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准,只差明晃晃地告诉她,她未婚夫推了和她的约,跟旁的女人逛花灯,她浑身上下绿得发光。
程彦叹了一声。
她知道李承璋会与谢诗蕴在一起,她原本想的是先逛会花灯,玩足了再去找李承璋捉奸,哪曾想,这么早便撞见了。
这便有些尴尬了,一年一次的花灯,还没开始赏灯,便白白浪费在李承璋的事情上。
明明华京这么大的。
程彦对李斯年道:“我有私事要处理,便不陪仙长了,仙长请自便。”
李斯年颔首。
程彦整了整衣服鬓发,带着一众侍女侍从,浩浩荡荡去找正在解灯谜的李承璋与谢诗蕴二人。
李承璋全然没有注意到程彦的到来,仍在抬头瞧着精巧的花灯,问谢诗蕴喜欢哪一个。
谢诗蕴含笑带羞指了一个莲花造型的,店主取下递给谢诗蕴,谢诗蕴手执花灯,美目流盼间,瞥见向他们走来的程彦。
谢诗蕴肩膀剧烈一抖,手里的莲花灯掉在地上,李承璋俯身去捡,却被她紧紧攥住了衣袖。
李承璋蹙眉不解道:“蕴儿?”
谢诗蕴颤了颤,又有行人挤过,将她挤倒在李承璋怀里,她抓着李承璋的衣襟,不住发抖着。
李承璋握着她的手,正欲再问,身后突然响起绿萝的声音:“太子殿下。”
李承璋身体一僵,须臾又恢复正常,连忙将谢诗蕴扶正,转身回头,程彦面无表情地立在他身后。
李承璋手指不自然地收紧。
谢诗蕴柔声开口:“翁主,您不要怪太子殿下,要怪,就怪我吧。太子殿下不是有心的,他本来是想陪您看花灯的,是我非要缠着他,他这才陪了我。”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千万别因为此事伤了与太子殿下的情分。”
谢诗蕴身材纤瘦,行动如弱柳扶风,本就让人心生怜惜,再加上她句句哀求,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保护起来,好好呵护。
周围行人不知内情,见她这般柔弱可怜,都劝程彦做事要大度,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
李承璋将她护在身后,对程彦道:“此事与她无关,你有什么火,冲我一人发便是。”
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害怕。
程彦静静地看着谢诗蕴的表演,非但不生气,甚至还想送她一个小金人——谢诗蕴若是演技不好,只怕李承璋未必能狠下心跟她退婚。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此时的她,与谢诗蕴是盟友。
程彦挑了挑眉,道:“恭喜殿下又得佳人。”
谢诗蕴脸色微变。
程彦这句话,便是有意把她归于侍妾了。
可她才不是爬床的吴宝儿,要的不是一个侍妾身份,她是大家出身,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互为知己,若没有程彦横在中间,她与太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诗蕴秀眉微蹙,露出几分惶恐面容来,颤声道:“我不是,翁主你误会了。”
李承璋见谢诗蕴吓得发抖,剑眉微蹙,道:“蕴儿,你无需害怕。”
他见过程彦的咄咄逼人与狠辣手段,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真娶了程彦,把谢诗蕴纳为侍妾,谢诗蕴会被程彦欺负得有多惨。
街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李承璋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便提议去隔壁的明月楼。
一路上,谢诗蕴紧紧握着李承璋的手,似乎生怕她一松手,程彦便会将她千刀万剐一般。
她这般的行为让李承璋越发心酸——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才会怕成惊弓之鸟一般?
谢诗蕴拉着李承璋的手不远松开,虽未说话,却比说一句话害怕更让人心疼。
李承璋心底的防线彻底崩塌,道:“不要怕,我的人会守着你。”
程彦抬脚走进屋。
不一会儿,李承璋也进来了,坐在程彦面前,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们解除婚约吧。”
“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放过我,也放过自己。”
话头一旦被打开,埋藏心里多年的话便流淌出来:“我很感激你曾经对我的帮助,可感情一事,从来勉强不来。”
他与程彦在一起,总有一种莫名的压力,她很聪明,也太聪明,她很要强,也太要强,她很好,也太好了,她见过他所有的屈辱与难堪,每次面对她,他感觉自己不是万人之上的太子,他还是多年前,被人欺负,一身狼狈的李四郎。
这种感觉很屈辱,只有在谢诗蕴身边时,他的心情才会稍稍平复一二。
谢诗蕴什么都没有,全心全意信赖他,他是她的天,是她的唯一。
李承璋继续道:“你什么都有,没有了我,你依旧是金尊玉贵的安宁翁主——”
“四哥。”
程彦突然开口:“只是退婚而已,你不用找这么多借口。”
李承璋微微一怔,抬头看着面前的程彦。
程彦轻笑,道:“我成全你们便是。”
她等这一日等了很久了。
若不是为了这一日,她才不会让谢诗蕴在她面前装可怜演戏。
说起来,只有女人才真正了解女人,男人这种生物,天生便没有鉴婊能力。
尤其是李承璋,平日里那般精明谨慎的一个人,在遇到谢诗蕴的事情上,就像被人下了降头一般,做事不可理喻。
程彦道:“你是一国储君,说话分量比我重,由你去与舅舅说这件事,舅舅才不会当成玩笑话,舅舅若不同意,你吃些苦头跪一跪,他多半便应下来了。”
“当然,若舅舅问我,我会说感情勉强不来,绝不做你的拖累。”
程彦答应的太痛快,李承璋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程彦比他想象中的还不喜欢他。
李承璋面上闪过一丝落寞,低声道:“你许久没唤我四哥了。”
程彦觉得李承璋怕不是个抖M。
她没同意退婚时,李承璋与谢诗蕴情深义重,一朝她同意退婚了,他又在这恋恋不舍,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程彦道:“你本就是我的表兄,我唤你一声四哥也使的。”
“谢姑娘还在外面等你,若无事,我便先走了。”
程彦起身离座,刚转过身,衣袖便被李承璋拉住了。
李承璋眉眼低垂,声音低哑:“阿彦,你竟这般讨厌我么?”
有那么一瞬间,程彦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李承璋。
那时候他们的日子都很艰难,李承瑛爱闹,李承瑾是个爱哭鬼,只有李承璋一人不拖她后腿,纵然在谢家女那里受了委屈,也从来不向她诉苦,小大人一般懂事。
他太懂事,不需要她担心,或许是这个原因,她与他的关系总不如李承瑛李承瑾亲密。
程彦道:“四哥,我知道你从小做事便稳妥,但我不会因为你的稳妥,便把所有的事情压在你身上。”
她的坚强不是别人伤害她的理由。
她什么都有,不代表别人可以随意从她手中夺取属于她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她从李承璋手里扯过衣袖,大步离开。
程彦一身轻快出了明月楼,楼下花灯盏盏,李斯年坐在轮椅上,星光与灯光洒在他身上,他手里提着一盏兔子灯,斜斜向程彦看来。
“恭喜小翁主得偿所愿。”
程彦笑了一下,走了过去,道:“今日本翁主心情好,你瞧上的花灯,本翁主全包了。”
李承璋幼年艰难,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根本不想看别人对他指手画脚。
书里的李承璋对女配没感情吗?只怕未必,他在与女配退亲的前一晚,也曾辗转难眠。
现在的李承璋对她没感情吗?
若说没有,只怕李承璋自己都不会信。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与谢诗蕴纠缠不清。
他是一代雄主,他不想看外戚专权,皇后干政,他要的,是一个绝对臣服他的妻子,一个安分守己的皇后。
可惜,她不是。
他或许会舍不得她,或许会放不下她,可他依旧会选择谢诗蕴。
程彦笑了笑,去华河放花灯。
往年这个时候,都是李承瑾李承璋李承瑛三个兄弟陪着她的。
李承璋素来不喜这些玩乐,一般会在明月楼饮茶等他们。
李承瑛性子急,买好花灯便往华河扔,李承瑾嘟嘟囔囔埋怨着李承瑛,一边把花灯摆好,写上心愿。
如今她与李承瑾决裂,李承瑛有了喜欢的人,陪着喜欢的姑娘猜灯谜,李承瑾这几日刚得了一本书,正在痴迷看书,也没跟她出来。
今年放花灯的只剩程彦自己,少了李承瑛与李承瑾的吵吵闹闹,程彦觉得有些没意思,随手把花灯放在河边。
花灯还未顺着水流往下飘,便被李斯年俯身捡起来了,李斯年写上字,才把花灯又放下。
程彦瞧了一眼,似乎是平安喜乐。
花灯晃晃悠悠飘远,程彦忽而觉得,今年少了李承瑛与李承瑾的灯节,似乎也不是那般枯燥无聊。
上元节过后,才算真正过完年,世人开始忙碌起来。
这一日,李承璋在李泓寝殿门口长跪不起,请求解除与程彦的婚约。
李泓气得半死,抽剑要杀李承璋,吴皇后伏在地上哭泣,白发苍苍的太傅死死抱住李泓的胳膊,声音沧桑:“陛下膝下有七子,长子次子薨于国难,三子不羁,五子文弱,六子七子皆稚童,太子若伤,则九州不稳,国本不安,陛下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