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半年,是我们的蜜月。我对公彦痴迷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一心想着离他更近些。我岂会料到,会有人突然出现,搅乱我们的世界呢。
那个人就是……三崎忍。一想起她那看似温柔的笑脸,我就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个人真的好可怕。
我对公彦的感情已经很不正常了,可她的……对不起,先让我喝口威士忌行吗?不喝点酒,我实在没胆量说下去。久美子小姐,你也来点儿吧?
……谢谢,这种时候能有个人陪着真是太好了。
认识公彦后不久,我就升上了高中部,并加入了美术社。为了理解日记里的每一个字,我必须学习画画。其他成员都是从初中起就开始学画画的,画得都很好。要我这样的门外汉跟她们一起学,绝对需要十足的勇气。
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绘画方面的才能。开始画画之后,我发现画画这件事还挺有趣。
为了尽快提高绘画水平,我决定每天画十张素描,雷打不动。就算要复习迎考,就算身体不舒服,也要画。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因为我坚信,远在天国的公彦正在看着我。
后来学校放暑假后,我冒了个险。那年七月,我独自去了遥远的海边小镇。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没错,那是公彦生活过的地方。我一个人去了书中出现过的地方。
公彦住在神奈川县的海边,在那儿出生长大。他为什么要去雪山画上人生的句号呢?城里人总是向往海边,莫非住在海边的人会反而向往雪山?
下车时,我激动得不能自已。因为在日记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景象就近在眼前。公彦上学时等车的地方、常去的书店、和家里人一起去吃饭的西餐厅……车站附近就有很多“圣地”。对没看过那本日记的人而言,这就是个普通的海边小镇,可对我而言,这儿就是梦中的国度。
最神奇的是,到了那个地方后,我才切身感受到,公彦的确在这个世界上停留过。四年前,他的确生活在这里。他在这里度过了许多岁月,经历了很多没有在日记里出现过的事。这一点,让我产生了难以名状的感动。
之后,我开始找他住过的地方。我不知道他家的地址,但坚信一定能找到。因为公彦的日记里有好几个关键词。
从车站出发,坐公车走个十分钟,就能到一座叫N山的小镇。那里有一所市立初中,公彦就是在那里上的学。再走五分钟就是一片住宅区,后面有一栋独门独院的房子,那就是公彦的家。附近有个很大的儿童公园,还有商店街。有这么多线索,还怕找不到吗?
那天很热,可我依然顶着炎炎夏日从车站一路走去了N山。一想到公彦也走过这条路,我就一点都不觉得热了,心里美滋滋的!多神奇呀!
不久后,我找到了那所初中,也找到了住宅区。可我转了半天,就是找不到那栋房子。因为我不知道他家的门牌号,这么瞎找,岂不是大海捞针。
我转悠了将近一个小时,累得不行,于是在儿童公园的栅栏上坐了一会儿。一想到我离公彦的家不过咫尺之遥,就特别不甘心。
就在这时,一个长发披肩、戴着眼镜的女人停在了我面前。她长得胖胖的,光看她的皮肤,就能看出她还很年轻,可她穿的衣服很土,所以我不敢随便判断她的年龄。
“喂,”她傲气地说,“你是不是在找朔田公彦的家?”
我大吃一惊,盯着她看了许久。她,就是三崎忍。
她真的长了张温柔的面皮。你知道豚鼠吗?她就跟变大后用双脚走路的豚鼠一样。镜片后的眼睛里总是带着笑。之后,我跟她打了整整二十多年的交道,而她的微笑总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
“凭感觉吧……嗯,就是凭感觉。你也看过这本书吧?”
她边说边从搭在肩头的布包里掏出了公彦的书。书的封皮都掉了,看上去比我那本破很多。
要是我用冷淡的态度对待她,也许就不会有后面那些麻烦事了。可我怎会料到那么多啊。她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同伴,当然兴奋啦!于是就立刻对她敞开了心门。
“没错!莫非你知道他家在哪儿?”
“知道,但那房子已经没人住了。公彦去世后,他们家就搬走了……不过你还是想去看看,对吧?”
她来得正是时候。在她的带领下,我终于找到了公彦的家。
那是一栋普普通通的房子,共有两层。雨窗全关着,看起来就跟个巨型罐头一样。院子里长满了杂草,一看就知道这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但房门跟公彦小时候的照片里出现的那扇一模一样,看得我激动不已。
“看见二楼的那扇窗户没?那应该就是公彦的房间。他不是在日记里说过,曾坐在窗边看麻雀在院子里嬉戏吗?”
我们站在围墙外聊着天。她把公彦的日记背得滚瓜烂熟,简直跟导游一样。我也很亢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多奇怪,我们可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啊。
之后,我们坐公车回到了车站,进了家小咖啡厅。我们边喝廉价果汁,边作自我介绍,交换看日记的心得。
她是某所著名大学的学生。我认识她时,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她还洋洋得意地说:“我跟公彦只差两岁!”这句话搞得我很来气。
“我常跟公彦的母亲通信。”
她还说过这话,边说边用吸管搅拌果汁,仿佛在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倍受打击,只能强颜欢笑。
“好厉害哦……你是怎么知道他家地址的?”
“先写封信给出版社,让他们转交,从第二次开始就直接寄到他家啦。”
她分明是在炫耀,好像了解公彦的人只有她。
我打从心底里羡慕她。要是能跟公彦的母亲通信,我肯定能知道很多书本里没有提到的事情。我很恼火,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让出版社转交呢。
之后,她又趾高气昂地说:“你是第一次来这儿吧?肯定还没去扫过墓吧?”
“你知道公彦的墓地在哪儿吗?”
“当然知道,我都去过五六回了。”
我真想照镜子看看自己当时的表情,肯定是一脸饥渴吧。
“反正我们都是朋友了。下次找个机会带你去好了。”
“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了!”
我深鞠一躬。呵呵呵,要是她让我给钱,我肯定二话不说,立刻掏钱包。
公彦的墓地并不在他去世的地方附近,也不在他家的附近,居然在东京的驹込。忍离公彦的家近一些,但我住的地方离墓地近多了。我顿感自己报了一箭之仇。是不是很无聊啊?
一周后,我终于实现了扫墓的愿望。我们在车站会合后,她就带我去了墓地所在的寺庙。
那天我精心打扮了一番。母亲还问我是不是要去约会……仔细想来,为了扫墓梳妆打扮的确奇怪。可我把此行看作与公彦的第一次约会。就算他变成了骨灰,也是我心爱的公彦。我也在前一天的日记里写道:亲爱的公彦,我明天就要去见你了……
久美子小姐,你去过驹込吗?那一带的寺庙还真不少呢。要是只有地址,没人带路,肯定很难找到公彦的墓。我本就是个路痴,所以还是很感激忍的。
可是那一天,我也看到了她极其可怕的一面。
公彦的墓在一座很大的寺庙里,距离车站有十五分钟的路程。我和忍向工作人员借了木桶,舀水洗了洗墓碑,还供上了香火和花束。墓碑还很新,上头只刻了公彦的名字。
“感觉如何?”祭拜过之后,忍如此问道。
我说自己百感交集。你猜她是怎么说?
“你要不要亲一下?”
她的语气真是轻描淡写,我一时间没听瞳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你亲墓碑一口啊。”
我都没和普通人亲过,连“亲嘴”这个词都不好意思说呢。可她居然让我亲墓碑,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我……怎么能……”
“你要是难为情,我不看就是了。”
她用手掌捂住眼睛,仿佛在玩捉迷藏一样。可是我还是没敢亲,谁敢做这种大不敬的事啊。
“那就轮到我啦。你能转过去吗?”
忍将双手放在我的肩头,将我转了一百八十度。我顿时僵住了……直觉告诉我,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不许看哦!”忍轻声说道。
声音从背后传来,可我分明听出,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挑逗。
久美子小姐,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她嘴上不让我看,可言外之意就是“你看呀,你快看呀”。她在等着我转身呢。
片刻后,我还是回头了。然后,我就看见了。
她抱住了公彦的墓碑,而且把上衣扣子都解开了,袒胸露乳,还把胸部按在墓碑上……她用脸去蹭那块御影石,还用舌头去舔。这哪儿叫“亲吻”?在她眼里,墓碑就好像甘甜的糖果一样。她舔得那叫一个起劲。
那光景真是恶心得让人想吐。我赶紧蹲下,用手捂住双耳。可我还是听见了她的喘息声。
她想用行动告诉我,公彦是属于她的……她才不会把公彦让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