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倪之延轻轻闭了闭眼,眼角流下两滴清泪,那张本来布满皱纹的脸更显苍老,“也正是因为你的母亲,我才不希望思微有一天会走上你母亲的老路。”

方思谨讽刺的一笑,“可我母亲如今的悲剧,难道不是您当初一手造成的?为什么您却责怪我母亲自己不够强大?”

倪之延睁眼,目光如炬的盯着方思谨,“思谨,你要记住,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自己不够强大本身就是一种罪过,你不能指望这世间所有人都对你抱有善意,遇到困境时有人对你施以援手,你依靠的,只能是自己。特别是我倪家的子孙,你们身上,拥有这世间所有人都想要得到的财富。你不对自己狠,别人就会对你狠。我倪家的子孙,必须强,这是你们保护好自己的盔甲。一旦丢了这个盔甲,你们将会招来成千上万饿狼猛虎的扑食。”

方思谨神色一怔,原本握紧的手,又渐渐无力的松开。

倪之延拍拍方思谨肩膀,“外公这些年也一直觉得亏欠你母亲,但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替你母亲好好守护倪家,好好守护思微,帮她扫平一切障碍。”

方思谨没有说话,他只是苦涩又无奈的一笑,转身走出书房。

倪之延看着缓缓离开的方思谨,那本来就略显佝偻的身影,此时只剩下苍老和单薄。

曾经叱咤商场手段狠厉的风云人物,如今也不过是个双鬓泛白的老者而已。

……

倪思微回房没多久,听到敲门声,她以为是佣人有什么事,从衣帽间拿出睡衣后,对着门口喊道,“进来。”

随着门锁扭动,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而入。

倪思微眼角余光处扫到,眸底一亮,她抬眼惊喜的对着来人道,“思谨哥,原来是你啊,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方思谨是倪思微姑姑倪如沁的儿子,和倪思微同年,只是大倪思微月份,两人因年纪相仿,从小在一起玩的时间也比较长,感情很好。

“思”这个字,是倪家到倪思微这辈分统一字。

倪思微姑姑倪如沁嫁进方家,儿子跟方家姓,辈分却是按照倪家来,此举虽不是很妥当,但谁叫倪家更有钱呢。

倪思微长得很像倪如沁年轻时候,方思谨外表也继承了母亲大部分基因,他俩虽不是亲兄妹,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和外表,胜似亲兄妹。

方思谨走进房间,扫了眼四周,“你都多大了,房间里怎么还到处都是粉红色,这要是传出去,你这位海安集团的接班人,只怕要被人在背后笑话。怎么样,打算怎么收买我。”

倪思微拿着睡衣就朝方思谨扑来,冷笑两声,“你懂得,我可不好惹。”

方思谨伸手揉揉倪思微头发,“你一小丫头片子,还敢威胁你哥来了。”

倪思微:“你先威胁我的。”

方思谨无可奈何的口吻,“好好,是我先威胁你的。”

倪思微这才松开方思谨,她随意的在床边坐下,慢悠悠晃着腿,“还没说呢,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知道你今天会被群攻,特地过来凑个热闹,打算看你笑话。”说着,他颇有些懊恼的叹息,“只可惜没能让我如愿,看来是白跑一趟。”

“想看我的笑话,想得美你。”

方思谨:“是是是,谁叫你倪大小姐从小是个母老虎,谁招惹你,只能是死路一条。”

倪思微腿一伸,朝他踢去,没轻没重的。

方思谨呲牙,“你这么凶,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真为你发愁。”

倪思微一脸骄傲,“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想娶我倪思微的,从这里可以排到机场。”

“那是,身价千亿的大小姐,哪个男人不想娶才是脑子有问题。”

倪思微又是狠狠一踢。

方思谨也不和开玩笑,在她身边坐下,刚才还玩世不恭的模样,瞬间变得正经不少。

“真的决定了?背着巨大的山生活一辈子?”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多少人羡慕我都来不及。”

方思谨眼神微凝,“那季栩呢?打算就这么放弃了?”他语气一顿,“你要真的很喜欢他,我并不介意多一门这样的亲戚。”

倪思微面色稍稍变得有点不自然,她垂眸,看着自己脚上粉色兔子形状的拖鞋,“可家里其他人不会这么想,你们方家也不会这么想,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一定会借此发难。现在家族内部斗争就已经让我疲于应对,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把家族生意给做好,太难,真的太难了。爷爷精心培育我这么多年,我不能辜负爷爷对我的期望,我不想因自己的私人感情,把本来就乱成一锅粥的家里,再给搅得乱七八糟。”

方思谨伸手在她单薄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他吼口微动,似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是可以说些安慰她的话,比如让她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不要考虑那么多,勇敢去追求自己的真爱,这辈子遇到一个互相喜欢的人很难得。

但从小生活的环境,他说不出这些虚情假意的话。

身为一个跨国集团的接班人,怎么能任性妄为,又怎么能不给自己太大压力。

那可是关乎整个家族的命运,几十万人的饭碗。

她必须让理智凌驾于情感之上,不受私人感情所控制,甚至她要变得冷血无情,才符合接班人的身份。

“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去出差。”

倪思微再抬头时,面上已经恢复如常,她像往常一样俏皮的冲方思谨笑笑,“哎呀,确实得早点睡,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秃头。”

说着她抱着睡衣起身,“我去泡澡了,你可以走人,慢走不送。”

方思谨看着面前那活泼宛如二八少女的身影,勾人的桃花眼里先是温柔如水,随着空气响起的关门声,眼眸越来越沉。

脑海里回想起外公说的话。

“她这辈子,或许会失去爱情,失去自由,但她所拥有的财富,聪明的头脑,强大的内心,足矣让她这辈子活得比这世上大多数依靠丈夫子女的女人要好。”

其实,她还是有依靠的。

她可以依靠自己这个哥哥。

他绝对不会让他母亲身上发生的悲剧,在她身上上演。

……

无人的山路上,轰隆隆的引擎声划过黑色的天际,一辆车像是不要命的在路上疾驰。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车身在地面滑过一个弯,停下。

清凉如水的月色下,车里驾驶位上的人影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平日在人前冷静自持的季栩,此刻完全变了一个人,漆黑的双眸深如寒潭,紧握方向盘的双手筋脉暴/露,浑身上下散发着极为生冷的气息。

“我不会因为你和整个家族作对,你就把我当个懦夫吧。”

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一般一直环绕在他耳畔,怎么都消散不去。

懦夫,呵!

这么多年的感情,懦夫两个字,就想搪塞他?

可笑。

他脚踩油门。

车身重新回到市区,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映在眼里,明了又暗。

他孤傲了二十年,那些他曾自认为无坚不摧的铜墙铁壁,却在顷刻间粉碎。

想要恢复原样,谈何容易。

他打电话叫了几个哥们,打算继续去喝两杯,还没到地方,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

他眸色一沉,掉头,回家。

院门大开,整个院落灯火通明。

他带着星光踏入,复古欧式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影。

玄关处暖色灯光照射下,那张临进门前深沉无比的一张脸已然恢复如常,换完鞋后,他只手插着兜,迈着悠闲的步伐缓缓走向客厅。

华丽的水晶吊灯下,影子长了又短。

“妈,您今天身上这条裙子不错。”他随意在沙发上落座。

陈雪自季栩进来后,那张雍容华贵的面孔,一直凝着眉。

“你今天又和那倪家那丫头见面了。”质问的语气。

季栩并不意外,甚至唇边微勾了一抹自嘲的笑意,“您消息可真灵通。”

季栩母亲和他父亲是大学同学,同样和倪如沁也是同学,陈雪一直暗恋季阳,待季阳和倪如沁分手后,陈雪主动倒追的季阳。

可以说,季阳和倪如沁的感情,陈雪是见证者。

季栩和倪思微在一起四年,两人一直都知道家里恩怨,怕家里反对瞒着没说,但季倪两家岂会不知晓,既然他俩没有放在台面上,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但两人大学毕业还没分手,双方长辈便纷纷施压。

最后是倪思微先主动和季栩提的分手。

陈雪很是反对季栩和倪思微在一起,倪如沁的存在,这些年在陈雪心里都是一根刺,拔不出来咽不下去。

她怎么能容忍自己儿子和情敌侄女在一起。

陈雪年过五十,保养的还不错,比同龄人看上去要年轻不少,一身墨绿色的旗袍穿在身上气质十足。

“那丫头如今可是倪家掌门人,掌握千亿家产,你要想娶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咱们家底,人家怕是还瞧不上。你好好做你的大少爷不好吗,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的受那份气。”

季栩没有反驳母亲的话,而是轻笑一声,“妈,如果我喜欢的女生她不姓倪,同样身价千亿,那么您还反不反对我和她在一起。”

陈雪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正低头看报纸的季阳,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咱这儿子不愧是流着你们老季家的血,不仅是个痴情种,还就和她们倪家纠|缠上了。”

一直努力当空气的季阳没法再置身事外,搁下手中晚报,咳嗽一声,“陈年旧事,你提起来有什么意思,还非要在儿子面前。”

陈雪这些年心里都憋着气,她看得出来,倪如沁一直是季阳心里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未曾忘记过。

而倪思微眉眼偏偏又和倪如沁有几分相似,每每看到倪思微那张脸,她想不去想倪如沁都难。

陈雪冷笑,“现在你儿子可是和你当年一样,想要娶倪家的掌上明珠,这‘子承父业’可真是承的好,你这当父亲的,就不表明点态度。”

季阳关于季栩和倪思微的恋爱,他持放任态度。

也正是季阳这副态度,让陈雪心里愈发不舒服,难免不会多想。

季阳沉声,“孩子感情方面,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由他自己做主。”

陈雪:“他和倪家那丫头在一起怎么就没涉及到原则了?我可是听说倪家在得知他们在一起,也没少给那丫头施压。倪家摆明就不喜欢我们儿子,我可不想看我儿子上赶着去给她倪家当上门女婿。”

季阳像是被陈雪这句话戳到什么痛点,脸色拉了下来,“什么上门女婿,说的这么难听。”

陈雪“呵”了一声,“可不就是上门女婿,他倪家历经三代,早就在海外积累了大量财富,光上市的公司市值就是咱们家几倍,还别提他们家族这些年来的各种隐形资产。那丫头除了是倪家的人,现在身份还是倪家掌门人,整个家族都掌握在她一人之手。你说,儿子和她以后真结婚,到底是咱们儿子娶她还是她娶咱儿子?”

季阳:“妇人就是妇人,看问题不要只盯着那一亩三分地,咱们俩家要是真成为亲家,在外人眼里那是强强联合。倪家是有钱,我季家现在也不差。”

陈雪讽刺,“你倒是想强强联合,人倪家还不愿意呢。”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