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柳凝寒毛几乎快要竖起来,她用力抽出手腕,想挣脱景溯的束缚。
可是他抓得很紧,凭她的力气,根本没可能逃脱。
“殿下何必如此。”柳凝小声说,“这般羞辱忠毅侯府,对您又有什么好处?”
“区区一个忠毅侯府,还动不了孤。”他轻嗤一声,“你就拿这来威胁我?”
柳凝紧紧地咬起唇,她哪里敢威胁他……明明是他步步紧逼。
她的模样落在景溯眼里,眼里掩着一丝焦虑,眉头轻轻蹙着……即便这个时候,她还是拼命压抑着情绪,一点也不肯显露在脸上。
就像是习惯一样。
景溯皱了皱眉,抬头瞧了一眼,看到卫临修等人已经下了楼,低声附在柳凝耳边。
“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他说,“不想被卫学士发现……就抱紧我。”
柳凝一怔,随后很快领会到他的意思。
她身子前倾,两手搂在他的腰间,伏在他怀里,将整张脸深深埋在他胸前,遮了起来。
“……殿下?”
下一刻,卫临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柳凝背对着他,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讶异。
他似乎只是惊讶于在这里碰到景溯,和其他人一起施礼,却被景溯摆了摆手止住。
“原来是卫学士。”
景溯对着卫临修微微颔首,又看向其他几人,一一唤出他们的官职,似乎这汴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他都在心里有数。
他芝兰玉树般站在那里,语气温和,气度高雅……只是怀里却抱着一个娇弱的女子,样子格外违和。
卫临修目光落在女子身上,看了一眼,尴尬地扭过头去:“倒是打扰殿下……”
“爱妾一向怕生,趴在孤怀里不肯出来。”景溯轻轻一笑,“倒是让各位见笑了。”
他没有与卫临修等人多聊,当着几人的面,把柳凝拦腰抱起,走了出去。
她的脸始终贴在他胸前,没有露出半寸。
直到上了马车,他才把她放下。
“你好轻。”景溯把她轻轻放到软座上,像是放置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平日里也不多吃点。”
他语带调侃,可柳凝心有余悸,一点开玩笑的心思也没有。
她把衣衫理了理,抬头淡淡地瞧了身边人一眼:“……殿下是故意的?”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他偏偏就挑了望仙楼,偏偏就遇上了卫临修……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是人为安排的结果。
柳凝盯着景溯看了一会儿,他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可别乱讲。”
他表情无辜,语气却含着戏谑,这似是而非的腔调,不像解释,倒隐约像是在与她逗趣。
换了常人早该生气了。
然而柳凝却只是垂着头,一副安静柔弱的模样,好像无论景溯怎么做,她的脸上也不会出现一丝波澜。
当真是乖巧温柔到了极致。
可是景溯却一点不信,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并不是什么单纯可欺的角色,此时一定在谋划着些什么。
马车本来正往回驶着,景溯却忽然出声,吩咐车夫调转车头,往城南驶去。
车驾最终缓缓停着一处河堤边,四周没什么人,只有两堤边的杨柳葱葱茏茏,微风轻拂起柳絮,纷纷扬扬似初雪飘落。
柳凝被景溯拉着下车,环顾了一圈,心中微微升起些警惕:“……为什么到这里来?”
“时辰还早,难得与你出来一天,就这么回去,未免可惜。”
景溯笑着睨了她一眼,伸出手,将她微微吹拂起的发丝,温柔地别到耳后。
他指尖漫不经心地擦过她的耳垂,激得柳凝轻轻颤了一下,她抿了抿唇,稍稍侧过身去。
这个人心里根本就没有她,却偏偏装出一副体贴多情的样子……很有趣么?
柳凝不知道景溯到底在想什么,总之,他带她到这儿来,不会是真的只为了看看风景。
景溯吩咐随身侍从在河岸边铺上了一层坐毯,拉过柳凝坐在上面。
“你的手好凉。”他握着她的手,眉头微蹙,“怎么身子弱成这样?”
“先天不足而已。”柳凝随口敷衍。
她屏息,默默防备着他,但景溯什么也没做,只是轻轻按着她的头,搭在他的肩头上。
“孤与阿凝无冤无仇,甚至还颇为喜爱,何必如此戒备?”
他一声“阿凝”,让柳凝心头微跳。
原来他知道她的名字。
闺名被男人用如此轻柔的语气唤出来,很难不让人心中泛起一丝微澜……不过柳凝心里更多的感觉还是别扭。
她实在不想跟他过多牵扯。
在马车里,她想了一路,似乎除了慢慢拖着,依旧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摆脱他。
愁人。
脸颊被冰凉的手指抚上,柳凝抬起头,对上景溯略弯的眉眼。
“想什么心事呢?”
柳凝犹豫了片刻:“殿下看上我什么了?”
“绝色而又有趣的女人可不多见,孤不能看上你么?”景溯轻轻一笑,“何况,孤很好奇,你这张脸上除了这种温温婉婉的微笑,还会不会有别的表情。”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她正在把她的婢女推下去,明明杀了人,却还是一副温柔羸弱的模样,慢悠悠整理衣裙,半点慌乱也没有。
她看上去身体不太好,可杀人的时候,又稳又准。
当真是矛盾到了极致。
景溯本不是好奇心很强的人,见了她后,却忍不住期待起来,她那伪装柔弱的面具破碎后,会是怎样的一副面孔。
“原来殿下只是想拿我取乐。”
“你像猫。”景溯捏了捏她的脸,“那天孤在如意轩,看到你抱了一只猫,当时孤便想,你和那小家伙,还真是同类。”
柳凝微怔:“……?”
“你没逗过猫么?”
景溯笑着,从袖袋里取出玉佩,冰丝玉穗垂下来,拿在手里晃了晃,柳凝呼吸一滞,下意识想伸手去夺,只是被理智苦苦压抑住,动弹不得。
他是在逗她。
柳凝偏过头去,恹恹道:“殿下这样做……我会讨厌你的。”
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娇弱,嘴上说着讨厌,其实是以退为进的策略……赌的就是这个男人对她的一点点心思。
说不定他一时怜惜,就会把这玉佩还她。
这手段有些下作,但柳凝本就不在意什么尊严气节,管用才是最重要的。
而她的策略也似乎起了一些效果,柳凝悄悄抬眼,看到景溯微怔,然后低笑了一声:“就这么想拿回去?”
“可是孤若还你,以后就没有控制你的筹码了。”他说,“你之后不肯与孤相见,怎么办呢?”
这正是柳凝的打算。
把玉佩拿回来后,她就不会再见景溯了。
只有这玉佩是最重要的,不仅是父亲的遗物,更暗藏着她的身世,万万不能落在他手里……至于他目睹了绿翘的事,左不过一个婢女,就算真的暴露出来,顶多是形象受损,对她倒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柳凝按捺下心思,与他耐心周旋:“若是殿下愿意把玉佩还我,我愿意答应殿下任何条件。”
她语气诚恳,景溯似乎被她打动,微微思忖了一会儿,笑道:“好吧。”
柳凝心中微喜,却见他促狭地弯起唇。
“不是白给你的……你能从孤手里抢去,才算你的。”
景溯略略松手,只用指尖勾着玉佩丝绦,在柳凝眼前晃荡着,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