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终于躲过了一难,我对陈汤的感觉愈发矛盾,虽然我感激他救了我一次,但是对他的巧舌如簧,反而越发讨厌。我不喜欢这么狡黠的人,我现在深信,出卖母亲这种事,他是一定做得出来的。
“田府君问你肯不肯到他府中做事,你为什么不答应呢?”田听天走后,我曾经问他。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张侯不是答应了把我推择为太官尚食丞吗?现在张侯还没有答覆,我突然接受廷尉的征辟,似乎不大好罢?”
我说:“可是张侯许久没有来了,也许那件事没有成功呢,这样你岂不是浪费了一个机会?”
“那也没有办法。有些事就是免不了要赌一下的,就如你擅长的斗鸡。”他的脸突然变得严肃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受廷尉征闢为掾属,最高秩级也不过百石,而且作为廷尉的私属,陞迁很慢。但是太官献食丞的秩级则为二百石,而且是“詔除”的长吏,陞迁也快,陈汤自然宁愿把赌注押在张侯身上。
可是他似乎真的押错了赌注。
过了几天,门外马车鸞铃声响起,张侯终于又露面了,却带来了不好的消息,他看上去愁眉苦脸的,还没坐稳就歉疚地对陈汤说:“子公,上次跟你说的太官献食丞那件事恐怕不成了。虽然我到处游说,仍是爱莫能助,实在惭愧啊!”
“哦,为什么不成了。”我倒真的有点替陈汤惋惜了,虽然我不喜欢他,却不愿意看到他失望的样子,我深知这个机会在他心中是何等重要。
陈汤咬了咬嘴唇,强笑道:“多谢张侯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是没有办法的。”
张侯道:“本来是没有问题的,谁知少府梁丘贺君前不久患病取告在家,一直不能视事,皇上因此命令廷尉田听天摄任少府一职。田听天一接任,马上上了一封奏书,声言太官献食丞这个官职必须除用懂得医药的人,欲求任者必须经过太官的严格考试,否则不予任命。所以我想自己是帮不了子公这个忙了。也怪我,事情还没成功,就告诉子公,让子公空自欢喜一场。”他一边说,一边谈叹气连连,显得很是丧气。
又是田听天,这老鼴鼠倒真是官运亨通,一边当着他的廷尉,还摄任少府,身佩两个中二千石的印綬,怪不得那天陈汤夸他有陞迁之兆,是应在我的“廷尉”之上,他马上就改变了态度。大概他真的以为他的陞官原因是和我的斗鸡有关罢。反正我是不相信的。不过他要求尚食丞懂医药干什么?
于是我问道:“为什么需要懂医药的人,少府隶属有专门的太医令,所辖官员都精通医药,而尚食丞不过是主管尚方饮食事物,和医药毫无关系啊。”
张侯道:“子夏有所不知,前段时间宫中出了点差错,一个宫人突然在进食后中毒死了,至今没有查出原因所在。皇帝很不高兴,田听天因此希旨顺承上意,上了这封奏书,他的理由是,如果太官下属的官吏也都懂得医药,准备食物时就可以及时发现食物中是否被人下毒。因为最近这件事,再加上大概忆起皇后当年遭奸人下毒的痛苦,所以立刻制可了他的请求。”
我点点头,知道今上刚即位时,皇后许氏被霍光的妻子派人毒杀,今上一直耿耿于怀,等霍光死后,终于怒气得到宣洩,族诛了霍氏。田听天的建议能立刻得到今上的制可,估计的确和此有关。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陈汤的愿望算是落空了。我侧目看了看他。
陈汤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突然道:“那么太官什么时候举行考试呢?”
张侯愣了,迟疑道:“半个月后,难道你……”
陈汤道:“从前在家乡,母亲也教汤读过《黄帝内经》、《素问》,虽然汤没怎么用心,但多少有些印象。另外,汤听说楼君卿精通医药,如果能给汤一些指点,汤还是想试着去参加考试,希望张侯能帮汤举荐。”
我简直信不过自己的耳朵,这个竖子也实在做官心切,这种情况竟还敢参加考试,难道半个月的时间就能记熟考试内容?
果然张侯道:“子公,我理解君的心情,但是君要知道,太官考试一向严格,很可能遍考各种本草书籍,凡参加考试的人多半出身于世官医药之家,情况对君极为不利。另外,本朝向来有些成见,如果参加国家的考试不中,往往会在应考者的经历伐籍上留下纪录,那反而不易于日后受举荐了。望君且三思而后行。”
陈汤道:“虽然如此,只是时日蹉跎,人生易老。汤来长安有半年多了,天天寄居刀扰万兄,十分不便。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实在不想轻易放过。只要楼君卿肯指点汤,汤一定会尽力而为。”说着,他把目光转向我。
我点点头:“既然子公有这个信心,我也不会作壁上观。你放心,楼君卿一定会帮你,这事包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