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 89 章

柳凝身体轻晃,离她最近的长乐,先发现了异样。

“阿凝?”长乐有些担忧地看过来,“你……怎么了?”

“我……可能有些累,没什么事。”柳凝勉强弯起一抹笑,尽量不使异态流露出来。

“还说没什么事?你脸色白得吓人,声音也不对劲。”长乐语气关切,“可是这几日没睡好?……不如我叫人扶你下去歇歇。”

柳凝这几日的确睡得不好。

她身子向弱,从前在南陈时,偶尔也会头晕,后来景溯为她请了郎中医治,服了段时间的药,才渐渐好转了许多。

如今这是旧疾复发?

柳凝被婢女搀扶着,晃晃悠悠起身,隐约听到长乐命人将她送至客房歇息,她想要拒绝,可是声音却微弱,谁也没听见,便被府中婢女搀扶着,离开了莲池边的水榭。

她被搀着,往后院去,进了栋双层的小楼阁,婢女把她扶上了楼,送进了间屋子里,安置在床上,便躬身退了出去。

柳凝在婢女走后,迅速撑着起身,身子再虚弱,却也咬牙下了床。

她自然发现,此刻的情形不大对劲。

这间屋子里的陈设异常考究,桌椅帘帐都不是凡品,就算是长乐公主奢靡成性,间小小的客房,也万不该如此讲究。

柳凝勉强走到桌边,看到桌上摆着青玉酒壶,提起来轻轻晃了晃,又闻了下。

是新酒,满满壶。

这显然是事先准备好的。

柳凝知道,自己大概是被算计了。

她目光落在酒壶边的两只玉盏上,灵光现,前后种种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落进了个何等恶毒的圈套里。

门就在这时,“吱呀”声开了。

如她所料,赵承和走了进来。

随后门口传来了阵清脆声响,似乎是……落锁的声音。

赵承和掀起珠帘,款款走进来,见到柳凝站在桌边,愣了下。

这似乎与安排好的不样。

当初定下的计划,是长乐在酒中下药,然后将柳凝送到此处,他再借着药力与她纠缠番……如此这般,她除了嫁给他,就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然而现在看来,情况却好像不太对,她本该好好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才是,谁知竟生生站在桌边,朝他看过来。

可是生了什么变故?

赵承和却不知,其实他们兄妹的计划,进行得极为顺利,唯一算漏的,是柳凝的忍耐力。

她的意志力很强,从前疾病发作之时,身子再弱、头脑再混沌,亦能强撑着拼出一丝清明,留给自己冷静思考的余地。

她也不会就此认栽,就算被逼入绝境,也要绞尽脑汁,求丝逃生的希望。

先前被长乐算计喝下的药,效果越来越强,柳凝的脸色愈发苍白,看着赵承和走近,心跳渐渐加快。

倒不是因为慌乱。

而是他身上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让药效有如浪涛般迭起。

柳凝咬了咬唇,她本以为是迷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这兄妹两人好歹也是北梁皇族,对付她,竟用上了这般手段。

当真是……下作。

赵承和离得很近,他也终于看出来柳凝神色不同以往,伸出手先探了探她的额头,再顺着往下,碰了碰她的肩头,最后握住她的手腕,把将她带进了怀里。

柳凝自是没力气拒绝。

赵承和终于笑了,看来,他们的计划,并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她还清醒着……左右也反抗不了,倒也无妨。

说不定还另成情趣,他终究也是个男人,待到敦伦欢好之时,自然也不希望身下人是一条死鱼。

柳凝觉得身体有些热。

赵承和也感受到她肌肤上传来的情热,便也不再耽搁时光,抱了温香软玉在怀,便要往床榻走去。

然而柳凝却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他。

赵承和低头,看到女子脸色苍白,眸中浮起层薄薄的雾。

她看上去好似一朵柔弱的菟丝花,即便是他,心中也不免起了丝怜惜之意,便稍稍松开手。

听听她要说什么,倒也无妨。

“六殿下……”因着中气不足,柳凝的声音显得格外柔软,“你和长乐,给我下了药,是么?”

“阿凝,我也是没有办法。”赵承和倒也没否认,点了点头,“你总是百般拒绝我的好意……我求而不得,想要得到你,也只好出此下策。”

他副情深款款的模样,柳凝却觉得胃中翻涌。

她捏紧了左拳,隐在宽大的袍袖下。

“六殿下,就一点也不顾我的想法么?”柳凝低头,声音却依旧柔和,“其实我对于殿下,也未必点无情,您又何必……”

“阿凝啊,如今说这样的话,可不管用。”赵承和牵起她的衣带,拿在手里把玩,“这话若早些说,或许尚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今日你我之事必成,多说无益,你若乖顺一下,兴许等下我还会稍稍怜惜你些。”

他似乎并不被她的温言软语所迷惑,是下定了决心,要在今日将两人之事做实。

手中衣带一抽,柳凝腰间的衿带便松落下去,身上的外衫散开,露出里面的素白中衣,还有抹细细的雪颈。

柳凝拢起外衫,手指抓紧了衣袖:“你这样待我,不怕兄长他——”

“顾曦又如何?”赵承和笑了声,打断了她的话,“届时你成了我的人,他除了乖乖把你嫁给我,还能怎样?”

“我劝你莫把顾曦看得太重,就算父皇赏识,却也终是外姓之人——又如何能与皇族相提并论?”

赵承和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终于没了声息,似乎是认了命。

他目光微微柔和了些,虽说主要是贪图顾曦手里的兵权,但对于柳凝……除去利用,倒也并非丝情意也没有。

乌发雪腮,眉目若画,温温婉婉间,性子又是那样捉摸不透……如此美人,整个燕京城中,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与他倒也算般配,只要她乖顺些,日后他自不会亏待了她。

待他在顾曦襄助之下,登上帝位,此后便是有再多女人,也只尊她一人为后。

这样,倒也算弥补了她现下的委屈。

赵承和这样想过后,心里本还存着丝愧意,此时也堪堪抹平。

他又要将柳凝抱起,可是衣袖被牵住,他眉头不禁皱了皱,耐心渐渐消失。

“又怎么了?”

“今日之事,既然已无法避免……那还请六殿下应阿凝个请求。”

“你说。”

“请六殿下……陪我共饮杯。”柳凝声音微弱,“权当是……交杯酒。”

赵承和听她这样说,倒是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她要求什么名分或保障,万万没想到,只是一个交杯酒的请求。

到底是女人。

“也好。”赵成和没有拒绝。

桌上正好有现成的酒,他满足她这个小小的愿望,也算是成全自己。

赵成安身份高贵,自认风流而不下流,像今日这样的苟且之事,她肯服软妥协自是最好,共饮交杯,倒也算将这桩丑事,化作美谈。

何况美酒亦是助情之物。

他看了眼漏壶,觉得不差这点时间,便应了下来,扶着柳凝坐在桌边,将两杯玉盏斟满酒,递了杯给柳凝。

酒液清澈,带着丝特殊的幽香,是长乐府里特制的青莲花酿。

柳凝抬起酒杯,手有些抖,似乎虚弱到了极点,脸色也反适才的苍白,渐渐泛上绯红,显然药效在她体内,已发挥开了作用。

赵承和看着她面生红晕,心跳快了些。

酒还未入口,人已经有些熏熏然。

他们手肘相互挽住,摆了对酒交杯的姿势,赵承和将杯中酒饮而尽,抽出手,将空了的玉盏放到一边。

柳凝也将玉盏放下,赵承和扫了眼,皱眉。

玉盏里酒液盛得满满,竟是一滴未少。

“你怎么没喝?”

“我为什么要喝?”

柳凝的声音依然虚弱,却与先前的语气陡然不同。

仿佛匕首的刀锋,尖锐而冰冷。

赵承和大惊,尚未想明白她为何态度陡转,阵昏沉感便袭入脑中,猝不及防。

他眼前黑,从凳子上倒了下去。

男人仰面摔在地上,动不动,柳凝刚好默数到五。

她冷冷地哼了声,将桌上酒盏拿起,杯斜酒倾,悉数洒落在赵承和的脸上。

在赵承和未进来前,她曾先步揭开过酒壶盖子,待脑海中理清了事情的原委,便当机立断,将身上携带着的迷药药粉洒了进去,盖上壶盖,这之后,赵承和才推门进来。

她一直很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深知女子柔弱,遇上些什么事难以自保,所以柳凝从不空手出门,宽大的衣袖下,总是隐藏着防身救急之物。

她右边袖袋里,常备着包迷药药粉。

而左边的袖袋里,则是一根短短的银簪,头磨得尖尖,堪比利刃。

柳凝不会贸然出手伤人,然而此时银簪却也排上了用场。

她左手直呈握拳状,此时缓缓张开,血从手心里滴落下来,像是一粒粒红豆。银簪的尖头则扎在掌心肉里,嵌得很深。

她不想被药物控制,便用疼痛为自己留出一丝清明神志,与赵承和耐心周旋,终于诱着他喝下了掺药的酒,为自己搏得了线生机。

但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那迷药药效迅速,持续的时间却也不长,也就一盏茶。

她若再磨蹭下去,等到赵承和醒过来,那便是真正的无计可施了。

柳凝先去推了推门,果然从外面锁上了,出不去。

不过她也没有慌,冷静思索了片刻,想起来时被婢女搀扶着,隐约看到楼阁边,有棵花树,约摸两三层楼高,若是能从窗边够到,便能顺着树爬下去。

她按着模糊的记忆,很快找到了对应的窗,推开了条缝,露出一线天光。

之所以只推开条缝,是因为她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半分力气也没有。

助情药物在她的体内愈演愈烈,像是顺着血管燃出一片烈火燎原,又像是柔韧的藤蔓牵拉着她的肉骨,想拉着她下坠,坠到一片黑暗的温柔乡里。

到此为止了么?

不。

柳凝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将左手张开,右手握上了嵌在掌心的银簪,用力拔。

她痛得缩。

血流出来,她看到鲜红的颜色,有些晕,却也比刚才清醒了些。

柳凝要的就是这份清醒,她手下没有迟疑,用簪子在掌心又重重划了道,虽然痛得发抖,却也暂时摆脱了被药物控制的模糊。

她咬牙将窗户完全推开。

窗边是花树,她向下看,愣住。

她看到了景溯。

他像是刚好赶来,要往楼阁上去。步履匆匆间似有所觉,抬头看眼,怔之下,也停住了脚步。

景溯站在花树下,仰头望过来;而柳凝则扶着窗栏,低头看着他。

时间像是静止了般。

直到手心的疼痛跳动起来,柳凝如梦初醒。

心脏咚咚直跳,她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涌起了些力气,把着树枝翻过窗框,鞋底踩在花树的树杈上。

她小心翼翼地抱住树干,点一点往下去。

然而终究是强弩之末,脑袋亦是昏沉起来,抱着树干下到一半,手松了松,整个人便滑落着往下坠去。

风在耳边呼啸,树枝晃动,摇落簌簌花瓣,落了景溯衣襟,而她,则落在了沾满花瓣的怀里。

他低低地闷哼一声,为了接住她,似乎抻伤了只手臂。

不过他并没有放开她。

柳凝靠在他怀里,终于安定,同时,心脏轻轻抽动了下。

酸酸涩涩。

她被下药、被轻侮,依旧能冷静思考对策;掌心被银簪扎破、疼痛入骨,却依旧能忍耐……然而面对这些时,她的心里却未曾有过太大的波动。

直到此时。

明明是被拥抱在怀里,却觉得心里泛开了酸痛,眸中则雾气凝聚,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但柳凝不喜落泪,也从不在人前哭泣。

她最终只是眨了眨眼,伸手搂住了景溯的脖颈,靠近,将侧脸贴在了上面。

她现在很热,浑身快要烧起来似的,只能紧紧贴着他的肌肤,汲取片刻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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