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客栈一楼的门窗都被锁死,只有日头的余热还在窗纸上残留,尽管此时屋内毫无冷风,可是阿圆却依旧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往上攀延。
她没有发出声响,她不清楚这里还有没有其他活人,此时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也许这个凶手还在屋内...
连捕快都敢杀的人,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阿圆看着一楼前堂紧闭的屋门,总感觉有东西在阴影处盯着自己,她颤巍巍地抬手将房门赶紧合住,紧跟着便听见极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阿圆急急忙忙合上门栓,在屋里不断找着可以隐藏的地方,只是高的地方她翻不上去,矮的地方太过狭窄,无奈之下只能蜷身缩在衣柜里,祈祷这个凶手眼神不好,看不到这里。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一声破门声,两扇门扉四分五裂的躺在地方。
阿圆抖着双手紧紧地把自己环抱住,仿佛这样能多些安全感。
显然,幸运这种东西从来不属于她。
当柜门被拉开的时候,阿圆有些绝望,早知道当初跟赵慎就是永别,她就不会跟他那般闹脾气。起码,分开的时候两人还是高兴的。
“你还不出来是让我请你吗?”一道浑厚沉稳的声音划破寂静。
嗯?现在凶手都这么客气?不应该手起刀落?
阿圆睁开紧闭的双目看着来人,有些不敢置信。这...凶手是不是过于好看了?只见其一身青衣,不染尘埃,虚静守柔,全无世间俗态...
“求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我上有老母,下有小儿,外面还有未寻到的有情人,这时候实在是不宜死啊!”阿圆拽着他的裤脚,扑咚一声跪下了。
玄墨天师看着匍匐在眼前的身子:“还未开审,你便已认罪?”
“小人是...”不对,他说什么?认罪?她认什么罪?明明应该他认罪才对!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怎么能把自己做的事情赖到...”阿圆看着他深沉的面色,没敢把话说下去。
他留着她活口,是不是就是让她做替罪羊?她也真是,只要活命就行,何必跟凶手扳扯半天。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说的都对。”
“既如此,把人交给官府。”只见门外进来数个天师将她提了起来。
“等等,你不是凶手?你怎么不早说啊!害的我担惊受怕半天。”
“我何时说过我是?”
“都是一场误会,我刚刚以为你要杀我灭口,我才说自己与你是一丘之貉。”
“你在胡说些什么?胆敢如此诬陷圣主?”一旁的天师用剑柄打在她的腿弯处,让她刚直起的双腿又跪了下去。
“你们瞧我这般没用的样子,怎会是凶手?你们把我送去官府,只会腾出时间让真正地凶手逃脱。”
“圣主,他这个身手确实不像武功高强之人,之前捕快们传信说是高手所为。”
“谁说能杀这么多人的就一定得会武功?他们傻了,难道你们也是?”
“圣主教训的是。”
“反正这事真的跟我没关系,你行行好放了我,来世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一个客栈的人都死了,唯独你还在,你告诉我你与这件事毫无关系?如今连县衙捕快都丧了命,你以为你一句无关,就可以在这活着出去?”
他伸手握住她的脖颈,将她拖了过来:“我劝你尽早说出真相,对你我都好。”
“我听别人说起...你们天师都是救人性命的活菩萨...这怎么到我这就这般粗暴?”
“我们救人有救人的法子,杀人亦有杀人的法子,你可想试试?”
阿圆干笑着回道:“这大可不必...虽然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是也许留着我能给你们提供线索,毕竟现在只有我一个活人不是?”
“你让我如何信你?”
“您想想看,若我是凶手,我在您身边你随时都可杀了,若我不是凶手,我也能帮你找出凶手,你看,怎么样您都稳赚不赔。”
玄墨松开了手腕,阿圆扑咚一声摔倒在地,揉了揉自己红肿的膝盖,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
“你最好让我能看见你的本事。”
“一定...一定....”
“那你说说看,你这几日有何发现?”他坐在屋内的红木椅上,闭着双目养神。
“我开门的时候听到外面有极轻的响动,我猜想那个凶手应该身形娇小。这连续丧命多人,我想应是仇杀。”
“没了?”
“我这脑子时常不灵光,可能需要再想想....”
“我的耐心有限。”
虽然心中害怕,阿圆还是壮着胆子道:“我可以看下所有的尸体吗?我不相信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活着,除了我之外,凶手肯定活着。”
“你确定要看?”
“嗯。”
屋内的尸体都被搬到了一处,阿圆看着密密麻麻的白布,心里一阵阵的发慌。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独独剩她一人活着。
“可看出有什么不同了?”
阿圆掀开最后一块白布,险些吐了出来:“他们为什么有些干瘪了?”
每个人身体受损程度不同,有些肉身还如常人一般,有的已经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架了。
“他们身上应该被中了蛊虫。”
“蛊虫?第一具尸体遇害的时候当时有人猜测是毒虫咬伤,可是第二具尸体毫无痕迹啊?”
“因为当时凶手已经察觉,更改了中蛊方式,听闻有一种蛊虫名为银蛇蛊,由十几种毒物经过七七四十九日炼化所致,身若无形,喜栖于香灰中,待到下蛊时,取香灰涂抹于其身上或将蛊虫粪便下于饮食中皆可。这种蛊虫发病时,如腹走银蛇,因此得名。”
听到粪便二字,阿圆又开始干呕。
“放心,你应该没吃这个饭菜,否则你现在也不会还有命站在这里。”
“我就是...控制不住,这得什么仇怨下这个狠手。”
“答案不是等来的,随我一起去看看每个房间。”
玄墨命人挪开屋内所有的物件,发现不少房间角落都缺失了几块砖,前面有桌椅挡着倒是不易发现。
“这是走蛊虫的地方吗?”
“等过了今晚便知道了。”他看了她一眼,便直接转身离开。
“这里死了这么多人,今晚还在这过夜?”阿圆有些瞠目结舌,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这么几日都安全过来了,说明凶手对你网开一面,多过一晚有何可惧?”
“就算真要留下,你们天师普渡众生,能不能今晚也渡下我?”
玄墨挥开衣袖,跨过门栏未曾搭理她。
这是什么狗屁天师,阿圆在心里骂了无数声,自己留在这查案,把她也绑在这里担惊受怕,还没个好脸色。
阿圆躺在床榻上,用棉被把自己裹了好几圈,仿佛这样就能安全一样。
杀了这么多人,凶手应该早就逃之夭夭了吧?
阿圆半睁着眼睛,刚要睡过去,便听到头顶上有轻微地响动,随后又没了动静。
仔细一看,有只黑猫正隐在横梁之后,若不是它口中叼着一只红绣鞋,还真是难以发现。
而她若是没看错,这只绣鞋便是那日出现在死者房中的。
一声响亮的尖叫从屋内传出,玄墨带着一众天师立即破开了屋门。
“你怎么来的这般快....跟上那只猫!”
黑猫一路躲闪,叼着绣鞋进了灶房。
“出来吧,你绣鞋上这点瘴毒可迷不了我们,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吃了解毒的药丸,只是我们有命,你恐怕就快没命了,我数三声,若是你还不出来,我就把烧了这个灶房连同这只猫给你陪葬。”
稀稀落落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只见丁杂工陂着一条腿从地窖里缓慢爬了出来:“人有罪,畜生能懂些什么?”
“怎么是你?”阿圆看着他行动都艰难的样子,一脸不可置信。
丁杂工看着她的眉眼喃喃道:“你跟我的阿月一样善良,我本来准备放你一条性命的,你为何要帮着这些畜生?”
“阿月是谁?”
“阿月是我的妻子,前些年也是这个时候,她从娘家回来,路上下了大雨,来这间客栈门前避雨,被几个登徒子轻薄了去,当晚被丧了命,这间客栈的掌柜的,小二,来来往往地客人们都瞧见了,可是都怕惹祸上身,无人敢管,让她双十年华就被□□至死。”
“你有冤屈为何不报官?”
“报官有用吗?你自己也住在这个店中,第一个人死的时候你们没有报官吗?可是他们查?他们只要银子,只要保住位子。事发之后,我就去报了官,可是官府说我无凭无据,将我赶了出来,我前脚刚出县衙,就被跟上来的几人打的只剩下一口气。如今我大仇也报了,死的也不冤了。”
“你的蛊虫是从哪来的?这银蛇蛊可不是一般人能饲养。”两旁的天师押着他往前一步。
丁杂工咯咯笑出声,血水从他的嘴角流出:“天师这么有本事,自己查啊。”
一句话说完,人已经没了气息。
“圣主,抓紧时间离开此处,刚刚他驱策蛊虫,自绝生机,恐怕这蛊还在附近。”
“一把火烧了这里。”
“是。”
此时此刻,阿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他留她下来,就是为了当诱饵。
“既然你凶手也抓到了,我可以走了吧?”她可不想再在这个客栈待下去了。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这蛊虫从何而来还未所知。”
“大人,你看我这样子也不像是能养得起蛊虫的人啊,我穷的快连自己都养不起了。”她若是真有蛊虫,她第一个就得把他毒死。
“一个都不敢把真面目露出来的人让我如何相信?我怎知他死不是为了保你?”他握住她的脸颊,仔细端详着:“你是女子?”
阿圆心知瞒不住,她这等微末的描画技巧,比不得别人的易容术:“大人,我这出来千里寻夫,穿着女装也不合适,您说是不是?”
“那你夫君人在何处?”
“应是在上京,我这就是去寻他呢!”
“那还真是凑巧,我们这一路也准备去上京,不如一起?”
“您真是说笑,我这等区区凡夫俗子,哪敢坐在您的身侧。”
“我何时说让你上马车了?你跟在退伍后面一起走。”
眼看着他背过身去,阿圆终于敢絮絮叨叨,真是个没本事的天师,抓不到蛊主,就来胁迫她去交差。
前面的身影停下脚步:“我们天师耳聪目明,几丈以内皆能听清,若是再胡言乱语,我就让人绞了你的舌头。”
“您大人有大谅,小人就是狗嘴吐口水,瞎胡闹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