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含翠楼”耸立的巨大阴影掩遮下,后面是一排紧靠山壁的平房,这排平房一连四间,地基显然是挖深一段山腹才奠定的,看上去有点嵌合在山壁中的感觉,四间平房建造得相当精致巧雅,甚至还在外头围了一圈颇饶诗意的竹篱,另外点缀着几株火红的榴树就越发显得俏丽抬人了,这里即是“小怕轩”。
当关孤被重重摔在地下的时候,他已看见舒家母女与银心三个人也被缚了送来;这是一副颇令人伤感又酸心的景像,舒老夫人颤巍巍的站在那里,双臂反缚口中塞满一团棉布,她的两眼红肿,泪痕未干,花白的头发随风飘拂,神色的憔悴凄楚,简直叫人不忍目睹,舒婉仪也同她娘一样,反缚着手臂,口中塞着棉布,钗环凌乱,秀发披散,一身裙裳又绉又污,显是经过了一番挣扎,但是,她却没有哭过,她所有的只是满眼的悲愤与无声的诅咒,现在,她正震愕又哀伤的注视着地下的关孤……遭受同样命运的俏丫鬟银心,这时却早已惊恐得连腋泪都快流干了……。
四名如狼似虎的白袍大汉便拥持着这三个女人,雪亮的朴刀时而恫吓的在她们面前晃来摆去……
站在关孤前面的胡钦,侧首向温幸成道:“可以开始了,幸成。”
于是,温幸成点点头,交待守着关孤的龚凡道:“老龚,仔细点把牢姓关的,别出纰漏!”
龚凡笑道:“放心,温二爷,我这‘锤手’还怕捣不停姓关的一身人肉?如果他敢反抗的话!”
温幸成轻轻击掌三下,就在那排平房之后,一个形容猥琐,瘦得枯干的汉子闪了出来,那人点了点头,又缩回去。
胡钦沉声道:“他们还没起来,聂光已告诉我们了。”
阴森的一笑,温幸成道:“那么,我们便只好打扰他们的清梦,请他们起身了。”
胡钦道:“当然,你招呼吧!”
踏前几步,温幸成暴烈的喊:“南宫豪,丰子俊,你们还不出来看看?”
顿了顿,他又厉声叫:“再不出来,你们就要错过一场好戏了!”
屋中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快,只见人影一闪,丰子俊从门中掠出,同时,两边屋的花窗“哗啦啦”震碎,木屑纷飞中,南宫豪与李发也同时穿窗现身,三个人手上全已亮了家伙!
三个人甫始沾地,业已唰的散开,分向三个不同的方向站立,面对这边的,就是丰子俊!
目光朝这边一转,丰子俊已猛的一震,大大退了一步,脱口惊呼出声!
于是,南宫豪与李发也立时望了过来,这一看,两个人更不禁神色倏变,一下子像呆了一样愣在当场!
温幸成哧哧一笑,道:“很奇怪么,各位?”
丰子俊惊神甫定,立时大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温幸成脸色一沉,冷冷的道:“什么意思?各位全是聪明人,莫非还非要我们说出口来!”
南宫豪粗厉的吼道:“可是你们坑害了他们几个?”
温幸成闲散的道:“这不叫‘坑害’,只是我们把各位的这几个相好擒拿住了而已!”
南宫豪双目怒睁,咬牙大吼:“为什么?这是为了什么?”
胡钦哈哈大笑,接口道:“为了钱呀,拿住了你们解交‘悟生院’,我们便可以分得一大笔花红,呵呵,这可是桩天大的财富哩——足够我再起一幢‘含翠楼’了!”
丰子俊深深吸了口气,面容苍白的道:“胡钦,你可真是阴狠毒辣卑鄙龌龊!”
胡钦笑吟吟的道:“丰子俊,说话可得小心点哪,我胡某并不是好脾气的人,一个惹翻了我,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哩……”
一仰头,丰子俊愤怒的道:“过来试试,姓胡的!”
胡钦指了指地下的关孤,道:“我可以先给你们的好朋友关孤吃点生活,丰子俊,那会很不好受,你希望看一看关孤是怎么为了你的出口不逊而代你受过么?”
丰子俊窒了窒,厉声道:“你……你是如何谋害了关兄?”
胡钦一点道:“他现在好得很,死不了,就是精神差点罢了,因为他是唯一中了我迷药的人;各位,你们若是轻举妄动,恐怕你们的关兄就要送命啦!”
大吼如雷,南宫豪青筋泛额的叫:“姓胡的,我们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这般阴毒的算计我们?你还讲不讲一点江湖上的道义?”
“呸”了一声,胡钦好笑道:“屁的个‘道义’,‘道义’值多少钱一斤呀?朋友,你可叫天真呐,你知不知道天下唯财最高?只要有财可发其他的便毫不足论了;少在我老头子面前谈这一套空泛泛的谬论,你感动不了我!”
南宫豪咬牙切齿的道:“你是他娘一头贪婪又无信的老狗!”
胡钦冷笑道:“关孤为了你这句混话要受苦了——龚凡,给姓关的来一下!”
后面,龚凡眼皮子也不撩,提起脚来便在关孤腰眼上狠狠踹了一记,“通”声闷响,关孤全身猛一抽搐,却哼也没哼一声!
尖叫一声,南宫豪大吼:“王八羔子,你再动关兄一下,看老子不活剥了你!”
胡钦呵呵笑道:“南宫豪,你走近一步看看?只要你敢擅越雷池分毫,龚凡的‘手’便可以砸烂关孤的脑袋,龚凡有这个功力呐,他可以一掌下去击碎七块青砖,大约人的头颅还没有这么硬吧?”
丰子俊阻止了拜兄的冲动,扬声高叫:“关兄,关兄,你安好么?”
地下,关孤呛咳了几下,低弱的回应:“还好……”
稍稍放了点心,丰子俊又关切的道:“受了伤不曾?”
关孤吸了口气,沙着嗓子道:“没有……只是误服了置于茶水中的迷药,身子十分虚软……大概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得意的搓搓手,胡钦道:“对了,只等余毒消散,他很快便可以复原,但你们如果想要逞强蛮干,呵呵,就怕他一辈子也复不了原啦!”
唇角抽搐了几下,丰子俊沉痛又不解的道:“关兄,怎么我们全好好的只有你中了迷药呢?”
胡钦代答道:“这还不简单?因为你们的茶水中并没有下迷药呀,我们要对付当然便对付那最强的一个,而姓关的一旦入彀,你们还有什么皮可以调。”
丰子俊握拳透掌,双目圆睁:“你可真狠呀,姓胡的!”
胡钦摇头晃脑,道:“梁上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否则何以称为‘笑天魔’?朋友,多少年来,我胡钦即已是如此的了,只是你们不曾发觉而已!”
咬咬牙,丰子俊望着舒家母女及银心:“大嫂,小仪,银心,你们——没遭到其他委屈吧?”
三个妇女俱无法回答,尤其舒老夫人及银心,闻言之下,禁不住再度泪水潸潸,表情凄伦已极,舒婉仪却十分坚强镇静,她朝丰子俊连连摇了摇头。
突然,南宫豪厉叫:“胡钦,马上给我大嫂及侄女等人取出口中棉布并松她们的绑!你莫非还怕她们几个女子收拾你么?”
胡钦嘿嘿冷笑,道:“不用使激将法,南宫豪,你激不动我,好,我可以取出她们口里的玩意,但松绑却办不到,我不愿意在任何细节上再出麻烦!”
侧过头,胡钦命令那四名手下:“听到了没有,拿出她们口里塞着的棉布!”
四名大汉立刻行动,将舒家母女及银心口中塞得结结实实的几团棉布抽了出来,她们一待呼吸畅通,舒老夫人和银心便哭出了声!
关孤叹了口气,沙沙的道:“我对不起你们,老夫人……”
深深的吸进口气,舒婉仪苦涩的代她母亲回答:“怎能怪你?关壮士……你已经尽了心尽了力……”
这时,温幸成不耐烦的道:“少罗嗦了,这个时候亏你们还有心情互相安慰谦虚?胡大哥……。”
他又转向胡钦道:“我们还不叫这三个家伙放下兵刃受缚?”
胡钦点点头,道:“南宫豪,丰子俊,还有你这位脸上有疤的朋友,识相点,放下兵刃乖乖受缚吧,你们十分明白你们是没有任何机会的了!”
李发一横眉,紫疤泛亮,他悍然道:“别作梦,姓胡的,你们并不一定就定占上风,不相信大家可以试试,看是谁能宰了谁?”
一翻眼珠子,胡钦阴阳怪气的道:“小子,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在这等节骨眼上犹想做那困兽之斗?”
李发冷冷一笑,道:“有种的就硬碰硬来干一场,借人质为胁迫,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亏你们还都是混江湖的!”
温幸成冷森森的道:“你以为,我们就这么容易着你的道?朋友,你错了,真正的论英雄并不是全靠武力的,这其中还有许多别的法门;你们可以上来拼拼,但是,你们得首先决定是否要牺牲关孤以及这三个女人的性命!”
胡钦接腔道:“而我们相信,关孤和这三个女人死与活的代价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禹伟行不会过份的计较这些!”
怔仲着,关孤尽量提高了声音道:“不用管我……你们动手……干吧!……”
兜头搂脸就是几个大耳光,龚凡出手极重,打得关孤的头左右翻仰,血喷唇裂,龚凡一边大骂:“狗娘养的,我叫你充好汉!”
李发暴扑而上,怪叫:“我劈死你这个畜生!”
龚凡刹时变掌为锤形,作势对准关孤额门,厉叱道:“你敢再进!”
丰子俊急叫:“且住……”
“唰”的倒翻而回,李发咬牙切齿的瞪着龚凡,双目如火:“好,你打得好,踢得好,姓龚的,我会叫你知道你虐待我大哥会有一种什么报应!”
龚凡不屑的道:“你先替你自己担点心吧,小子!”
嘴里“啧”了几声,胡钦道:“可不要太冲动啊,各位,这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们多少也得为你们的几位相好留步退路嘛!”
他又向关孤道:“关于你,关孤,也用不着做这种自我牺牲,你就算不替你自己设想,也该为舒家母女和这个俏丫头设想呀,你的这几个伙计假若不顾一切蛮于,固然你首先没命,而这三位女人也一样要跟着上道,你何苦为了你自己的一口气又累使人家三条命一起陪上?再说,你们素讲仁义道德,岂可无端背上这个,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的黑锅?如此一来,你们就要落下千古臭名,还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言?多想想吧,你们是为舒家三条人命才吃尽千辛万苦的,没得到头来却叫人家三条命断送在你们手里,这样对你们一番苦心又有什么意义?!”
关孤闭上眼,一言不发了,是的,胡钦说得对,关孤自己可以豁出去一切不顾,但他却无权,也不甘心,也不忍心连累舒家母女和银心亦陪同他遭到杀害,他之所以付出偌大代价,落到如此困境,便全为的是要援救这三个女人,如果这三个女人反为了他而遭到危难,他的这番努力与辛劳便都白废了,更甚者,无论生死,他都会永远感到愧疚不安的……”
温幸成突然尖锐的道:“从现在起,在半炷香的时间内,如若你们三个还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缚,对不起,我们就要先行斩掉关孤一只手臂!”
悲泣出声了……这次竟是舒婉仪!
“南宫叔叔……丰二叔……李大哥……你们便依了他的话做吧……我母女及银心死不足惜……却不能害了关壮士受此酷刑!”
情势就是这样受到相互的钳制了,关孤不怕死,他却不能连累上舒家母女和银心的生命,而舒家母女与银心也可以慷慨就难,却无法忍受关孤将要遭及的迫害,他们彼此痛惜对方,悲悯对方,便谁也不忍见到谁的苦难结局了……
舒婉仪泪水滚滚,花容惨愁;她哭泣着哀求:“依了他们吧……我求你们……关壮士不能死……他这么有正义感,这么无畏于恶势力,又这么待我们情深义重……怎能令他遭到伤害?南宫叔叔,丰二叔,李大哥……求求你们……关壮士全为了我母女才落到这步田地的啊……他原可以不用这样的……他原可以不受这种侮辱痛苦的……。”
丰子俊牙齿深陷入下唇之中,两眼睁得滚圆,身子也在不停的抖动,这一刹,他整个思维全叫一种无比的悲愤及懊恨所淹没了!
呆呆的,南宫豪也木鸡一样愣在那里……
“咯崩”一咬牙,李发回头道:“二位爷,我们……冒不起这个险、你二位舍不得舒家夫人小姐,我亦舍不得我大哥,我们只有依了人家……”
痛苦的痉挛了一下,丰子俊位血沥肝般道:“但是……我们若屈服了……仍然逃不过这些财狼虎豹的毒手!”
李发艰难的道:“丰爷,那也只有认了,我们总不能让舒家夫人小姐与我大哥为了我们的行动而遭至杀害……那样,我也活不下去!”
南宫豪抖了抖亦呐呐的道:“罢,罢……认栽了也罢……”
现在——
温幸成又冷森的道:“时间快到了,我可以再提醒你们一件事,如果你们妄想逃跑,姓关的与这三个女人也一样没命!”
大吼一声,李发奋力摔下手中的“虎头厚背刀”,”呛嘟”一声中,他叫道:“闭住你的臭嘴,你过来绑你家李老子吧!”
丰子俊长叹着,也丢了兵刃,南宫豪跟着采取了同样动作,他绝望的道:“这下大概完了……”
对面胡钦呵呵笑道:“嗯,对了,这才对,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乃是天下最傻不过的事……”
温幸成毫不迟疑,大叫道:“通通绑了!”
“小怡轩”之后,那形容猥琐的人物……“飞鼠”聂光应声出现,同时一十二名白袍大汉也提着朴刀飞快自隐匿处奔出,他们手中早拿了牛皮索,两三个人扶持一个,很迅速的便将南宫豪、丰子俊、李发等人捆了个结实!
得意又满足的怪笑起来,胡钦道:“如今就只等着‘悟生院,方面来捉人了,希望朱嘉在途中不要有什么耽搁才好……”
胡钦望了望眼前的俘虏,道:“不用操心,朱嘉为人行事最是谨慎细密不过,尤其这等天大要事,他更会稳着去办,错不了的,我们等着便是了。”
温幸成点点头道:“总算一番苦心没有白耗,胡大哥,事情可真险着哩,假使一个出了差错,我们就全难收拾啦!”
胡钦低声道:“老实说,我又何尝不是捏着一把冷汗?固然我对自己的策略很有自信,但往往,人算不如天算哪!设若有了纰漏,我们何止难以收拾,只怕连命也得赔上,你该知道,姓关的那柄剑厉害到了什么地步!”
阴沉的朝躺在地下的关孤看了一眼,温幸成道:“这小子不能留!”
胡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禹伟行若不活剥了他你就来问我!犯不着我们替姓禹的代劳,何况,交给他的总比死的来得好谈价钱!”
温幸成脸上的神色是怪异的,他道:“干脆先废了他!”
胡钦大大摇头,道:“你怎么糊涂了?你总该晓得姓禹的是种什么样的角色,和他谈这种生意你以为他不会挑剔?只要我们交‘货色’的时候有一点不对,或者是死了,或者是伤了,他就会马上杀价,禹伟行可以说难缠透了,他到时候尽量找借口挑毛病,所以,我们不能给他半点这种机会!”
温幸成悻悻的道:“好吧,随你的意,反正除了‘悟生院’之外他们在别的地方根本就不值钱!”
胡钦道:“你明白就好,对这唯一的主顾我们便要努力使他满意,我不希望我们与‘悟生院’之间为了这端买卖而引发任何的不快!”
兴奋的,他又道:“呵哈,我像是已经看到大批的珠主金银在我面前闪闪生辉了,那种光彩色泽是多么的可爱!”
温幸成横了胡钦一眼,招呼道:“聂光,龚凡,送他们到地下的石室中去,记住分开囚禁!”
答应一声,聂光与龚凡两个当即指挥十多名大汉将关孤、南宫豪、丰子俊、李发,舒家母女、银心等入连扯带拉的带走,一边高声粗暴的呛喝踢打着!
胡钦大笑道:“慢待了,各位贵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