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康居不久,就发生了让人头疼的事。位于康居西南边的乌孙和我们发生了衝突,仗着汉朝的支持,乌孙的军队屡次击败康居的士卒,索要去了不少金钱。那段时间,倚苏也很忧虑,担心康居有遭到覆国的危险。我则安慰她说,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汉朝在西域奉行着“势力均衡”,保持西域各国领土现状的策略,让其中的任何一国过分强大,都是汉朝所不愿意看到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还可以去龟兹附近的乌垒城走一趟,劝说那里的西域都护不要支持乌孙在西域挑起衝突,以免让匈奴渔翁得利。我虽然这么说,但对能否成功实在没有半分把握。在堂堂的以二千石的骑都尉兼摄的“都护西域使者校尉”面前,我一个前未央宫郎中插得上什么话?我跟人家又没有什么故旧关系。也许再打上一次富平侯张勃的名头或许可以管用罢,我心里想。
倚苏这时也变得很依恋我,当初她把我买回去的时候,对我颐指气使的。不过我似乎真的佔了强大汉朝的光,偶尔她会时不时来找我说话,好奇地打听有关汉朝的风物。我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用我那巧舌如簧的嘴巴,添油加醋,把汉朝描绘得像人间天堂,那里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数不清的綾罗绸缎,数不清的青山绿水,数不清的俊男美女。那儿的百姓家家富足,个个快乐。这些勾起了她无限的嚮往,甚至她还想有一天让我带她去实地游玩。我又拍拍胸脯,大包大揽地答应了,继而我又骗她说自己实际上出身于汉朝的官宦人家,家里仆从如云,良田千顷,庄园内假山池沼,雕梁画栋,西域人都闻所未闻。有一次我吹得过火了,她终于产生了疑虑:“照你这么说,你在汉朝是个王子了。可是为什么待在我们康居当奴仆也不想回去呢?”
我一看要露馅,赶忙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我中了胡人的幻药,才被贩卖到这里,成了王宫的奴隶。起初也巴不得马上能回到家乡,可是自从见到公主后,我整个的心都被公主的美貌夺去了,如果回了汉朝,固然可以安享荣华,可是再也见不到公主,就算到天上做神仙也没有意思,何况一个汉朝。”
她果然被感动了,睫毛上挂着泪花,说:“你真的这么挂念我吗?”
“句句是真,我可以把心掏出来给你看。”我无耻地说。
她愣愣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点点头:“我相信你。”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好像有一些心灵的秘密,她见了我也有些丑怩,在我这个奴仆面前倒似乎放不开。我心里有数,在以后无数个日子里,我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赢得了她的完全信赖,我们成了秘密的恋人。
当然她的父亲并不知道。
现在我心里并不想真的去乌垒城见西域都护,我宁愿自己能率领一支康居军队迎接乌孙的挑战,可惜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康居人几乎被乌孙人打得吓破了胆,看见乌孙的兵马就望风而逃。何况我这种宫中奴仆的身份,康居王怎么可能把一支军队交给我。
但我万万没料到康居王会派使者偷偷把匈奴人请来,等我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太晚了。其实就算不晚,我又怎么能阻止?
“如果那次我们在夷播海边碰到的果真是郅支单于,他一定会认出我们,那可怎么办?”我对倚苏表示了这个忧虑。
她也摇摇头:“上次的事,这次我终于告诉父亲了,他非常惊讶,完全不相信你用弓箭真的能吓跑一个匈奴的单于,他说郅支单于是这个世界上最精湛的射手,他之所以下定了决心把他请来,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只有他才能使乌孙人望风而遁。”
我苦笑着摇摇头,的确,这事谁会相信。就连我自己也不信,郅支单于就算落魄,又怎么敢带着几个小亲信跑到那么远去狩猎,也许我吓退的仅仅是个匈奴的小头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