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施肥

文掌柜素爱养花,院子又翻出了一堆新土,中满了芍药,大片大片的玫粉色伴着青葱绿叶一路延伸,最终止步于楼柱间。阿圆阖着双目拉上被衾,伴着花香沉沉睡去。

朱门紧掩,绿柳低垂,宽敞的庭院内仆妇杂役瘫坐一地。

“我再问一遍,她人呢?”院中的主位上坐了一个男子,指尖正把玩着沉香手串,那修长白皙的手指与深色圆润的手串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要逼我把牢里折磨人的手段都用在你们身上。”他的语调平稳有序丝毫不显焦急,只是指尖盘串的速度比刚刚又快了半分。

“大人,我们是真不知道,你就算是打死我们,我们也是不知啊,这小娘子是自己偷偷翻出去的,我们怎敢帮着她忤逆大人。”

“既然什么都不知,那留着还有什么用?”赵慎一手搭在膝上,慵懒的半靠着椅背。

两旁的侍从得了令,手指麻利的将人拖了下去,片刻之后哀嚎才断了声。

“大人,有消息了。”来人恭顺地站在他身前低语道。

闻言,赵慎冷笑一声起身将衣袍捋顺,神情淡漠疏离:“走吧,我们去接夫人回府。”

阿圆左手拿着烧鸡,右手提着酒壶,状似闲逛却不断朝城门靠近,今日花灯节城中的百姓大都来了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

阿圆看着此番景象,不得不庆幸自己的聪慧,在这里面找人不等同于大海捞针?

赵慎站在城楼上,环肘看着那一抹黑色不停地左顾右盼,唇角虽挂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去买一盏花灯来。”

“属下这就去,您要什么形状的?”

“就那只兔子吧。”城楼下的小摊贩别的扎的一般,但是把那只玉兔扎的格外传神,尤其是那只眼珠子竟好似还会动,也难怪大人就挑的这只。

卓隐看了看手上的玉兔,又看了看不停往城门蹦跶的小夫人,心想着:大人这回心情还不错,没有生夫人的气,还知道花灯节要给娘子送礼物,真是难得。

瞧,他们家大人也是有温情好相处的时候呢。卓隐感叹一声,赶忙爬上城楼,将东西递至大人手中,他可不能耽误大人讨夫人欢心。

阿圆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提起裙摆就想大步跨过去。

只是...只是....哪个杀千刀的在上面乱扔东西?!不知道会砸坏人的吗?阿圆踢了踢脚前面的巨型花灯,气的火冒三丈,要不是她躲得及时,此时还不得砸在她的身上?

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好情绪泄的一干二净,阿圆抬眸正准备破口大骂,便看着赵慎脱下披风,双手搭在城门上垂首看她,即使现在天色已黑,但是依旧能看清他的眸中有幽光闪烁。

阿圆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灯笼,又抬头看了看他身边一溜圈的侍从,最后再看看自己瘦弱的双腿和城门外遥不可及的灯光。

身子在前进和退后之间犹豫了三秒,最后认命的捡起地上的兔子灯,扬起璀璨无比的笑容一步步登上了城楼,面带惊讶道:“相公,您是来接我的吗?”

“你觉得呢?”他的身量笔直,一身广袖常服俊隽飘逸,怎么瞧都是一股清雅书生味。

可是,阿圆知道他掩盖在这幅皮囊下的肮脏龌龊。

此时与他硬碰硬,还不如以退为进:“这天色已黑,夫君许是担忧我,特来接我?”

他几日不在府中,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倒越发炉火纯青。赵慎一步步朝着她走近,不知是不是在城楼上站久的缘故,那满身的凉意随着他的步伐扑面而来。

阿圆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喷嚏,身子不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赵慎拎着她的前衣将她拽至自己身前,掸了掸她身上的黑色罩衣轻笑道:“为夫想寻你,奈何夫人这一袭黑衣让人真是不好寻...”

“这...还不是今日过节外面人多,若是不加件挡风尘的罩衣,我担心弄脏了里面那件你送我的襦裙。”

赵慎不怒反笑:“夫人还真是贴心,既如此以后这房门也不必出了,省的弄脏那一柜的衣裙。”

裴圆尴尬的笑道:“那也大可不必,这...不等同于因噎废食?”

“人不吃食物会死,可是少了衣裙并不会。”赵慎猛然用力,提着她的领子让她的足尖瞬间便了地,继而浅笑道:“阿圆觉得这世间上还有什么会让人丢了性命?”

她的身子只有一半还在墙内,另外一半早已半悬于半空中,城楼上的凉风簌簌地灌入她的衣领,回眸望去是城下缩小了数倍的人影。

阿圆望着这数尺的距离,身子止不住的轻颤,分不清是冷的还是吓得。

“夫人不回答为夫吗?”

眼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放松,阿圆紧忙握住他的手指:“生死的事是命定的,但是死之前我还有生辰礼想给你。”

阿圆抽抽噎噎的从怀中将一块温润净透的腰佩取了出来:“这是我寻了半条街市给你挑的礼,你可喜欢?”

幸亏走之前在身上揣了点盘缠,不然此时想搪塞都搪塞不过去,府内的饰物那么多,想来他也记不得这么一块成色做工都只能算一般的物件吧?

阿圆一边低着眉握紧他的手指,一边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赵慎将腰佩放在手心细细摩擦,眸中如一滩墨池晕染而开。他左手的食指缓缓拂过她的下颌,右手握着腰佩紧贴着她的耳侧。随后玉饰清脆的碎裂声在身旁响起,阿圆眼睁睁看着它如飞灰般像城楼下四散而落。

伴随着他右手的收紧,他的左手也在一寸寸的用力,强烈的窒息感开始让她喘不上气。

阿圆用力扒拉着他的手臂,月牙色的广绣响起短促的裂帛声。

“主子,夫人她快...不行了。”

赵慎看着她憋红了的脸颊,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脊背:“不要再拿你那些蹩脚的理由企图蒙混过关,好好呆着安分守己。”

一阵急促的呼吸之后,阿圆猛然从床榻上坐起,她居然又做梦了....而且这次比之前还要真实。

她的颈项间似乎还残留着那强劲的力道,到现在依旧隐隐作痛。

堂内的病人比往日要多,阿圆一边切着草药,一边走着神。郑伙计将捆好的药材放置她的身旁:“要不还是我来吧,你这魂不附体的样子早晚把手切没了。”

“你说人为什么会在梦里梦见一个人?”

“你梦见谁了?这就是你白日里走神的原因?是心中的相好?”郑伙计看着她的模样打趣道。

“哪有什么相好!”觉察他言语间的笑意,阿圆赶忙起身将碾好的药丸送至门堂。

待到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阿圆将桌椅门板仔细擦洗了一遍,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出了门。

在药堂耽误的久了,等到学院的时候长夜已落了帷幔。阿圆在门前晃了半响,也没看见赵慎,想来这个时辰恐怕已回了家中。

“你又来找人?”

阿圆寻着声音望去,不是那日的小萝卜头还能是谁?

“你这么晚来,人早就走了,我正好回去要不要顺带捎你一截?在这书院里,我可是有专属的马车!”

一时间,阿圆也分不清他是想炫耀自己的身份还是为了好心带她?“我想去四方村,也顺路吗?”

“多绕了几步路而已无事无事,我这车带别人不顺路,带赵大哥的亲眷还是可以顺路的。”

阿圆看着眼前与她幼弟一般大的孩童,蹲下身子捏了捏他的脸颊:“那姐姐多谢你麻烦这一趟了。”

她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他不自在的躲开:“你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我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

“那我先给未来大官行个礼?”

闻言,眼前的小萝卜头涨红了脸颊,摆摆手让她上车:“赶紧上来,你再乱说我可就不送了。”

“好好好,我可不敢开罪未来大人,不过趁着现在您有空的时候,可否告知小民您的威名?”

“闻彦,日后我必能名扬天下。”

阿圆支棱着下颚,看着他乌黑有神的眼眸道:“等到那一日,姐姐必定携酒来贺。”

“我与你还不相熟,你别以姐姐自居。”对面的小公子孤傲的撇过头去,不再搭理她。

马车徐徐行着,待到村庄时,天色也完全暗沉。赵家的木门早已紧锁,以前从自家院子翻过去只有一墙之隔,可是现在一时还真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阿圆顺着院子来来回回转了几圈,终于在他家后院的菜地找了个狗洞钻了进去。

赵慎正拎着粪桶给菜地施肥,一瓢子下去菜地旁边长出了一个头来,那冲鼻的臭味让她险些当场吐了出来,阿圆曲着爬到一半的身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不是我眼神还不差,还以为我中的萝卜成精了?”赵慎看着她一脸难受的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太臭了,我要吐了,你扶我一把。”阿圆将手指伸了过去,企图让他拉她一把。

赵慎看着她满是污迹的手指退后道:“你先擦干净,我再拉你。”

阿圆认命的把手指在身上擦了擦,随后递至他的眼前:“现在可以了吧?!”

赵慎放下木瓢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拽了出来。

阿圆:“....!”明明没碰她的手,为什么要让她擦在身上?!他摆明就是故意的!

“这么晚,你不留在药堂跑回来做什么?”还没等她找他算账,他倒是先打破了沉静。

阿圆放缓脚步小心翼翼的掬了一把水流洗着双手,唯恐闹出动静惊扰到了赵叔,赵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