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在准备找理由为陈汤开脱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让人不快的事。万章竟然率领了几十个游侠少年进攻廷尉狱,想篡取陈汤。幸好他们内部发生分裂,万章的一个门客在老婆的逼迫下偷偷跑来向我告密,我才知道,廷尉狱中起码有十个狱吏被万章买通。我勃然大怒,不露声色地将这些狱吏全部繫捕,又暗中调遣了上百弓弩手,埋伏在整个廷尉狱的四周。万章的队伍一来到,就被我的部下包围,一场混战过后,万章留下了十几个门客的尸体,自己带着几个残兵逃跑了。打扫战场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现场的尸体中还有一位年轻女性,据认识的狱吏辨认,说是万章的妹妹,名叫万欣,她后心中了一箭,当场就死了。我见到这个女子的面庞,感觉有些可惜,她还真有几分姿色,可惜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有那么一刻,我几乎有点后悔了。我做了什么?明明救陈汤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为什么我非要射杀他们?难道就为了赌那么一口气吗?要是张勃知道了,他的鬼魂会不会照样来责备我?
想到这些,我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
有一天,我听长年讲过一个惊竦的鬼故事之后,慵懒地躺在榻上,望着窗外温煦的阳光,问长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如果有的话,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长年道:“主君,鬼自然是有的,否则不会流传得这么广。天下只有两种人能看到鬼,一种是童蒙,一种是有道术的。寻常人如果在病困的时候,也偶尔可以看见。不过鬼的形状非常诡异可怕,我们一般人见不到那是最好不过,否则岂不是要把自己吓坏了吗?”
我点点头,确实难以想像自己天天能见到鬼的日子。我又问道:“什么样的地方可能会有鬼?”
“老宅子,像我们这样的。”他竖起一根指头,指了指房梁。
我们历陵侯的第宅是先帝赐予的,据说它当初建造好的时候,属于另一个列侯,这个列侯后来自杀了,而且是杀了他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之后,上吊自杀的。当时的孝武帝大怒,特地为此废黜了他的爵位,不让他的后嗣继承。后来命令将作大匠鸿工重新修理装饰了这所宅子,又赐给了我的大父,也就是在对匈奴的战争中立功封侯的第一代历陵侯陈珍虏。
事情过去了四十多年,这所宅子从我大父,到我父亲,再传到我手里,已经有四十多年,在我没有承袭爵位之前,我并不想打听它的事,现在我觉得自己有资格了。
于是我问陈长年:“长年君,你是我家的世仆,从出生到现在,自己住在这里也有四十多年了,侍奉过我大父和父亲,应该很瞭解这个宅子罢?这么多年来,它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诡异的事?”
他沉默了一下,坚定地说:“有,还不止一件两件呢。”
我没想到他的回答这样肯定,心中一凛,问:“真的吗?具体在哪里?具体又是什么事?”
他有些迟疑,“这些,壮侯、节侯都定下规矩,不让我们这些仆人乱说的。”
壮侯、节侯是我大父和父亲的謚号,他们定过这个规矩,我也是知道的,这也许就是我自己也住在这宅中,却一直没有听过什么异闻的原因罢。但现在我当家作主,一切自然由我说了算。于是我追问道:“这个规矩从我开始废除了,快说。”
长年道:“其实壮侯、节侯不让我们这些婢仆们乱说,就是因为我们这宅子确实有比较多的古怪。”他说着,脸上也油然生出惊恐的神色。
被他的神色感染,我的脊背一阵阵发凉,全身的血液都直衝头顶,虽然温暖的金色阳光此刻正斜射进屋内,却终究敌不过黯淡的古宅带来的萧瑟之感。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罗敷,快来。”
堂后登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罗敷一掀帘子,走了进来,两个眼睛骨碌碌地乱转,笑道:“夫君又在听长年叔叔讲鬼故事了罢?既然怕,又何必要听!”
我向她伸出手,可怜巴巴地说:“你快来,我们一起听。”我又指着她身后的侍女,命令道:“你,也坐在堂隅,不许走,跟我们一起听。”
侍女们抿嘴轻笑了一下,在堂上西侧的蓆子上坐下了。
罗敷和我并排坐在一起,我握住她温暖的双手,心里才开始感觉安定下来,我命令长年道:“现在,你可以好好讲这个宅子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