将许裳的礼单拿给她看时,她简直怀疑,许裳将自己的嫁妆也一并送了她。
许裳笑道:“你若喜欢皮子,我改日便去钧山走一遭。”
丁太后见许裳与程彦的关系这般好,笑得合不拢嘴,倒是一旁的薛妃,眸中闪过一抹不虞之色。
许裳背后是有着府兵的许清源,与程彦关系好,便是对她和儿子的威胁。
众人心思各异,饭却吃得颇为和睦。
吃过饭,程彦与李斯年拜别丁太后。
许裳代替丁太后将程彦送出长信宫。
程彦大婚,丁太后自是高兴的,但又觉得程彦嫁人了,自己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便将许裳留在了宫中陪自己。
丁太后慈爱,性子温和,许裳自是愿意的,在宫中住了下来。
程彦的那句想要一张皮子,本是玩笑话,许裳却当了真,想着挑一个时间,去钧山为程彦猎了来。
这日天气晴朗,许裳向丁太后说了去钧山,丁太后嘱咐她务必小心,莫因打猎伤了自己。
许裳含笑说是,接了宫女给她的腰牌,出了长信宫。
钧山在华京城外,与华京城有一段距离,快马加鞭,也需要一上午的时间。
许裳想在中午之前抵达钧山,出长信宫之后,便绕了近路。
这条路颇为隐秘,又因假山灌木颇多,寻常宫人怕灌木划破了衣裳,不肯从此走过,久而久之,这条路便荒废了。
许裳也是偶然才发现这条路的。
因为要去打猎,她换了轻便的衣服,倒也不怕被灌木划破了。
许裳这般想着,加快了步伐。
然而她没走几步,便听到前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想要的,已经全部得到了,你还有甚么不满足的?”
“听我一句劝,前方有路便回头,莫等到置身悬崖之上,方想起收手。”
许裳脚步微顿。
她自幼长在清河郡,只有在朝贺的时候才会来华京,对宫中之人不大熟悉,更听不出来说这句的男子是谁。
虽然听不出来,但她只觉得男子的声音颇为熟悉,像是在哪听过一般。
许裳秀眉微动,前方又响起女子的声音:“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女子的声音颇为凄凉,许裳纵然没看到女子的脸,也能感觉此时的女子多是眼中含泪的。
许裳微微一惊,抬手示意跟在她身后的侍女们退出小道——这个女人的声音,是天子最为宠爱的薛妃的声音。
她曾听程彦向她提起,昭阳殿的薛妃最是不安分,表面温良贤淑,实则功于心计,没少给程彦添堵。
许裳秀眉微蹙,抬眸看向前方遮着二人身影的假山。
薛妃悲凉的声音仍在继续:“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愚不可及!”
“自始至终,你从不知道我想要的究竟什么!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许裳微蹙着眉头舒展开来又蹙起,心中有些同情李泓——她知薛妃与程彦素来不睦,初听薛妃的那句话,还以为薛妃盘算着谋害程彦,这才遣退侍女自己做了小人。
而今听来,却是薛妃自己的事情。
这般隐秘的□□,她听了也是无益。
本着非礼勿听,非礼勿看的心理,许裳转身离去,身后隐约传来薛妃的声音:“你若还有一点点良知,此生便不该在我与九公主面前出现!”
小道荒废良久,地上有枯枝,许裳走得急,一时没留意脚下,枯枝轻轻折断,发出一声轻响。
“谁?”
男子声音凌厉,许裳脚步微顿,须臾之间,心中转过无数念头。
“七公主,快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那。”
许裳装作刚走进来,向里面喊道。
薛妃面色变了变,与面前的崔元锐对视一眼。
崔元锐对薛妃轻轻摇头,示意薛妃不要轻举妄动。
外面又传来许裳的声音:“七公主,我们再不出城,便要赶不上中午的狩猎了。”
七公主生母被谢元害死,跟在丁太后身边长大,受长公主与程彦的影响,喜欢骑射,性格活泼,颇受李泓与丁太后的宠爱。
七公主比程彦小上一些,可未来的驸马已经定下了,是汝南袁家的儿郎,郎官入仕,前途不可限量。
薛妃眸光微闪。
若是七公主听到她的话,这便有些棘手了——一个没有母亲庇佑,还能活到这么大,并且深受天子与太后宠爱的人,怎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
不过好在这位七公主素来冷心冷肺,从不参与朝中争斗,更不关心宫中夺宠,哪怕听到了这些话,也只会装作没听到,并不把这件事张扬出去。
许是因为七公主许久没有答话,许裳在外面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看错了?七公主不在这里?”
“罢了,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许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假山后的薛妃与崔元锐松了一口气。
出了这么一件事,薛妃再无心情与崔元锐说话,本欲与崔元锐各自离开,忽又想起许裳刚才的话,眸光一冷,拉住崔元锐的袖子,道:“许裳不能留。”
崔元锐皱眉道:“她刚进来,或许没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
“更何况,你我曾议亲之事并非秘密,她纵然听到了,也没甚大不了的。”
大夏民风开放,天子连寡妇都纳了,一个曾与旁人议过亲的妃子,委实算不得什么。
薛妃听此,无声笑了,杏眼蕴着水光,看着崔元锐,慢慢道:“崔元锐,你我之间,仅仅只有议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