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凝稍稍推开景溯,正斟酌着说些什么,劝他回心转意。
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脸颊被他轻轻捏了捏。
他现在触碰她,似乎越发自然起来了。
“呵,逗你的。”景溯收回手,“至于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柳凝一怔,摸摸脸。
她的表情应该控制得很好,不会露出什么异样才对。
“再待一会儿,我们就下去。”她听见男人叹息一声,似乎有些恋恋不舍,“等回了汴京,再见你……就不像现在这样方便了。”
这人就是这样奇怪,对她的态度时而随心所欲,时而却又像现在这样,好像爱她爱到骨子里,一刻也割舍不下似的。
连她都不知道,究竟那边是真的。
柳凝从他怀里起身,理了理凌乱的发,还有身上叠出褶皱的衣裙,低头盯着景溯的脸,想辨别出他的真实心意。
“殿下舍不得和我分开么?”
“你难道舍得么?”景溯慵懒地靠了一会儿,随后也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就算对我无意,总也存了利用我的心思……不牢牢地抓住我,你甘心么。”
听他的语气,好像笃定了她只能依靠他完成复仇一样。
柳凝觉得这男人也太过傲慢,本来就算没有他,她也自有计划。
只是他偏偏出现了,还给她的生活造成了不小困扰……就算她顺手利用一下下,也该是他欠她的才对。
不过柳凝当然不会就这一点,跟景溯做无谓的争论。
“殿下怎么能这么说……我虽有我自己的打算,但对殿下,也并非全然无情。”她心中淡漠,唇角却勾起温柔的弧度,“您对我的好,我自然都记在心里。其实每次同殿下出来,我……也都很开心。”
柳凝越说越轻,好似有些羞赧,违心之语,说出来却像是真的一样。
不过其实这也不完全算是假话。
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和卫临修虚与委蛇舒心一些,还是应付他更快乐一点。
让她高兴的事实在太少,只能说,各有各的烦恼。
柳凝这一番剖白,景溯似乎不可置否,他好像看透了她的虚情假意,但也懒得说破,只要她陪在他身边就行。
窗外传来了清脆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摇晃着铃铛,景溯转过脸来,淡淡道:“我们该回去了。”
这摇铃声似乎是他安排的。
柳凝点点头,正要跟在景溯身后离开,身子却忽然腾空,被他抱了起来。
她一惊,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你累了?”景溯怀抱着她,慢悠悠从船舷一边的木楼梯走下去,踩着踏板,走到先前那艘小画舫上,“我待你这般体贴,现在是不是更开心一点?”
他话里带着微微的讽意,似乎在回应之前她说的话。
柳凝无话可说,只能暗自腹诽景溯捉摸不定、行事无常,一边把脸转过去,深深埋进了他衣襟前。
船上有他的随从在,虽然知道这些人半句闲话也不会传,但众目睽睽之下,被他这样亲密地抱着,她还是难免会不自在。
好在很快就进了画舫里,景溯放下她,将门关上,阻隔了外界的视线。
被他这么一抱,先前理好的头发又乱了,室内的博古架上正好有一面琉璃镜,柳凝走到前面,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一侧头,就看见颈部那处暧昧的红痕。
她叹了口气,到最后还是留下痕迹。
“叹什么气,你该庆幸才对。”
景溯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搭在她肩头,看向镜子里的两人,轻笑一声。
“我其实还想多做些事情,但……这次就先算了。”
“暂时放过你,还不知足么?”
他咬重了“暂时”两字。
船舷边的潮汐声沙沙作响,时轻时弱地传入她的耳中,伴着男人的低语,柳凝心中难以平静。
不知道下次还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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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凝下船后,被景溯送回去,摸着黑回了柳府的院落。
有素茵帮她遮掩,很多事情就顺利了不少,回到了寝房后,她将衣衫匆匆换下,一面看向素茵,轻声开口:
“他醒过么?”
素茵心领神会,知道柳凝指的是谁,摇头:“二公子一直睡得很熟,未曾中途醒来过。”
她这样说,柳凝便放了心,换好寝衣后,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迷药的作用还在持续,卫临修毫无任何反应,窗外的月光映照在他熟睡的脸上,分外安详。
柳凝盯了一会儿,确保没有任何异常,终于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陪景溯到这么晚,她也确实有点累了,躺下后一觉到天亮,再起来时,便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要离开这里,柳凝并没有太多不舍,对于柳府的态度,她一直是既无恶感也不依恋,她能理解柳承思想要利用她的心理,也不否认这些年来他对她的恩情。
当年肯冒着风险保她下来,她已知足,何况这么多年来,柳府在衣食用度上,也没有苛待于她,甚至还请名师教她琴棋书画,将她好好培养成人。
只是没有爱而已。
没有就没有罢,又有什么关系。
柳凝和卫临修的东西早就由下人收拾妥当,她拜别了柳氏夫妇,临行前还去看了柳倩一眼,这个便宜妹妹倒是哭红了眼,颇为不舍,送了个香囊给柳凝,作为饯别礼。
这香囊绣得歪歪扭扭,上面的纹样似乎是柳凝前些日子才教的。
柳凝哭笑不得,不过心头还是泛起一丝暖意,将香囊收好,摸了摸柳倩的头,柔声叮嘱了几句,真就像个温柔的亲姐姐一般。
她没有血亲的妹妹,也幸好没有,不必叫她吃那份家破人亡的苦头。
安抚好柳倩后,也快到了出发的时候,柳凝离开了柳倩的小院,往柳府正门走去。
才出了大门,她停住脚步。
柳重明正立在树下,朝她望过来。
自从上次他撞破了她与景溯的事,无力保护她,似乎心中有愧,就再也没在她的面前出现过。
“大哥。”柳凝走过去,对着他微微一笑。
“……要走了?”
柳重明沉默地望了柳凝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好跟她说的。
上次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面对她的质问,他无话可答,他无法从景溯手里把她救下,甚至连勇气也提不起来,内心最深处的怯懦自私,就这样明晃晃地撕裂出来,把他最想隐藏的一面,表露在她眼前。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徒惹尴尬。
柳重明最后只能叹了口气:“……你多保重。”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太子车驾,转过头来,轻轻道:“对不起,大哥什么都做不到,保护不了你……那人位高权重,不是寻常能惹得起的,你也小心些,切莫冲动,也切莫陷得太深。”
柳重明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对上柳凝那双波澜不惊的眼,之后的话便收了回去。
她还轮不到他来叮嘱。
他一直都很想保护她,可其实心里却也一直清楚着,柳凝并不需要他来保护——她的内心远比他要更强大,更坚定,谁也无法撼动,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成就。
真正想要寻求保护的,到底是谁呢?
“大哥的教诲,我记住了。”柳凝看着柳重明有些颓丧的眉眼,心下叹息,轻轻施了一礼,“我要走了,也愿大哥身体康健,觅得真正合意之人……保重。”
她说完最后两个字,没有再多看他,径直转身离开,上了马车。
柳重明本就与她的人生毫无干系,他曾经莫名其妙的情感让她苦恼,不过好在由于景溯的缘故,他终于不再执着下去,今日还应了她这声“大哥”,叫柳凝微感欣慰。
麻烦的事当然越少越好,柳凝想起柳重明,又想起景溯……也不知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她稍稍摇头,将这两人都从脑海里赶出去,在素茵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撩开车帐,卫临修已经在车里等她。
他好像刚刚看到她和柳重明一起,面上似乎有些不安:“你刚刚和……”
柳凝挑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卫临修却忽然止了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似乎想问柳重明的事,但不知为何又不问了,只是默默地顿了一会儿,轻声道:“算了,没什么。”
最近的卫临修总是有些古怪。
柳凝也想知道他到底在在意什么,但谨慎起见,她没有问,只是保持着一贯的温婉柔顺,坐在他的身边。
车驾缓缓动起来,离开柳府大门,望着江州城外的方向,渐行渐远。
昨夜与景溯待得太晚,没睡够,此时仍有些困倦,柳凝靠在绣垫上,听着车轱辘一声声碾过石板路,终于耐不住困意,阖上眼憩息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撩开她的头发,她轻轻皱了皱眉,车驾又忽然颠簸了一下,打断了睡意,使她瞬间转醒。
柳凝霍然睁开眼。
刚刚并不是错觉,她的头发被拨到一边,露出雪白纤长的颈,还有……上面那处红痕。
卫临修盯着那处痕迹,随后慢慢抬起眼,望向柳凝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