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完剑,陆昭回屋换了身衣裳,苍术见他换上了骑装,心领神会:“公子,今儿还是跟之前一样?”
陆昭点了下头,“一会到时辰了,套马去西侧门等着。”
知窈掐着点儿进了承恩侯府,还没到求真堂,半途就被人拽走,“年前说给你做的那把弓送来了,带你去看看。”
认出是陆昭,她顺手把书箧挂到他身上,“今天又是骑射课?”
“嗯,天气好,带你去打兔子。”
知窈欢呼了一声,抱住他胳膊,“真的?”
学堂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专门教授骑射的先生过来。这一课她们几个来陆家念书的女孩是不必学的,就算跟着去了,也顶多是给她们找了温顺的小马,让人牵着遛上几圈,生怕她们这些金枝玉叶伤着碰着。
骑术陆昭早教过她了——要不是那回陆昭带她在京郊骑马,她自己不小心伤到了腿,惹恼了阿衡哥哥,也不会被阿衡哥哥哄到学堂来。
她原本对弓箭没什么兴趣,这种时候都是乖乖待在朱家姐姐身边。
只是去岁有回恰好撞见陆昭上场,她远远看着他动作利落地搭箭上弦,少年线条漂亮的臂膀张开,箭矢破空而出,轻易刺穿百步之外的靶心。
周围叫好声一片。
她突然便觉得有些心痒。
她心血来潮说要学射箭,教骑射的先生却推三阻四的,一会儿说她怕是拉不开弓,一会儿又说会胳膊疼,手上也要起茧子——就是不肯正经教她。
她气不过,当即便要回去。已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走到半路,却突然听见一阵马蹄声追上来。
她掀起帘子,刚好撞见陆昭汗涔涔的脸,“教你射箭,去不去?”
从那天开始,一到了学堂教骑射的日子,他便带她出去。
陆昭把人领到西侧门,才发现她今日竟是自己一个人,随口问了句:“你那两个小丫鬟呢?”
“一进门我就支走了。跟我娘放在我身边的两只眼睛似的,去太华寺的事儿都瞒不过去。”
他笑起来,一把将她架上了马,“等她们发现你不在侯府,今天回去怎么收场?”
她信誓旦旦,“不会,我昨天刚吓唬了她们一顿,这两天应该没事了。”刚说完又想起什么,“哎等等!学究让我抄的书我还没交上去呢。”
“苍术。”他将身上挂着的她的书箧扔过去,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苍术应了一声,“姑娘放心。”
一直到了京郊,陆昭才将那把替她定做的短弓拿给她,“射程不远,但你拿着玩玩,也够了。”
知窈接过来,这把弓手感轻快,看着也比她之前那把精致许多,当即跃跃欲试地搭箭上弦,瞄了十步远外的一片树叶。
——她以为自己从前准头不佳,问题是出在弓上。
箭离弦而出,连叶子边儿都没擦着。
她撇了撇嘴,将手里的弓抛回给他,“书里说百步穿杨,都是假的?”
陆昭没忍住笑,“要是这么容易,那各个都得是神箭手。”
说完随手从她身侧的箭筒里抽了一根箭,弓弦一绷,知窈抬眼,箭矢穿过她方才瞄的那片叶子,但去势分毫未减——最后一声响动似是刺穿皮肉,竟是射中了前头一只抻着身子观望的兔子。
箭矢没入树根,把兔子钉在原地。
她蒙了片刻,突然觉得陆侯爷说陆昭不学无术,跟她理解的不学无术,不太一样。
他将弓递回来,“拿着,我教你。”
纵马来来回回跑了快一个时辰,知窈精疲力尽前,终于亲手猎到了今天的第一只兔子——虽然是陆昭在她放箭的那一刻轻轻托了一下她手腕。
但总归是她拉的弓,所以算她的。
她欢欣雀跃地下马,去拎那只兔子,“陆昭!”
却没发现自己身后的树冠里,缓缓盘下一条蛇。
陆昭跟在她身后两步远,看见她身后东西时,那条蛇已经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手,袖中的匕首无声脱鞘。
知窈毫无察觉,拎着兔子往前走了一步——蛇距离她太近,他怕会失手,在蛇进攻的那一刻果断换了策略。
一切发生得太快,知窈回过神来时,只看见地上扭动着的,被切成两段的长蛇。
陆昭一只胳膊箍着她,“嘶”了一声。
她直觉不对,拿他的手看——他手背上,赫然一对血洞。
陆昭张口就来:“没事,这蛇没毒。”
可没等他抽手回来,便见她低头,毫不犹豫地吮在他手背上——嘴唇的触感柔软而温热,不知是因为疼,还是那点微弱的毒性蔓延开了,他竟颤栗了一下。
知窈吮出一口血吐在地上,一连几次,才缓了缓——她听竹月念的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可到底有没有用她也不清楚。
她后悔了,不应该不带人就出来的。
她慌得一时有些语无伦次,“陆昭!你头晕不晕,疼么,还是渴……”知窈踮脚去试他额头,却被他一把抓住。
“真的没毒。”
“不行。你等着,我去看看有没有人路过——”她话音刚落,真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
听动静,人还不少。
“哎——”知窈不过刚喊了一声,就被陆昭捂住嘴,拖到树后。
陆昭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她点了头,才松开手——这片林子本人迹罕至,对方来势汹汹,还不知是敌是友。
知窈偷偷探出脑袋看了一眼。
下一刻,陆昭便看见她眼神一亮,径直冲了出去:“阿衡哥哥!”
陆衡抬手,身后一队人马立刻收刀入鞘。
知窈已经跑到了他马下,抬头看他,上气不接下气:“陆昭为了救我被蛇咬了,你快带他去看郎中……”
陆衡抬眼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出来的陆昭,而后俯身,将手递给知窈,“先上来。”
知窈顺从地上了他的马,听见他转头吩咐身边的冬青,“送二公子回去。”
陆衡两手握着缰绳,自然而然便将她圈在身前。
她去看陆昭——因着她在马上,难得视线比陆昭高出一块。
陆昭似是同她对视了一眼,笑得漫不经心,翻身上马,只留了一句“不必”,便策马先一步飞驰出去。
知窈的视线下意识随着他走,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下一刻,突然听见耳边一声“驾”,身下的马猛冲出去——她猝不及防,生生撞上身后人的胸膛。
她察觉自己被锁紧,可身下的马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耳边的风呼呼而过,眼前的景物飞速变换,快得让人心悸。
连身后的那队人马都被甩下。
她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他们走的是另一条回城的道,比陆昭走的那条还远了一些。
从前陆衡接她送她,几乎都是用马车,极偶尔骑马带她,也是慢慢悠悠如闲庭信步。
眼下这样还是第一次。
剧烈的颠簸之中,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仰头叫他:“阿衡哥哥!”
“慢、慢一点。”
陆衡低头看了她一眼,却没开口。
但速度到底还是渐渐慢下来,甚至停下了。
知窈松了口气,缓了一阵儿。
她听见身后有窸窣的动静,转头一看,是陆衡解了水囊,将水倒在随身带着的帕子上。
雪白的帕子被水打湿,下一刻,他轻轻掐住了她下巴,擦过她嘴角。
他动作很柔和,但水是凉的,还是激得她瑟缩了一下。
看见帕子上沾的血迹,她才反应过来——
大概是方才吸陆昭伤口的血,不小心蹭上了。
陆衡一遍遍仔细地给她擦净,又叫她漱了口,才开口问她:“从哪学的?”
他问得心平气和,但知窈总隐隐觉得有些压人,一五一十地答:“话本子里。”
“你知不知道,若咬他的真是毒蛇,你这样行事,也会跟着中毒。”
这话本子里倒是没说。
可是,知窈抬头,“陆昭是为了我才会被咬伤,我总不能看着他不管。”
“他把你带了出来,就该顾好你的安危。”陆衡一只手压在她肩膀,“你可以去找人救他,可以想别的办法,但不该把自己搭进去。”
知窈咬了咬嘴唇,扭过头去不说话。
他掐着她下巴,将她扭回来,“若真是毒蛇,若我不是刚好路过,你和他一起中了毒,要怎么办?”
他眼神发冷,知窈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突然委屈得鼻子一酸——阿衡哥哥从前不会对她这么说话的。
为什么今天莫名其妙这样?
他明明就是路过了,就是来了,为什么要去想他如果不在的事情?
察觉她的变化,陆衡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便软和下来:“算了。他救你一次,你救他一次,便算平了。”
“窈窈,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要说:窈窈:阿衡哥哥他为何那样?
陆昭:破防了呗。
陆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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