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摆脱了谢溶的纠缠,裴玄霜急忙赶到城隍庙,与孙婉心孙云卓姐弟俩见面。
“玄霜,你终于来了!”孙婉心疾步走向裴玄霜,握住她冰凉的手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了吗?”
裴玄霜摇了摇头:“没事,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可是你的面色很不好。”孙婉心心直口快地道,“侯府里有人刁难你了是不是?”
裴玄霜目光一沉,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两张英俊,却十分恼人的脸。她逼着自己将那两张脸忘掉,淡淡地道:“我真的没事。婉心,孙大叔怎么样了?”
孙婉心一怔,下一刻便红了眼眶。
“我和云卓去牢里看过爹爹了,爹爹他……他说那个梁二少要他以命抵命!”
“什么?”裴玄霜下意识地攥紧了孙婉心的手,脑中白了一瞬。
天有不测风云,昨夜,孙家出了事。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孙猎户因从其他猎户口中得知玉蜂山上惊现赤狐,昼伏夜出,极易猎捕。赤狐皮毛价格不菲,孙猎户便动了心思,想去碰碰运气,结果赤狐没猎着,倒是射死了一头白狼。
偏偏那白狼不是山中的野畜,而是京城内有名的纨绔子弟梁世安所豢养的宠物。那梁世安仗着自己是京城十几家商行总把头梁万里的儿子,平日里没少惹事生非,做些欺男霸女的勾当,这一回更是将白狼当做宠物来养,不仅养,还带到玉蜂山去放风,由此引出了一系列祸端。
“爹爹说了,当时,那头白狼已经咬死了两只猎狗,见了血,兽性大发,便是要扑咬人,若不是我爹爹及时射死了它,只怕昨晚到后山去捕猎的猎户都要被这头白狼咬死!”孙婉心说着说着便哭泣起来,梨花带雨的,我见犹怜。
“那梁世安就是仗着家里有钱,有些当官的亲戚才敢为所欲为!可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他敢要爹爹的命,我就敢去皇帝跟前告御状!”孙云卓气愤地道。
“你快闭嘴吧!”孙婉心恨铁不成钢地锤了孙云卓一拳,“还告御状呢?你当圣上是谁都能见的呢?真闹起来,你还没走到皇宫外呢,就被梁家的人打死了!”
“姐,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孙云卓脸一垮道。
孙婉心便去看裴玄霜。
裴玄霜自然知道孙婉心的意思,孙家无钱无势,唯一能指望上的人就是她,毕竟,她和永安侯府攀得上些许关系。
裴玄霜也知道,只要她开口,齐老夫人定然会答应她的请求,轻而易举地帮孙家了结了这件事,可她实在不想再和武安侯府有任何瓜葛了,她便是要求人,也要求别人。
“婉心,云卓,你们两个别着急。我已经约了薄公子出来,待会儿见到他之后,你们将昨夜的情况如实向他禀明。”裴玄霜道。
“薄公子?哪个薄公子?”孙云卓颇有些意外地问。
裴玄霜敛了敛神:“薄公子是国子监的监生,他的父亲是京兆府司法参军,许能帮咱们的忙。”
“就是那个得了肺痨,被你用偏方治好的薄监生?”孙婉心激动道,“我记得他!我记得他!他一定能帮上咱们的忙!只要他能救出爹爹,便是要我当牛做马也愿意。”
裴玄霜点点头,带着二人离开了城隍庙。
这厢裴玄霜为着孙猎户的事焦头烂额,另一边,谢浔正在和丹阳郡主品茗赏乐。
这家清心茶坊开在京城内最为繁华热闹的钟定大街上,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而清心茶坊中却异常安静清幽,只能闻到阵阵鸟鸣和悠扬婉转的丝竹管乐之声。
妆容精致,衣着华美的丹阳郡主端坐在茶案的一边,玉手执壶,正在烹茶。其一举一动间尽显名门淑女的风范,虽在烹茶,却如同在完成一道繁复隆重,极为优美高雅的仪式一样,足以叫人看得心广神怡,目不转睛。
丹阳郡主一边烹茶一边偷偷观察谢浔的神色,但见谢浔若有所思地盯着茶案,似笑而非笑,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在认真地看她的演绎。
正盯着那张俊美高贵,好看得有些不真实的面庞出神,那双狭长的乌眸忽然掀了起来,带着几分疏冷,几分玩味的笑意看着她道:“丹阳郡主,水溢出来了。”
丹阳郡主一愣,这才发现白玉茶杯里面已是装满了水。
她瞬间羞红了脸,摆了摆手,命人换了新的茶具来。
“是我失仪了,侯爷,不好意思。”丹阳郡主娇滴滴地道歉。
谢浔勾唇一哂,慵懒迷人的笑容令丹阳郡主的脸更红了一些:“郡主言重了,小事而已,不必在意。”
丹阳郡主轻轻眨了眨眼,脉脉含情的杏眸中便带上几分欲说还休的期待与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对于侯爷来说,什么样的事算是大事?
什么样事对他来说是大事?
谢浔想。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皇帝和太后正急着将丹阳郡主嫁给他,用以笼络他,控制他。
天底下谁都知道今上是他推到皇位上去的,却不知道他关键时刻为何选择了今上,便是今上自己也不知晓。正因为不知晓,所以才对他颇为忌惮,偏偏暂且奈何不得他,便选择了这个最蠢笨,却也最管用的法子——联姻。
先是皇帝的亲妹妹邵华公主,再是皇帝的堂妹丹阳郡主,似乎只要他招招手,皇帝便愿意将皇族中尚未出阁的贵女都送到他身边。变着法子让他们相亲会面。
谢浔不厌其烦。
“侯爷,你怎么不说话了呢?”久久得不到回复的丹阳郡主道,“是我问的问题太难了吗?”
回过神来的谢浔微微一笑:“是有些难,让我仔细想一想。”
说着,谢浔倏然起身,在丹阳郡主讶异的目光中走出了包厢。
包厢外建有一玲珑水阁,谢浔拾阶而上,凭栏远眺,将钟定大街的美景尽收于眼底。
那抹雪白的身影,便是这么突如其来的闯进了谢浔的眼睛里。
谢浔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发现裴玄霜的,总之当他注意到她时,她已经坐在清心茶坊斜对面的食肆里,与两男一女相谈甚欢了。
那张总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上居然带上了几分羞涩、期待、奉承的表情,且这些表情都是对着她对面的监生露出来的,那监生显然受用的很,无论裴玄霜说什么都直点头,一副有求必应的模样。
谢浔冷冷盯着双目含水,楚楚动人的裴玄霜,心头忽地腾起一股邪火。
他召来蓝枫,用眼神示意对方,蓝枫会意,带着两名得力部下离开了清心茶坊。
不多时,蓝枫回来了,并将自己打探来的一切告诉了谢浔。
“你是说,她宁愿拉下脸面去求一个监生,也不愿向本侯开口,让本侯帮她?”谢浔一动不动地站在雕栏前,依旧目色泠泠地望着不远处的那抹白影。
“薄公子的父亲是京兆府司法参军,裴医女大概认为薄公子的父亲更容易帮到她。”蓝枫谨慎地道。
“是吗。”谢浔目光阴鸷地道,“我猜,她并没有这么蠢!”
蓝枫便不敢说话了。
谢浔目不转睛地盯着裴玄霜看了好一会儿,他看到裴玄霜为同行的女子擦泪,抚摸同行男子的肩膀以示安慰,还看到她端起面前的酒盏,敬了那监生一杯。
原来她是能喝酒的,瞧她平日里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他还当她当真是不染俗世呢!
“她……很好。”谢浔幽幽一笑,森冷的眼神几乎将周围的空气凝结成冰,“本侯倒要看看,她找的人能有多大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