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廖梓格话音刚落,下面那些如蚊蝇般的窃窃私语消失了,课室寂静无声,但很快又哗然一片。

“你说你不会?!”波波头那鸭嗓一样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怎么不会呢?!你这是在……”

原以为她接着就会大肆发作一通,但廖梓格平静地等了一会,对方却偃旗息鼓揭了过去。

“安静!”波波头将讲台拍得“哐哐”直响。震动不仅扬起了台面上的白色粉尘,震天的响动还似一把重锤,狠狠敲击着离得最近的廖梓格的鼓膜。

脑瓜子都“嗡嗡”的。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

“回去吧,下不为例!你两个也坐下!”波波头好像瞪了她一眼,不过无所谓,因为对方就算知道了实情也无济于事。

于是她又在众人如凝望勇士一般的目光中走回座位。

黑板上的题目确实不难。

不,应该说,以尊中的难度标准来看,对于曾经的廖梓格来说,确实不难。

但她刚才说自己不会,也确实是真的不会。

反应迟缓,意识发散,获得性面孔失认……

这些都只是她后遗症中最简单的一些。

而对于一个高三学生来说更为致命的是,车祸好像伤到了她的海马体。

在省重点苦读三年储备的一切知识,都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廖梓格,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了一个“傻子”。

……

或许是数学课上那一番几近“挑衅”的壮举打破了“尊中转学生”的光环,这次课间周围投向她的视线中就少了些仰望和敬慕,多了几分揶揄。

只是无论哪种,对于事件中心的她来说都不是什么愉快的感受。

她略一放空自己,便将这种程度的关注都抛之脑后。

“对了,张……帆?”廖梓格轻轻戳了一下自己的同桌。

“啊,你找张帆?”不是张帆那种闷闷的声音。

廖梓格:“……”

这轻快声音的主人跟她对视两秒,倏地扭过头去:“张帆!张帆人呢?快回来,新同学找你!”活似只受了惊的麻雀。

倒也大可不必。

廖梓格赶紧止住他的呼喊:“嗯没关系,他不在也没事,可能去洗手间了。”她掏出手机:“聂老师说课表在班群里,你能不能说一下群号?”

她才问完,对方就“卧槽!”一声,“好家伙,你竟把手机带课室了!”

廖梓格:?

“是……有什么问题吗?”

“轻快声音”伸长脑袋四下望望,又缩起脖子,做贼一样悄声道:“咱四中不让带手机,刚才班任找你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她桌上那个上锁的铁盒子,就是用来收手机的!”

听到这里,她有些惊讶,眼睛也微微睁大:“学生没有意见吗?”

“有,怎么没有?但是规定就是规定,我们这些苦逼仔也没办法。你早上是没见着,班任每天人一到就抱个铁盒在门口站着,放学了才给回去。嗷——哪个打老子?”

“劳驾您,”“轻快声音”还没说完,就被张帆往外扯,“快滚!”

“啧,撒手啦你,没看见新同学跟我说话?没点素质!”

“你有素质,霸老子坑,快滚啊,滚、滚……”

两人拉扯一阵,“轻快声音”还是被张帆赶走了。

“他一痴线佬,少跟他玩,容易被拉低智商。”

廖梓格:“……”啧。

有点烦了。

“他叫什么名字?”她压下内心升起的一丝燥意:“我不知道这里不能带手机,我想找一下课表。”

“他?哦,他叫许钦杰。呃——”张帆想了一下,手上跟着比划:“钦差的钦,杰,就那个杰。”说完又在有些凌乱的课桌里翻找了一会,抽出一本书,甩在她面前摊开。

“课表在这呢!”语调听着还有点小得意。

“……”

廖梓格垂眼,盯了半天才从那堆鬼画符一样的字迹中勉强辨认出一个“物”。

“物”?物理?

“谢谢。”她强颜欢笑地伸出指尖把书推了回去,拿出一本物理资料。

直到那位衣着波西米亚风的女老师热情洋溢地开口:“我们上次讲到有丝分裂……”

廖梓格:?

……原来是生物啊?!

等她又神思不属地上完第三节课,正要活动一下端坐许久有些僵硬的腰时,课室里原本蔫哒哒的人群蓦地陆续起身,如同丧尸出行一样成群结队往外走。

廖梓格暗自挺腰的动作一滞,不明所以地问:“他们这是……干什么?”

“大课间啊。”张帆一脸奇怪,“难道你们没有大课间吗?”

“有……”倒是有。

但是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缀在后面慢慢跟着出了教室,才发现似乎整个年级的学生都跟着广播出动了,乌乌泱泱一大片,看着倒像是在进行逃生演习。

而等她随人流一起在操场上站定时,广播曲风陡然一变——铿锵有力,慷慨激昂。

唯有她,直愣愣杵在一群把课间操做成群魔乱舞的人潮当中,不知所措。

噢,连自个儿班级在哪都不知道呢,跟个傻逼似的。

“动起来动起来!脚抬高手挥起来!”

“中学生怎么没有一点朝气?!”

“角落那个不要偷懒!”

好家伙,还有监工呢,廖梓格叹为观止。

然而她一抬头,就直直迎上那位大兄弟的目光,“不要偷懒动起来!欸对,说的就是你!”

廖梓格:“……”

“别干站着,再干站着扣你班纪律分了啊,五班。”

五、五班?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记忆开始缓慢倒放。

前面几位哥们频频回头,更有甚者直接跟她搭起了话。

“嘻嘻靓女,迷路了?哪位啊?你哪个班的?”

问得好,她是几班来着?

夹杂着闪烁雪花的记忆终于倒带至她进课室前的那一刻。

那有些褪色的班牌赫然写着——“高三(14)班”。

廖梓格:“……”

众目睽睽之下,廖梓格犹豫两秒,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慢慢弯下腰,做出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浑身一松。

跌坐在草地上的那一瞬间她竟真有种心力憔悴的错觉。

有些人活着,她已经死了。

……

“咦?!”严泽瑞惊呼,被她“嘘”了一声后,又小声哔哔:“所以你刚才是装的?”吃惊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有点傻,“为什么?!我以为你们尊中的学生都比较……”他停顿一下,憋出一个字,“乖。”

廖梓格无语地白他一眼,“我不会,我们不做课间操!”

“不会吧?真的啊?”对方羡慕地叹息一声,又问:“那你们大课间都干些什么?”

“……吃喝拉撒睡,什么都行。”廖梓格不是很想搭理他。

“真好,不愧是尊中,待遇都一个天一个地。”

刚刚那混乱的十几分钟她已不愿再去回想。

都不需要刻意编造理由,单只看她这打车祸之后苍白至今的脸色,就把在场的各位都吓得够呛。

想不到兜兜转转还是进了校医室。

她已经预想得到之后的情形了——才半天不到,流传在别人口中的她就得从“尊中转校生”变成“第一天晕倒的那个”。

这都叫什么事儿呀。

“走了。”廖梓格被校医一通折腾,又灌了一大杯糖水之后,终于撑不住了。这会儿趁着校医出门打水,拖起人就往外走。

“别呀姐姐,再歇会呗。”哪料这小子竟贪慕校医室的空调,还想逃课继续留在这叹凉。

“那我走。”她果断撒手,没走两步就给对方反手按住。

严泽瑞:“回来吧你,你怎么能走,你可是‘病患’。”

两个人拖拽之间校医回来了,见此情景勃然大怒:“干什么干什么!你别动她,她还要观察一阵!你是送人的吧,你已经把人送到了,赶紧走,快回去上课了哈。”

“老师,不带这样的吧。”严泽瑞哀嚎一声扒住门框,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差点让她有种自己时日无多的错觉。

想留的眼瞧着就要被赶走,想走的又没走成。

廖梓格一看,这哪行,于是急忙跟着起身,也不管先前装晕会不会露出破绽,只要离开这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破地方,怎么都行。

校医拗不过她,只好放两人回去。

然后不出意外的,她又被班主任喊进了办公室。

“我听罗主任说你大课间晕倒了,要不要紧?”

聂铃兰眼里的关心情真意切,她有一瞬间感到了良心上的谴责,紧接着又听对方说:“这件事已经告知你的家长了,不行就让他们先来一趟。”

“我……”草“……别!”

她“别”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

“我就是、就是不想再让父母担心了。”面对班主任的疑惑,她这样辩解却心道:“药丸。”脸上也越发的苦涩,反而显出了几分真情实感。

“真的!”廖梓格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犹豫,继续趁热打铁:“这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我已经习惯了,”说到这,她心里的小九九一打,“医生说不能进行剧烈运动,以后课间□□不参与就可以了,您看?”

聂铃兰权衡了一阵,最后松口:“那……行吧,这件事我先跟罗主任请示一下,下午放学再让你的家长来一趟。就这样了,去上课吧。”

她只得见好就收。

经此一事,剩下的两节课都变得没滋没味。

廖梓格掐着表,放学铃声一响,她将桌上的东西扫进书包,起身就走。

她本就在最后一排,后门离得近,动作又干脆,这会儿更是半点留恋也无,竟在一众“冲食堂er”中一骑绝尘。

只是才到楼梯口又忽地停下。

好累,包有点沉。

不……廖梓格突然反应过来,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真是死蠢——中午回家吃个饭而已,还带什么书包?!

她“啪、啪”拍着脑门转身——

人潮汹涌,却在她两米之外一分为二,如同摩西分海。

她往前一步,奔腾着的人流就猛地一退。

她分不清这些人的脸,却是能辨认出他们的表情,那是三分新奇三分窃笑和四分唯恐避之不及。

廖梓格:“……”

大伙儿消息都挺灵通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