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说话间,姜采忽想起一事,奇怪地看一眼巫长夜。
巫长夜已自暴自弃,他拍桌子:“我可半句没说谎!你们有什疑问的,一径问了便是!”
姜采微微一笑,她饮一口茶。
巫长夜目光紧盯着她。
姜采偏过脸,道:“些许小事,不重要,不问也罢。”
巫长夜:“问!”
姜采:“是不问为好。”
巫长夜怒得一下子跳起,将他腰间狼毫往桌上一砸,谢春山和张也宁都旁观看。巫长夜受不住激,嚷道:“姜采你这样最是讨人厌!我们共同这个破梦里,要破梦得大家同心协。你可别让我成为被大家不信任的那个,有什话,你一次『性』说个白!”
姜采奈。
她推脱数次,他反而更加死心眼。
姜采只好问道:“来说,百年前,你父亲若是来芳来岛与展眉母亲相识的话,那展眉应当是百年内出生的。而看你这般愤愤不平,你大约出生时间与展眉姑娘也差不太多。那岂不是说,你的年龄连百岁都未到?”
巫长夜怔一下。
其他两名男子听到这里,都已了。
就听姜采揶揄死了,她一边饮茶,一边觑着巫少主:“百年前,我师兄可是与芳来岛少岛主定过亲的。这辈分算来算去……巫少主,原来你真的是个小弟弟啊。”
她笑:“修路刚开始的小弟弟而已。”
巫长夜:“……”
他一下子涨红脸,梗着脖子怒道:“修路不问年龄,只问天赋。我天赋极好,不到百年就学会了我巫家绝学织梦术,你们嘲笑我什?”
谢春山连忙笑:“没有嘲笑,从未嘲笑……噗。”
巫长夜立刻瞪向他。
谢春山趴桌上,拍桌大笑起来。他和姜采三人,修年龄都以千年计,偶尔遇到巫长夜这般用百年计的弟弟,这个弟弟一直与他们平起平坐……他当真忍俊不禁啊。
按说,能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当是巫长夜的父亲是。
巫长夜吼道:“谢春山!”
谢春山实忍不住笑,他笑起来眉目飞扬,春水流波,勾得一整个茶馆的女修们都看过来。只是姜采坐镇,那些女修蠢蠢欲动,到底没有过来。而巫长夜已经从脸红到脖颈直红,他大吼一声,扑过去揍谢春山。
这两人如今受到梦境影响,都没有法,打起来,像是蠢鸡互啄一般。
这让那些偷看的女修们脸都红了:
“好有福气的女修啊。”
“三个男子都好好看……她怎能一下子娶这多漂亮的夫妾啊?”
女修们羡慕比,见那位被他们羡慕的女修侧过脸,望着那位坐窗下的少年道士,眼中噙着丝丝笑意。
张也宁静坐安,垂头时,目中也带了些笑意。
姜采与他用唇语说话:“如何?”
“不如何,”他答,瞪了她一眼,说,“你便这般戏弄巫少主吧……调皮。”
姜采见他目中含笑,心中不禁觉得开心,心头有些酥酥痒痒。
张也宁与谢春山不同。谢春山失去法,也心态好极,能说能笑,压根不意自己灵全,他坦『荡』比地就决定依靠姜采,等着姜采保护他;但是张也宁不那般。
一路走来,张也宁都沉静万分,连活泼的重都不伪装了。许是失去灵的缘故,他肤『色』始终有些过于苍白,一路上心沉沉,连个笑影也不见。
他这般心事重的人,能此时笑一下,姜采有些欢喜。
她冷硬强势惯了,心里觉得开心,便想让他心情更好些,而她手足措,不知道该拿张也宁如何办。她干脆坐近他,为他夹了一箸子菜,殷勤地送到他面前的骨碟中。
张也宁愣一下,意外地看她,不白她做什。
姜采道:“你如今失去灵,身不比寻常时候。你不能再像平时那般辟谷了,是要吃点东西的。”
她随意地给他夹满了一碟子菜,笑『吟』『吟』:“做凡人呢,我是有点心得的。幸好我之前刚从人间历练来,没忘了凡人要怎做。张道友,你可得小心呵护你这具身……没有法的人最为脆弱了。”
张也宁神『色』微微一变。
他没说什,任由她这般。
姜采看他片刻,不觉有些心疼他。想来这位高高上惯了的重君,应当几百年都没有过这种被压制的感觉了。仙人下凡,处处不适,要吃尽苦头……
姜采趁着那打斗人没有注意他们的时候,她手中箸子拨动碟中菜叶,垂着眼皮,慢悠悠开口:“张也宁。”
张也宁:“嗯?”
姜采:“不如你与我双修吧。”
张也宁一口茶含口中,他咳嗽一声,面容被呛得红透。他震惊万分,乌黑眼眸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她。
半晌,他咽下茶水,道:“荒唐!”
姜采手撑着脸,偏脸欣赏他的表情。她挑一下眉『毛』,眉梢尾的黑痣就轻轻一跃,被日光渡上一层靡金『色』,『惑』人勾魂,如一滴水滴入人心,吊着你不上不下。
她笑『吟』『吟』:“同道中人,那般意做什?你放心,我为逆元骨,你为生皮,我也不会控制你,让你必须按照我的心意做什。虽你的修生机可能被我抽取,但是你获得了灵……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何况这是梦境,只要出了这个梦,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
“你暂时获得修为,让我们梦中事,多了很多胜算。你总不至于打算和我那皮脸师兄一样,让我一直带着你们三个累赘事吧?你也不想再被女修欺负,要我出头吧?就你这张脸……你要对自己多些信心,你当知道这岛中女修们,觊觎你的人可不少。
“只要获得修为,你就是张也宁啦。”
张也宁被她说的,竟心动了些。
他沉默许久,到底难堪。
他的神海中,先天道、少年重身畔四周的莲花花骨朵,尽是蜷缩而下,藏入了湖水中,羞态颤颤。
他纠结万分。
他不知道自己的悔情劫到底要如何算渡过,可是姜采不知道他的情劫已经开启。而且这个梦中,偏偏他成为被梦境压制的生皮的选择对象,若是他……情劫也不知道会不会触发。
何况,他也不想。
姜采凑近他脸。
张也宁身子一仰,腰抵了窗栏上,再也法后退。他一手扣着桌案,一手推按姜采肩上,拒绝她靠近。
姜采也不『逼』迫,只与他贴面三寸之息,笑道:
“怎,我配不上你,嗯?”
张也宁呼吸停住,他只呆呆看着她清雅端秀的面容。世间怎会有这般女子……打起架时气势如虹、唯我独尊,平时『性』格散漫、不拘小节,欺负他时不远不近、勾勾搭搭……
她到底、到底……到底想要怎样?
谢春山和巫长夜的咳嗽声传来。谢春山忍着笑:“两位,你们这是做什,练什神功?”
张也宁猛地别过脸,低声:“……我不要。”
姜采啧一声。
她不再逗他,坐去吃自己的菜。但这一瞬间,她心中有些庆幸,庆幸他没有同意自己的口快之话……她不过是见他太安静,就想逗一逗罢了。嘴巴有自己的想法,说了不合适的话,她也怕他会点头说好。
她以为他真的会点头。
可她失望于他的拒绝。
姜采意兴阑珊地喝一盏茶,心烦意燥。她站了起来,对其他两个男人笑道:“这茶没味道,我去找点酒来。你们要?”
谢春山和巫长夜都有兴趣:“要啊。”
张也宁侧着脸看外头风景,道:“我不要。”
姜采随口道:“你总是不要。”
谢春山和巫长夜不想看:“……”
巫长夜心里唾骂:妈的,这对狗男女,能不能收敛点!我已经知道重就是张也宁了,也知道你们是对未婚夫妻……但是能不能收敛点!好歹这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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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沽酒来,除了张也宁,其他两个男人与姜采不醉不归。
张也宁淡漠地看着他们三个。
谢春山好,巫长夜喝了酒,比平时更加饶舌。巫长夜伸着大舌头,和他们拍胸保证:“放心吧,梦不难破的!谁开启的梦境,谁便是造梦者。而造梦者为谁造的梦,那个人就是梦主。
破梦有两种方法:若是造梦者身梦中的话,那既要实现梦主的心愿,让梦主心甘情愿放我们离开;同时,要造梦者开始破梦;若是造梦者不梦中,那只要能够实现梦主的心愿,让梦主心安,就能破梦了。
实现梦主的心愿太难了,谁知道梦主的心愿是什,得花多少气。一般我们都选择直接杀了梦主,只要梦主梦中魂飞魄散……咱们就能离开了!”
姜采:“那我们得杀了梦主盛曦,同时得找到巫姑娘。”
谢春山:“展眉姑娘必梦中,她不是想见她娘?那她这个造梦者,必入梦了。唔,盛曦……她肯定把展眉姑娘带身边,展眉只有和她一起,有可能接近那个圣女,也就是展眉姑娘的娘了。”
巫长夜拍桌子:“所以我们得混进岛主府,去救我妹妹!”
张也宁看也不看他们三个,他们三个喝得一身酒味,他清清冷冷地坐窗边,看着外头灯火阑珊,夜『色』昏昏。
三个同伴喝了多久的酒,他便看了多久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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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中这几日一直祭祀,为那个“傲君”重塑金身。
几人跟着人群看了几日热闹,自也是为了找到巫长夜的父亲,巫子清。巫长夜心中别扭,压根不喜欢自己父亲继续『迷』恋那个圣女秀,即巫长清口中的“姑娘”。
他看来,现实中已经不能改变,梦中这两人,就不要一起了。
但是巫长夜想断自己父亲的情,他首先得和梦中这个巫子清相识。这个梦中,巫子清是来自巫家的最有天赋的少主。巫长夜只能用其他身份接近巫子清。
混人群中整日追着圣女马车跑的巫子清,有一日和岛中女修产生争执、双人斗法后,巫长夜扶他去酒舍疗伤。
谢春山百聊赖,干脆跟着巫长夜一起陪他父亲。巫子清喝了酒后,和谢春山互相介绍后,对巫长夜豪爽而笑:“小公子看上去和我颇有缘分啊,你这装扮……难道也是巫家人?”
巫长夜干笑一声:“是啊。”
巫子清很有兴趣:“是哪个旁系?咦,你身上怎半点修为也没有,出了什差错?”
巫长夜敷衍答:“我过一个历练,自封了修为。”
巫子清了,竖起大拇指:“小兄弟好魄,对我胃口!我巫家大好男,正该如小兄弟你这般四处历练。要知道修路之难,不修则死,不进则退……半点含糊不得。我就看不惯巫家大部分人那样,整日坐享其成,靠着主家荒废时光,等寿命到了开始着急……
“咦对了,小兄弟不如调来巫家主家,跟着我好了。我保你前程似锦啊。”
巫长夜嘲讽笑:“你连自己子都不管,会管一个旁系弟子的前程似锦?”
巫子清一下子正『色』:“小兄弟,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未曾娶妻,家中就我一个独子,我不是那等风流不正经的人!”
谢春山旁呛得直咳嗽。
巫子清被巫长夜翻个白眼,巫长夜没好气:“你那大嗓门做什?”
显而易见,当巫子清说自己没有婚配的时候,他嗓门抬高,生怕酒肆中的人都听不到。而他越是这样表现显,巫长夜越没好气——这副孔雀开屏的样子,开屏给谁看,他难道不知道?
巫子清一下子就扭捏了。
他冲巫长夜抛个媚眼。
巫长夜眼角直抽,深觉丢脸。他不觉拍桌子吼道:“你好好说话!”
这番暴怒,吓了巫子清一跳。巫子清:“小兄弟你这脾气了不得啊,你可不能这样,你爹娘难道没教过你?”
巫长夜没好气:“我没爹。”
巫子清登时面『露』同情,而看他这样,巫长夜想一拳揍死他。巫家少主已经摩拳擦掌了,被谢春山按住手。谢春山冲他使眼『色』:冷静,冷静!你我如今没有修为,可得罪不起有修为的你爹啊。
巫长夜:“……”
巫子清这边,扭扭捏捏地开始了:“咳咳,想必你们也看到了,我喜欢芳来岛的圣女,姑娘。其实我之前外游历时,就遇见过姑娘。我和姑娘情投意合,但是姑娘一得知我是巫家少主,就对我很冷淡了……我也不知道为什。”
他很委屈:“所以我只好到芳来岛来追姑娘了。”
巫长夜怔忡。
谢春山旁试探:“你来到芳来岛后,不觉得芳来岛的习俗很怪异?”
——比如男子为女子附庸什的。
巫子清茫:“什怪异?岛中不是很正常,哪里怪?”
谢春山和巫长夜对视一眼,巫长夜这时涌起失望之情。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这个年轻版的父亲,知道这个梦中把父亲弄得有多像真人,可他到底不是真人:
梦中的巫子清不过是梦主根据别人的心中记忆捏造出来的“假人”。他重复着当年发生过的事,但是他看不到自己身边的异常,看不到除了他之外,岛中所有男子,都为女子附庸。
巫子清伤心:“我进了岛,第一时间就用巫家少主身份去拜访岛主府,想找姑娘。姑娘很生气,将我赶出去,不让我再去岛主府。她对我避之不及,好像我是洪水猛兽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会这样。”
谢春山人都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知道芳来岛逆元骨和生皮的秘密……芳来岛的女子,如何会信任岛外男子?
谢春山拍了拍巫子清的肩:“喝酒,喝酒!”
巫长夜则冷冰冰道:“你只知道姑娘,姑娘东姑娘西,姑娘今天开心姑娘天伤心……但你是巫家少主,你身上难道没有什联姻?你把自己的事情扯清楚了,就来招惹芳来岛?”
巫子清茫眨眨眼。
后他不以为:“你指的是我父亲给我定下的亲事?看来小兄弟巫家混也不是白混,知道不少啊……不过你放心啦,我早就写了书信要退亲了。我只想娶姑娘家……一辈子只对姑娘一人好。”
巫长夜暴怒而起:“你!”
谢春山:“冷静、冷静!”
巫子清:“怎了?”
巫长夜咬紧牙关,眼眸赤红,全身肌肉紧绷。他费尽气,让自己不揍这个人:越是听到这些誓言,越是想到日后的故事。
巫长夜粗声粗气:“我出去吹风。”
他掉头就走,把『迷』惘的巫子清扔给了谢春山。
谢春山好整以暇地给两人添上酒,笑眯眯:“烈女怕缠郎,相信巫公子你肯定能追到姑娘的。”
而巫子清沮丧低头:“但我现根本进不了岛主府……这岛上祭祀结束后,圣女就不会再出来了,我更见不到姑娘了。我总不能去闯岛主府吧?我没那大本事。”
谢春山目光轻闪,缓缓道:“让我们帮你吧。”
——反正他们是要进岛主府去找巫展眉的。
谢春山想这些时,心中不禁有些忧虑:也不知百叶和雨归落到了这个梦中的哪里?这女不知道是否知道这是织梦术……自己如今法尽失,百叶根本联系不到自己,恐怕焦虑至极。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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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长夜与谢春山攻克巫子清这个难题时,姜采与张也宁正坐岛中主街道的茶馆楼喝茶。
姜采倒是想喝酒,被张也宁看一眼后,『摸』『摸』鼻子,决定是陪这个变得“身娇弱”的张也宁喝茶了。
通,“傲君”的高呼声震耳欲聋。
姜采懒洋洋地吹着杯盏中的茶渍玩,张也宁一直看窗外。天外鸽子从云间飞过,日头炎热。
岛中气闷,只有张也宁声音清凉如夏风,驱散人心间的些许燥热:“这祭祀已经举办五日了。”
姜采不意:“之前听他们说,这祭祀得整整一个月。他们也太能折腾了……反正与我们关,我们不至于这岛中要待够一个月走得了。”
张也宁沉默。
半晌,他道:“这位傲君,不知昔日是如何人,让芳来岛的人这般敬爱。”
姜采唇角扯了扯,慢吞吞地将茶喝下去。
张也宁不动声『色』地看向她时,他人已顾不上说话,因茶馆楼下拍起惊堂木,那说书女修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整个茶肆:
“今日呢,和大家说一说傲君!”
茶肆中的人已经将这故事听了千八百遍,但他们依非常捧场:“好,就讲这个,我就喜欢听傲君的英雄事迹!不管听多少遍,我都想再听一遍。”
那说书女修向四方笑着拱手,开始讲道:
“传说中,万年前,一道蒲涞海分开修真界和人界,从此后,人间灵气聚到了修真界,人间已不适合修,数天人想追求大道,就得修真界得机缘。
那时候,修真界一片荒芜,什都没有。咱们芳来岛能有今日地位,全靠傲君开辟了芳来岛。那时候,长阳观的永秋君,剑元宫的天龙君,有咱们芳来岛的傲君,可是堪堪齐名的。因为这三位,都是开创了各自门派!巫家老祖宗那时候玩泥巴,根本进不去四大门派的列!”
这般一说,听客全都配合地大笑、喝彩起来。
说书女修继续:
“傲君虽未成仙,但是咱们芳来岛的真神!是她一手开辟了‘逆元骨’与‘生皮’的修方式,将芳来岛捧上了神坛。傲君让芳来岛的女修地位一跃而起,之前的仙门斗法会上,其他门派的人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我们可是尊贵比的‘逆元骨’!我们有取之不尽的生皮,我们的道骨不断磨砺,总有一日会出现真仙!
“那些其他门派,不也得求着咱们办事?他们打不过我们岛中人,就求去永秋君那里,想要真仙出手。哼,要不说怎是真仙呢?永秋君说‘天道自有其机缘,他人莫要『插』手’,便不会芳来岛的事。倒是天龙君那个老妖婆,外面遇上咱们的修士,会动手收拾……要不是傲君不想和她一般计较,天龙君早被傲君镇压了!”
张也宁惊讶地看向姜采。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姜采本出神,手腕被冰凉的玉石般的手指碰到,她过神后,对他微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师父被人说道。
张也宁问她:“你知道你师父当年那些事?”
姜采失笑:“我活了多久,我师父活了多久,我怎知道师父她老人家年轻时候的事?难道你对你师父了解得很多?”
她顿一顿,说道:“你成堕仙,可是被他亲手镇压的。”
张也宁垂目:“必有其他缘故,是我不孝,不是师父的错。”
姜采心中戾气微生,正要冷笑反驳,但她抬头时,冷不丁望住他清隽秀美的眉心。她心口一跳,情不自禁地心中软下,霎时觉得。
这般好看的、林下之风一般的美男子……不能拥有。
谁能拥有月亮呢?
姜采心中悲凉之意如河水般静静流淌,她叹口气别过了头。
张也宁静静看着她,他若有所,目中浮起几丝失望『色』。他同样别过了眼,不去看她,周身气息稍冷。
那说书的女修楼下洋洋得意:
“傲君当年可是傲视群雄,让咱们芳来岛成为长阳观之下的第一大门派!那些门派打不过我们,就只好给我们提供男修,我们反过来,可以帮他们点小忙……这可是我芳来岛最风光的时候啊。”
整个茶肆的女修们,为此喝彩,纷纷往上丢灵石,奖赏那说书的女修。整个茶肆其乐融融,所有人都对傲君的往事津津乐道。
张也宁忽道:“现实中,我未曾听过傲君这个人。”
姜采没有说话。
张也宁沉『吟』道:“这个人,已经被人刻意删除了存。她开创了‘逆元骨’和‘生皮’的修炼方法,恐怕想不到千万年后,芳来岛的女修们沦为他人傀儡,成为了‘生皮’;他们看不起的男修,成为了‘逆元骨’。”
姜采淡声:“芳来岛,很怀念那段时光吧。”
——所以有这场梦境。
所以盛曦念念不忘,甚至要重新逆转修炼法术,要让逆元骨和生皮重新换过去。
芳来岛的女修们受了数千年的苦,已很不甘心了。
张也宁缓缓道:“我想去山庙中看一看傲君的神像。”
姜采:“山庙岛中正中央,正中央是岛主府。我们得先去岛主府。”
她迟疑一下,对张也宁说道:“即便你要去山庙,也不可独自一人前去,你叫上我一起吧。”
张也宁一愣,他目光闪烁几下,垂下了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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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与那小倌馆商量,能不能去岛主府帮忙干活,好早日钱。那店家自是一万个不可以,但是姜采施了一道术法,就让店家昏昏沉沉地答应下来,给他们做好了进岛主府的代表身份的木牌。
暮『色』深沉,巫子清怀着激动的心情,跟随上这个浩『荡』的大队伍。巫长夜没好气,一路上都忍着火。巫子清觉得和他很有缘分,拉着他说了一路“姑娘”如何,气得巫长夜一口血快要吐出来。
谢春山『荡』『荡』悠悠地和姜采前面走,他有心情指点四处风景:“咦,这里和现实中不太一样。现实中这里可没有这棵树啊。”
张也宁则慢吞吞地走最后边。
他心里觉得丢人,不想和他们一起走。其他人也知道他那副冷清傲的脾『性』,都当做看不到他,任由他一人最后面磨磨唧唧。
几人到岛主府前,被管事拦了下来。管事要求核实身份,核实后依不肯放他们进去。姜采耐着『性』子和人说道半天,对方都不让路。
几人府门前面面相觑。
巫子清啧一声:“多大点事。”
说着话,他就要往前挤,一双异瞳微微闪耀,显要施展幻术……
而就这时,一把温润的男声寒夜中轻柔响起:“这是怎了?”
姜采等人一同看去,目光都微微一眯,有些发怔。
晴浦晚风寒,青山玉骨瘦。
暗夜中,那从府外走过来的黑衣青年,山水纡曲,眉目若画,若星。众人看得清清楚楚,他走来时,一个少女挽着他的手臂,歪着脸,妙盈盈的眸子打量着所有人。
巫长夜脱口而出:“长水!”
那管事恭敬相迎:“江临公子!”
谢春山等人皆吃惊——原来,这就是“微雨临”与“寒江夜”中的江临?那个早已百年前被烧死三重焚火中的魔族人士,江临江公子?
谢春山目光闪一下。
同时那管事对江临身边的少女弯腰:“少岛主,您与江临公子一起来了啊?”
盛知微挽着江临手臂,慢吞吞地、糯糯地、不感兴趣地应了一声。
谢春山失笑:他可从未见过盛知微这一面。
盛知微:“管家,他们几个为什这里挡路啊?”
姜采趁那管事没来得及说话,抢话道:“我等时来岛中帮忙干活的佣工。最近岛主府不是要修傲君的神像?人手不够,我们便来帮忙,有牌子的。”
江临含笑:“那便让他们进来吧。”
盛知微抱怨:“我们不要他们了,你答应给我做好吃的,我们快走吧。”
江临说好。
他声音清润,气质温雅。如何看,都看不出他是魔族人。
姜采用法眼探查半晌未果,心中疑虑重重:若此人是魔,那便是能自如比地掩藏自己身上的魔气。这可是极为高等的魔族,她前世都没遇到过几个这样的……江临魔族,地位很高?
地位这高的他,一直身芳来岛,是何目的?
她虑重重时,面『色』便有些冷。江临头看她一眼,寒夜中,人目光对上。姜采已想拔剑,听到他温声:“管事,今日已经晚了,让他们几个休息吧,日再忙也不迟。”
管事叹:“公子是这般好心啊。”
盛知微不满:“江临,不要管别人了!陪我玩!”
姜采目送他人离开,心中疑虑更加多:
现实中的长水,和这位江临长得分一模一样。但是现实中的长水已经不算是人,不过是一团混沌比的道元拼凑起来的肉身,他是傀儡,连说话都迟钝,维也迟缓。
而江临,分是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脾『性』、想法,他受到岛中人的敬仰,让盛知微对他离不开半步。
他和长水一模一样,可全不同。
……到底是怎事呢?
现实中,江临是真的死了,长水和他到底是什关系?
姜采想得头大时,那位管事喝道:“了了,你们几个进去吧。快,记下来。”
他对自己旁边的仆从没好气道:“姜姑娘和她三个没本事的夫妾要入府了。”
姜采『摸』一下鼻子,莞尔。
几个男人脚步一趔趄,差点被台阶绊倒。巫长夜要发怒,被谢春山和巫子清一左一右地架住:“别生气,别生气。平常心,平常心。”
几人都跟着姜采进去了,姜采觉得哪里少了人。她头看,这看到府门外,慢吞吞的杏衣少年道士,这走到府门前,不出意外地被管事拦住了。
张也宁耻于和他们同,便要面对这种尴尬。他被管事吹胡子瞪眼:
“你是何人啊?你也是姜姑娘的妾?”
张也宁目光清寒如冰啄,唇角翕动,含糊了一下,面表情。
管事:“大声点,听不到!”
门内的几人都好整以暇抱臂看戏,包括姜采。
张也宁静片刻,他『露』出笑,颊畔酒窝一掀。他掀眼皮,调皮而玩味地一笑,中和了他身上的清雪冷意。隔着重重夜雾,他与姜采对视,笑嘻嘻:
“我是姜姐姐的妾啦。
“我是姜姐姐的宠妾呢,对不对啊,姜姐姐?”
姜采:“……”
她捂住自己烧烫的半张脸,别过头藏住笑,挡住其他人窥探的八卦目光——
哎呀,张也宁把小重被放出来了。
张也宁很坚持,眼神冷意重重,唇角噙了蜜浆一般:“是不是嘛,姜姐姐?姜姐姐你说话啊?”
他耳边传来女子传音入密的笑声:“张道友,你再这般,我就要当众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双修了。”
于是,众人眼睁睁看着那少年道士脸容瞬间爆红,极为不甘地闭了嘴。他狠狠瞪姜采一眼,姜采对他挑高一条眉,笑意若有若。
其他人牙疼。
只有管事低着头让旁边仆从记下身份,嘴里嘟囔:“敢情这是个宠妾灭夫的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