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劲寒网翻拐沉,竭力拦截,而剑刃透过乌网的空格,刚好把他仅存的一只耳朵也削向地下!一声曝叫尚未及出口,这位“螭吻”又疯狂般滚扑向侧,“呱”的一记,蓝电映处,他股腿间约模有半斤多人肉应声抛起,血水四溅!
“蒲牢”贺大昌怒啸如位,他的“两节链子棍”在一丛雨芒似的弹射中,七十七次横磕敌剑,居然次次击空!
他于千钓一发里,努力偏头,左颊上已立时皮开肉绽!
“两节链子棍”“哗啦!”暴回反卷,却齐腕带棍,在刹那间被夏摩伽的“断玉环”斩落,握着棍柄的一只断手,坠跌在地,犹蠕跳颤动!
这边,夏摩伽倒戈相向,那一侧,他的心腹手下“铁牌”江权也适时响应!
就只见瘦高清癯的江权倏然旋身,他的那面“太极铁牌”横里猛挥。
离得他最近的那位“悟生院”三级头领,也是“真龙九子”的亲信之一——“左拐子”左煌,业已狂号半声,脑浆迸射,浓稠的血汁横溢,一颗人头已变成了一枚烂柿子样!
另一个三级头领,同属“真龙九子”派系的“滚地虎”吕安,见状之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顿时张口结舌,惊愕恐惧得无以复加的窒叫:“你……你……你疯了?”
“太极铁牌”上的浮雕太极沾染着白黏黏的脑浆,赤斑斑的鲜血,微沉暴翻,又凌厉狠辣的飞砸向吕安面门!
“鬼头刀”仓皇反退……
吕安急退三步,边鬼哭狼嚎般嘶叫:“不得了啦,可不得了啦,江权反了,他他造反了哇……”
另一侧,人影翻滚,豕突奔挤,也传来了阵阵不似人声的骇曝:“皇天啊!夏大哥怎的朝着自己人猛下毒手?”
“夏老大倒戈啦……”
“我的亲娘,这可是怎么回子事?”
“押不住阵脚啦,谷老大……”
在一片狂呼惊号声里,连那围在外圈的二百五十余骑士也竟起了变化!
原来这两百多人中,有百余人乃是关孤与夏摩伽的属下,对于直接率领他们的主子,这些人自然有着较为深厚的情感,何况关孤和夏摩伽从来又对他们爱护有加,视同手足,那种埋植内心的仰望及亲慕,比诸“悟生院”其他系统的同伙们当然强烈得多!
平时在“悟生院”的淫威苛律压制之下,他们尚不敢表露出来,但目前关孤的公然豁命抗暴,夏摩伽与江权的适时响应,却不啻是决堤引水,火上泼油,像点燃了一大堆炸药,把这干人久郁的怨气,满腔的积愤全给引发了!
他们的反应很单纯,他们本能的要跟随旧主行动,他们下意识里更对关、夏二人以寡敌众的壮烈行为有着微妙的钦佩及同情心!
于是,这就像火山的爆发,顿时间原属于关孤、夏摩伽属下的百多名儿郎,竟似将百多颗心串连成一线似的,刀口子马上就都转了方向!
只在夏摩伽动手的一刹,整个阵形便起了莫大的变化!
马嘶人喊,兵器撞击,在一片血光刃影的混乱中,“悟生院”及其党羽布下的天罗地网业已瓦解冰消,完全崩溃!
外围已展开了相互的厮杀,内圈里,谷南双目如血,嗔目狂吼:“原属叛逆关孤与夏摩伽手下的弟兄们听着,你们不要受到他二人的蛊惑,中了他的恶毒的反间之计,徒做这愚蠢无益的挣扎,只要现在觉悟归正,我便一概不究,若仍执迷附逆,则格杀勿论——”
那边,“睚眦”金重祥混身血迹,满头大汗,扭曲着面孔尖叫:“夏摩伽,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你居然也敢帮同关孤谋反?你是叫鬼迷住心了,竟不忌惮本院律例,犯下此等滔天大罪,你就不怕院主剥你的这身人皮?”
崔凉也惊悸又绝望的大喊:“弟兄们,关孤和夏摩伽是带你们朝火坑里跳啊,你们怎的这么傻法?也不睁大眼看清时势,辨明利害?”
人影奔突,血映光寒,惨号厉叱声混合着马匹的长厮悲鸣,场面全乱成了一团!
谁也认不清对象,谁也看不出敌我了,夜色全笼住了一片怖烈的杀伐!
一瘸一瘸的,容磊神色惶恐的靠近谷南,急促喘息着问:“谷老大!这……这是怎么搞的?夏摩伽好像忽然发了疯……”
谷南异常难堪,却又不能不照实说:“姓夏的反了,他背弃了我们……
容磊期期艾艾的道:“我的天,他要谋反什么时节不好挑,?却偏偏就选了这么个要命的关头来倒我们的戈,简直坑死人啦!……
目光乱闪,他又满头雾水的道:“谷老大,姓夏的要造反,”莫非院里的事先一点征兆都不曾发觉?这总该有个来由呀,莫不成猛古丁的说反就反了?”
谷南恨得错牙欲碎的恨恨道:“夏摩伽与姓关的早就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我也曾向院主一再献议尽早将夏摩伽铲除,但院主却以种种顾忌为理由,一直拖延着不肯下手……”
容磊跺脚道:“院主一向遇事精明果断,怎的对这姓夏的却如此姑息?现在可好了,养虎为患,反吃倒扒啦,叫我们怎么收场?”
这时,抛着断手,痛得一张大黑脸全泛了灰的“蒲牢”贺大昌奔了过来!
他那满脸的横肉都扯歪了,直着嗓门狂叫:“大哥,大哥,夏摩伽果然带着他的人倒戈了,我们阵脚已乱,你说该怎么做了结吧?”
谷南愤怒的声音在发抖:“立时下令我们的人往后撤出百步,重新布阵围圈对方!”
容磊急道:“且慢,谷老大,一经下令,只怕下面弟兄不明真像,引起溃退——”
大喝一声,谷南咆哮:“谁敢逃亡,当场格杀!左老二、贺老三、崔老六、金老七给我押阵!”
于是,一声尖锐悠长,带着颤颤尾韵的哨音划破嘈杂的声浪,直入夜空!
混战中的人群立时分开,一百多名仍忠于“悟生院’的大汉,会同五六十名“火珠门”“绿影帮”的角色,纷纷往后奔退,而只这须臾,地下业已横七竖八,又遗尸数十具了!手执双环的夏摩伽,杀气腾腾的冲着挺立独轮车前的关孤大笑道:“关老大,兄弟我总算策应及时,没给你误了事!”
关孤的表情如此安详他说道:“我知道你误不了事,老夏。”
夏摩伽低声道:“‘三灯洼’李二瘸子派来传口信的那人,早把口信带给我了!”
点点头,关孤道:“我晓得,所以对你的及时策应,越具信心。”
豁然笑了,夏摩伽道:“你不怕我临时变卦?”
关孤道:“不,因为你不是那种三心二意或见危背信的人,我们相交有年,情同骨肉,这一点,我还看得清楚!”
夏摩伽豪迈的道:“好,关老大!就冲着你这几句话,已够得上我为你卖这条命了!”
关孤平静的道:“老夏,你不知道,这些日来我却替你担了多大心事。”
夏摩伽眉毛一扬,道:“担心禹伟行宰了我?”
关孤点头道:“以我们两人的交情来说,这不是不可能。”
咧嘴笑了,夏摩伽道:“我料他要下我的手也不会那么简单,关老大,别忘了禹伟行的忌惮太多,他又想利用残又想除去我!
我明白,在他这种矛盾心理下,只要我不出错,他便难得做出决定,而他的犹豫对我是有利的,我仅须等待,等待到与你见面的辰光到来。在此以前,我不会叫他们抓住我半点把柄!”
关孤道:“老夏!我不说‘谢’字了!”
瞪大了眼,夏摩伽道:“你要来虚套,我拍屁股就走!”
关孤吁了口气,道:“说真的,老夏,你的点子不少,我没想到你连我们这干手下也一起策反了!
耸耸肩,夏摩伽道:“别往我脸上贴金,江权跟我同一行动乃是早就决定了的,我们下面这干弟兄,老实讲,我并没有在他们身上下功夫,他们临时跟进,到了我们这边,连我也多少有点意外呢。”
关孤深沉的道:“我想,人的天性就是憎恶黑暗,仰望光明吧?”
夏摩伽道:“而我们用真情来带人,以道义行事,亦更乃促成人心向我的原因!”
关孤道:“老夏,你助我良多!”
夏摩伽正色道:“你才是先驱,关老大,是你给了我们勇气与决心!”
满脸汗水的江权,从那边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低促的道:“大哥,我们这边的弟兄还有九十多人,我已交待由关大哥以前的随从严光祖临时给他们编组排阵;现在谷南的人马也开始重新整补聚集了,看情形还有一场硬仗……”
夏摩伽轻松的道:“看我们关老大的高见吧,有他在场,就全唯他马首是瞻啦,我们一切听令行动就是。”
望着江权,关孤温和的道:“辛苦你了,江权。”
垂手躬身,江权道:“万死不辞,关大哥!”
关孤感动的道:“我们都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弟兄,江权、我也不说客气话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敌势之强,仍不可低估,如今对方足可一战的高手,尚有‘凸页’谷南,‘螭吻’左劲寒、‘蒲牢’贺大昌、‘蚁螟’崔凉、‘睚眦’金重祥,以及‘火珠门’的‘火眼’容磊及其五名‘大前锋’!
“但眼前的敌人并非我们最大的威胁,令我们顾忌的,却是据守‘绝春谷’那边禹伟行的一支力量!
“禹伟行之下,拥有‘玉魔女’程如姬、‘双面人’窦启元、‘黑郎君’庄彪、‘黑魅’冯孝三等一干硬把子。
如果对方两支人马会合,则我们后果堪虑,为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各个击破方为上策!”
夏摩伽朝“古北口”的方向瞻望了一下,急切的道:“说得是,‘绝春谷’离此不远,我们要动手就得快了,否则姓禹的得信赶来,和谷南两面夹攻,我们岂非腹背受敌?那就大大不妙啦!”
关孤道:“不必紧张,我判断谷南就算要向禹伟行求援,也是刚刚才派人前去!
“谷南素性狂妄自负,好大喜功,他除非确实应付不了,轻易不肯放弃露脸争功的机会的。
“先前,他一定以为可以吃住我,所以不会贸然求救于禹伟行,现在时移势易,他有心告急,却只恐难如其愿了!”
江权轻声道:“关大哥的应敌之计是……”
关孤断然道:“冲杀突围!”
夏摩伽忙道:“住哪个地方突围?”
关孤道:“自然是‘古北口’的反方向!”
怔了怔,夏摩伽道:“此话怎说?”
关孤苦笑道:“若能突围成功,老夏,谁也不敢保证我们还能剩下多少实力,甚至我们这几个人是否完整无缺都不敢说!
“试想,在元气伐伤过巨的情形下,岂可再与禹伟行新锐之师作正面交锋?当然另觅处所,暂行养息才是上策!”
夏摩伽悻悻的道:“却叫老子好生不甘!”
关孤平和的道:“不要急躁,有与禹伟行决一生死的日子——而且那个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夏摩伽道:“关老大,为什么一开始你却一个劲猛往前闯?现在人手较足了,反倒朝后退啦?”
叹了口气,关孤道:“先前我腹背受敌,身陷重围,退亦难,反不如豁出命去朝前挺和他们挤个死活!
“如今力量增大,至少与对方差可扯平,所以不须再做孤注一掷的打算,而且,原先只是我们几条命,现在却牵连上这许多性命,本身的存亡固不足虑,但却不能不为大伙打算了……”
连连点头,夏摩伽感慨的道:“关老大,只有你,才是真正的仁人君子啊……”
关孤沉重的道:“孽作多了,时思补偿罢了……”
“铁牌”江权接口道:“关大哥说得有理,且不说下面弟兄的忠义可感,不能叫他们凭白牺牲,就单指关大哥保护的这两位小姐吧,亦万疏乎不得,关大哥冒险赴难,屡遭厄困,也全是为了这桩仗义济危的事儿做的引子,若是三不管愣朝前冲,恐怕要想护住这二位小姐及一干弟兄,就大不易为了……”
夏摩伽道:“那么,我们朝哪里退呢?”
关孤道:“‘三灯洼’李二瘸子哪里如何?”
夏摩伽道:“也好,听说这位李兄亦是条铁铮铮的血性汉子,忠义无双,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的人物;我们正可到他哪里避避风头,借机养息,等到恢复了元气再和禹伟行那王八蛋决一死战!”
推独轮车的大汉赶紧回应道:“这位夏大哥说得一点不差,我们当家的仰慕各位已久,只怕请不到各位光临!如今各位有意前去“三灯洼”略做盘桓,我们当家的还不知有多么个欣喜法呢……”
夏摩伽凝目打量着推车的中年汉子,迷惑的道:“你是——”
关孤道:“他是李兄派来护送舒、江二位姑娘的一位弟兄。”
那汉子欠身道:“小的叫洪三,夏大哥。”
“哦”了一声,夏摩伽道:“伙计,这一趟可真难为你了。”
洪三忙道:“各位大哥忠义千秋,小的能沾上个边,便豁上这条命,也自觉光彩无限了……”
倚坐在东侧横杠上的江尔宁,不由嘟起小嘴道:“关大哥,也不给我姐妹两个引见一下,重男轻女不是?抑或我姐妹两人算不上人物?”
关孤啼笑皆非的道:“这是什么辰光了?亏你还有这份心情!”
端详着江尔宁,夏摩伽笑道:“‘清漳河’江家的江大小姐?”
江尔宁嫣然一笑:“幸会,夏大哥!”
夏摩伽又望向另一边的舒婉仪:“舒姑娘?”
舒婉仪怯怯的道:“夏大哥,恕我不能行礼——我全身到现在还软瘫得使不上力!”
夏摩伽忙道:“不必客气,舒姑娘。”
于是,江权也上来匆匆见过了,关孤目光冷森的凝视向那边,开口道:“我们可以准备行动啦,对方已经再度布好了阵形——”
夏摩伽眯着眼望了过去——
嗯,可不是,谷南那边的两百余名手下,业已排开了一面半圆的阵势!
中间,则以谷南在前,容磊与他的五名“大前锋”居左,左劲寒、贺大昌、崔凉、金重祥居右,虽是衰兵疲师,却也透露着一股凶悍的霸势!
嘿嘿笑了,夏摩伽道:“败将残兵,偏还有那么一付熊劲,他们真想再试上一场,嘿!”
关孤冷漠的道:“不可轻敌,老夏!”
说着,他回首巡视——在他那昔日随从严光祖的率领下,九十余名弃暗投明的手下亦已排开一字长蛇,刀刃生寒,衣袂飘飘,更是一种肃穆威武,煞气森森的气氛!
而漾泛在双方心头上的那股子无形的感应,则更是血淋淋的了……
又是一场惨烈的厮杀映在眼前——序幕业已拉起!
语声是这样坚定又冷硬,关孤道:“洪三兄弟,无论在任何情形之下,你的独轮车都必须紧跟在我的身边,不可稍离!”
洪三的面孔上流露着一种果敢深挚的表情,道:“关大哥放心,你往哪去,我朝哪跟,半步也撇不下!”
微微点头,关孤道:“偏劳了……”
洪本本待客套几句,对面,谷南已在气涌如山的咆哮:“叛逆关孤,夏摩伽,江权等人你们听着,这里有我们大军相阻,古北口外更是禹院主亲率重兵把守,你们前无路,后无途,正是笼里兽,瓮中鳖,还不束手就缚,莫非真个要死绝斩光方才罢休!”
关孤冷冷的回答道:“这就是你要说的活了?”
谷南大吼:“姓关的!你纯是个假仁假义,挂羊头卖狗肉的伪君子,为了你一个人的叛逆罪行,却不惜拉上许多人替你垫棺材底,做你的陪葬,你算是哪一门子的英雄好汉?”
重重“呸”了一声,夏摩伽怪叫起来:“谷南老狗!你又算个什么玩意?说穿了,你只不过是禹伟行跟前爪牙、奴才、帮凶,是姓禹的忠实走狗而已;人的眼是雪亮的,心是赤红的,正邪善恶,是非好歹我们全分得清,辨得明,替‘悟生院’干那些丧天害理的事干多了,要唾弃它已不是一朝一夕的辰光,除了似你们这干毫无人性,昧着良心的豺狼虎豹之外,‘悟生院’的弟兄们哪一个不想脱离,不思改悔?关老大一马当先,举义旗,挥慧剑,首向‘悟生院’这个贼窝匪窟伸讨公道,我们自愿跟随,虽死无憾,姓谷的,你吆喝吧,老子看你尚能张狂几时!”
谷南咬牙欲碎,厉吼道:“你也是个大逆不道,背义弃信的反贼!”
夏摩伽狂笑如雷:“为虎作伥的狗腿子,你分得清什么叫‘反叛’,什么叫‘讨伐’?我们这是以正义的力量来摧毁邪恶,用殉道的精神来仟赎我们的罪行——谷南,你们要流血,偿还前非今过,我们更不惜豁出命求取良心上的平安!”
谷南厉啸出口:“杀!通通给我宰净斩绝!”
“蒲牢”贺大昌适时响应:“弟兄们,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