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 101 章

南陈人好佛学,北梁却偏重道教,尤其是当今梁帝,尤痴迷于炼丹长生之法,道学在燕京城大肆风靡,是以佛寺少见,道观庙宇却随处可见。

相思庙却又与寻常宫观不同,为情而设,常有情投意合的男女来此求姻缘、测算八字,到庙里拜会月老,未有意中人的许愿能觅得良人,有意中人的许愿能百年好合。

庙里风水不错,来客常络绎不绝。

只是今日却没什么人,许是因为天气不佳。

柳凝等在相思庙门庭前时,撑着一把油纸伞,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伞面,似落珠碎玉。

她比起约定时间,提早了很多在这儿等着,而景溯也是提前来此,并没有让她登上太久。

他一身暗青色轻袍,上缀银丝葫芦纹,隐在烟雨里,看上去清隽而雅致。

景溯撑伞走来,两人的伞骨搭在一起,近不了身,他便叫她收了伞,躲到自己的伞下。

她收起的伞交给了婢女,放回了香车上。

伞下,景溯微笑着看过来:“怎么忽然要约我到这儿来?”

“相思庙也算是燕京一绝,平日里慕名而来的客人可不算少数。”柳凝说,“我到这里半年多,也从未来过,想来殿下也没有,不如借此借此机会同游。”

“可惜天气不好。”景溯说。

“这雨也不大,雨中观景,自也有它的妙处。”柳凝轻轻一笑,“若是大晴天的,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倒也是。”他笑,“那么,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也是第一次来,不如咱们信步而行,走到哪儿算哪儿。”柳凝说。

说实话这庙宇也并不大,起码比起隐香寺的规模差了不少。但却也胜在别有野趣,一景一致都极富韵味,庙宇楼阁的设计都颇为巧妙,独具匠心。

尤其是月老庙门庭前的相思树。

相思树生得极大,似是有百年之龄,树干似要四五人合抱方能围起。树上开的花如同细细碎碎的红羽,还未凋谢,被细雨沾湿徒增一丝楚楚动人之感。横生的树干上缠满了一圈又一圈的水红绸,随风飘荡着,上面似是写着些什么。

他们两人在树下,撑着伞,一条红绸的下端飘到柳凝手里,上面写的是一男一女的姓名,丝带上绣着“百年好合,永结连理”的字样。

是求姻缘的符带。

“北梁这风俗倒也有趣。”景溯说,“不如我们也求一符来挂上?”

“好啊。”柳凝松了手,红符被风吹开,在雨中飘飘荡荡。

姻缘符要在月老庙里求,庙前有一条小河,河上架着一座小木桥,名为“连理”。

他们牵着手从连理桥上走过,进了月老庙的门,桃木朱台上立着彩色泥塑,正中间是红衣老头,白发长须,一脸慈善面相;两边各立一尊道童,一男一女,手执红线两端,中间一段则垂落在空中,弯成自然的弧度。

柳凝与景溯对着彩塑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到了一侧的桌前,从上取下一枚姻缘符,将各自的名字写于其上。

木桌前坐着一位发须尽白的老道,见两人写好姻缘符,开口:“今日庙里来客稀少,与两位倒是有缘,可需老道为两位卜一卦?”

卜的自然是姻缘,那老道先测算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又请柳凝从签筒里取一枚签子出来,上面用小字书着四行诗。老道人眯着眼看签文,眉头渐渐皱紧,摇头叹气。

“是大凶。”老道也不避讳,直言,“就这签文上看,你二人,乃是有缘无分的命格。”

两人对视一眼,景溯则眉头微挑:“怎么说?”

“你瞧这签文,前两句倒是好意象,讲的两人相遇相知、情深意笃。”老道指了指前两句,手指下移,“这后两句却是不妙,大意就是说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作他人妇,饱受相思离恨之苦……唉,冤孽。”

那老道忍不住叹了两声,这相思庙里大部分签文都是上签,再不济也有中签,这下签大凶是唯一一枚,竟就被他二人抽到了。

他心下也不免有些遗憾,眼前这对男女,分明是郎才女貌,登对得不得了……偏偏命数不淑。

老道长叹一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对有情人。

然而抬头一瞧,却惊讶地发现,那女子神色温柔平静,似是并不怎么在意;而那男子也只是轻轻松松一笑,拈着竹签,忽然将其对半折断。

他将后半求而不得的签文扔回了签筒,只留下前两句。

“这上面说咱们情深意笃,好兆头。”景溯侧过身,将半截签文放在柳凝手里,“你可收好了,待到大婚之时,可要你亲手把这签交给我。”

“好。”柳凝应了。

她倒未必觉得他们能有大婚那一日,不过却还是将这半截签放进贴身的荷包里,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两人拿着姻缘符相携而去,留下老道坐在原处,目瞪口呆,显然是从未遇见过如此不讲理的香客。

柳凝与景溯又回到了相思树下,挑了一处最合心意的枝干,将姻缘符系在上头,看着红绸顺风飘舞,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景溯在一边撑着伞,问。

“刚刚殿下也太孩子气了些。”她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感受到那半截竹符的轮廓,“签文不好就不好嘛,何必这么较真……我还之前还以为,殿下压根儿就不会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我是不信。”景溯睨了她一眼,“但我怕你信。”

“其实我也是不信的。”柳凝安静了一下,微笑,“跟殿下讲件事,我十六岁那年,在嫁入卫家之前,也曾在江州求过签……不过求的可不是姻缘,而是复仇大事。”

“我手气总是不太好,那回抽的也是大凶,签上说我是‘忙忙碌碌一场空,到头来白费功夫’……那天我消沉了一整日,可最终还是按原计划嫁给卫临修。”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我报了仇,一把火烧了卫府,终于祭了我爹娘的在天之灵。”

“可见命数之理本非绝对,妄想用几句话定了一个人的一辈子,更是无稽之谈。”

细雨里,相思树下。

柳凝微微仰头,而景溯则执伞低头,空着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

“阿凝说的很对。”他说,“我折了那支签,就是想同你说——”

“便是将来真有命数阻隔,我也会将其尽数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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